偷窺

（前蘇聯(lián)）阿·瑪雷舍娃　　郝躍昌

巴維爾·阿列克謝維奇躲在房屋的拐角處望了一眼，隨即匆忙大步朝前跨出，躲在?？吭诼愤叺钠嚺浴Ｋo緊地盯著巷子的對面，很快便露出笑容。從院子里走出一個年輕的身材高挑的女人和一個男孩。男孩身穿淺紅色的夾克，藍(lán)色的圍巾系在脖子上，背上背著書包。那還是一年前他給兒子買的。男孩興奮地講著什么，微笑著，不時抬起頭，熱切地望著女人的眼睛，想讓她分享自己的喜悅。然而，回報他的是她那冷漠的目光。最終，男孩緊皺著眉頭不再吭聲。

“媽媽，”巴維爾·阿列克謝維奇聽到傳過來的聲音：“你為什么總是不說話?”

“季姆卡，你的廢話讓我煩透了。從一大早，你就沒讓我安靜。這個動畫片你都講了三遍。省著點，到學(xué)校找你的朋友吹去，哪怕吹到天黑。你們班很多男生都被留下了?”

“很多。”季姆卡低頭嘟囔著，悄聲大步往前走。

女人和男孩消失在拐彎處時，巴維爾·阿列克謝維奇從藏身處走出來，快步朝地鐵站走去?！霸趺锤愕萌绱说魞r，從墻旮旯里偷視，慌里慌張地奔走，好像我是個罪犯似的。”巴維爾心想：“孩子真可憐，他和葉蓮娜在一起好憋悶。她從來沒有關(guān)注過他的興趣。就象她跟我時一樣，從來不曾有過心心相印。她這是本性難移。難道就該我和季姆卡受折磨，憑什么?”

百思不得其解。巴維爾·阿列克謝維奇加快步伐，匯入地鐵的人流中。

巴維爾·阿列克謝維奇，留校在大學(xué)教高等數(shù)學(xué)，并且還完成了博士論文的準(zhǔn)備。一年來總是不順，先是因離婚，一切常規(guī)都被打破了。他和妻子共同生活了九年，如果為生活瑣事斗氣倒也罷了。讓巴維爾·阿列克謝維奇感到震驚的是：葉蓮娜提出離婚，事由是在一次國外旅行后。她認(rèn)識了一位電影導(dǎo)演，并和他交往了一年多的時間。

“一切就這么簡單?！比~蓮娜說：“我愛瓦連京，他活潑熱情。而你，像個呆瓜。除了你的‘x和‘Y，就是通用對數(shù)，其他什么都不感興趣。我大學(xué)畢業(yè)可不是為一輩子在中學(xué)當(dāng)個教師，瓦連京答應(yīng)在他執(zhí)導(dǎo)的電影里給我謀個角色?！?/p>

有關(guān)兒子的跟誰過，葉蓮娜把她最終的決定告訴了巴維爾·阿列克謝維奇。

“怎么能這樣?”他絕望地說道：“你基本上就沒有帶過季姆卡，你總是忙碌。爺爺奶奶每天早上到我們這里來接他去幼兒園，晚上送回家。雙休日他總是跟著我。如果說，這些年來你都顧不上季姆卡，難道他還需要一個新家嗎?你沒有雙親，在困難的時候沒人能幫你一把。而我的父母目前身體還健壯，又是那么疼愛他們唯一的孫子。失去季姆卡，對他們來說是一場災(zāi)難?！?/p>

“那么我呢?失去兒子對一個母親，不也是災(zāi)難嗎?”葉蓮娜兇狠地吼起來；“你父母所做的一切，就是要兒子恨我。你睜眼瞧瞧，哪有離了婚的把孩子交給父親的?人家會怎么說我?我不是酒鬼，又沒有什么不道德的行為，季姆卡理應(yīng)跟我。”

一年過去了。然爾，巴維爾·阿列克謝維奇怎么也忘不了那個可怕的夜晚。就在那個晚上，葉蓮娜向他正式攤牌。以后是上法院。無論是巴維爾和他的雙親百般申辯，還是經(jīng)驗老道的律師據(jù)理力爭，都無濟于事。葉蓮娜始終堅持自己的主張。在做父親的想把兒子留在身邊的企圖失敗后，倆人的矛盾更加激化。葉蓮娜公開挑明，以后不許他和季姆卡見面。

“我知道你們父子見面的后果，”葉蓮娜說：“你就是想唆使兒子反對我。”

如此一來，巴維爾·阿列克謝維奇把房子留給了妻子和兒子，自己搬回父母家中。之后，通過他倆的熟人，他得知葉蓮娜沒有組成新家庭，導(dǎo)演也沒有和他結(jié)婚。她還是一個人過著。但不管是巴維爾，還是他的父母，葉蓮娜始終不讓兒子和他們見面。男孩很快滿八歲，一年級就要結(jié)束了。自從離婚后，晚上葉蓮娜常常讓兒子一人呆在家里?！斑@其實說起來也不是壞事，能培養(yǎng)兒子的獨立能力?！卑途S爾·阿列克謝維奇這樣想著：“只是兒子和葉蓮娜在一起活得很憋悶。她不可能，也從來沒想過去理解兒子。怎么才能幫兒子一把呢?”

離上課還有整整十五分鐘。還可以沿著馬路走走，再把發(fā)生的這一切理個頭緒。

“上家去找葉蓮娜毫無意義，房門肯定是緊閉的?！卑途S爾想：“在街上爭辯是非也不行，到時又要當(dāng)著季姆卡的面吵起來。要么去學(xué)校，把這一切都告訴校長，請求和兒子見面?要么請校長找葉蓮娜談?wù)?。她既然已調(diào)到國際旅行社工作，那就得考慮兒子的教育，比如教師和教育員的問題。真想把她再告上法庭。確實搞不明白，為什么不把兒子放在對他更有利的地方?”

巴維爾副教授帶著這些困惑跨進(jìn)學(xué)院的大門。教室里坐著滿滿當(dāng)當(dāng)，幾乎是清一色的男生。巴維爾·阿列克謝維奇不由自主地發(fā)現(xiàn)：“明白了，這是技術(shù)學(xué)院。再過九年，我的季姆卡也會走進(jìn)這所教室……”

“今天講座的題目……”巴維爾·阿列克謝維奇開始了他的講座。此時，除了他的公式和對數(shù)，其它的事都已拋在腦后。

第二天一早，他又躲在房屋的拐角處。對面是直通兒子學(xué)校的小巷。身穿紅夾克的兒子從院子走進(jìn)巷子，脖子上依然是藍(lán)圍巾，背上背著書包。男孩彎下腰，從地上撿起個什么東西，笑了。然后，隨手把那東西向上拋去，又敏捷地把它接住。僅僅幾步路的功夫，巴維爾·阿列克謝維奇便出現(xiàn)在兒子的跟前。季姆卡停住腳步，靜靜地看著父親。突然，朝他飛奔而來，滿是淚水的臉緊緊貼著巴維爾·阿列克謝維奇的大衣，低聲說道：“親愛的爸爸呀，我一直都在等你!到我們這里來吧，你來嗎?”

“來，”巴維爾·阿列克謝維奇輕輕地說：“我一定來。你馬上跑步去學(xué)校，”他補充說：“要不就遲到了。我也有課。等著我，別忘了?！?/p>

巴維爾·阿列克謝維奇看著季姆卡走進(jìn)學(xué)校，直到身后的校門砰得一聲關(guān)閉后，他才匆忙朝地鐵站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