酢漿草

郭永仙

大地是深情的，亦如大海一樣博大、寬容，不管多么卑微的小草，她都容留，給予表現(xiàn)的舞臺。在許許多多微小的很少被人關注的小草中，酢漿草在我的記憶中一直很清晰，甚至溫馨。它一直扎根在我的記憶中。盡管時間已過去三十多年了，可它總會在我腦海中閃現(xiàn)，嫩嫩的綠，細長的莖，飄搖在遙遠歲月深處，難以忘懷。物質貧乏年代，它是我們隨手可得的不花錢的零食，行走在鄉(xiāng)村路上，隨處可見，隨手可得。過去一直不知它的學名，也不知有藥用功能，小伙伴們都叫它“酸酸草”或“酸溜溜”，在永泰土話中，更普遍叫她“雪露草”。

我的小學時代，準確地說是小學低年級階段，還沒有專門的校舍，學校借在大樟溪邊的關帝廟上課。我每天上學都要經過天生理發(fā)店，天生理發(fā)店是我們愛去的地方，因為天生的兒子龍官善講故事，午后喜歡去他那聽故事。還有他的小閣樓上藏有一木箱的小人書，很有誘惑力。理發(fā)店靠近菜地邊開有一扇很大的窗戶，菜地邊沿肥沃的土地上長著油嫩嫩的酢漿草，我們聽完了故事，輕巧地從那扇沒裝玻璃的窗戶跳到菜地，快樂地抓幾把酢漿草葉，揉成一團，然后放入口中大嚼起來。

對酢漿草的印象是太深了，怎么也揮不去。我們上學每天要經過一長溜菜園，菜園邊插著整齊的竹籬墻，籬墻邊上長著一排擠擠挨挨的酢漿草，上學或放學經過，都要摘幾把酢漿草的葉子吃。吃法也有講究，摘下葉片后把它揉軟，放于掌心，然后很慎重地對其呵幾口氣，據(jù)說可以消毒。此法也不知誰傳下的，大家都這么吃著，無師自通。酢漿草味微酸，有一絲清甜。有時我們也去挖酢漿草的根塊吃，挖到完整的根部，酢漿草的頭莖有點像小蘿卜，白嫩嫩的，吃起來生脆清爽，一般要找葉片長得比較肥大的株挖下才可得到大的根莖。這也要憑經驗呢，嘻嘻！對酢漿草能吃這件事，也沒有誰特別告訴我們，我們這些孩子就像羊一樣，生下來就知什么草能吃。在那個年代，除了酢漿草外，我們還知道很多植物能吃，吃過映山紅的花，也是酸酸的。在春天，我們像牛羊一樣快樂，滿山遍野尋許多能吃的植物，我們有不少找食的本領，按現(xiàn)在話說，具有很強的野外生存能力。

酢漿草分黃花酢漿草和紅花酢漿草，別名有鹽酸仔草、酸味草、三葉草、斑鳩酸、酸咪咪等，屬漿草科。葉柄上有葉枕的構造，光線和溫度會影響葉枕內的水分，白天水分多、水壓高，葉片自然開展，夜間水分少、水壓低，因此葉片就往下垂，縮成一個個“個”字，有點像含羞草，這就是睡眠運動。它屬多年生草本植物，在南方，三月中旬開始開花，一直到十月?；ㄓ梢恢翑?shù)朵組成腋生傘形花序，花絲基部合生成筒狀，像三十年代留聲機的喇叭。新長出的酢漿草有點像豆芽兒，卷曲著，問號一般，如果從土塊或石塊壓著的地方長出，有書法草書的味道，練書法的人看了是不是從中能有所得？有壓力，長出的才更有風韻，更加曼妙，生命的激情被激發(fā)出來，人生其實也如此。

酢漿草在我國分布非常廣，生于路邊草叢或田野、房前屋后，生命力極強。全草可入藥，有清熱解毒、消腫散疾的效用，可治蛇蟲蟄傷，也可治尿血、尿路感染、黃疸肝炎、燒燙傷等。外用將其嚼爛敷于患處，療效顯著，無負作用。在草藥書上記載，化學成分：莖葉含多量草酸鹽。葉含檸檬酸及大量酒石酸，莖含蘋果酸。

一株小草，竟然蘊含著不凡能量，在缺醫(yī)少藥年代，它救助過多少人？它就像一名隱藏于民間的名醫(yī)，默默奉獻。在我們生活中，生存著太多這樣的植物，從不索取，在自己的世界中簡單生活，隱士一般，潛隱著。開花，也要對著太陽，早晨是見不到花的，陰天更是，它們閉合著。到了正午，特別是陽光最強烈的時候，它們像一只只小號，仰天吹奏心靈之曲。長在無遮無擋曠野上的紅花酢漿草，花色更艷，開得更熱烈。樹陰下的顏色則要淺些，多數(shù)花不是上仰，而是平視。黃花酢漿草花更小，葉片也小，很難引起人們關注。在下午三四點左右，花閉合，并非凋謝，只是像一把收攏的雨傘，次日太陽出來又會重新綻放。紅花酢漿草的花開得要長些，可以說它的花是為太陽而開。

這是一種謙卑的花，也是一種團結之花，從來都是叢生，一年都綠。酢漿草的花毫不起眼，長于路邊，走過的人不會正眼看它，想不到就是這樣普通的野花，竟然是愛爾蘭的國花。愛爾蘭有一種白花酢漿草，圣潔平凡，有著頑強的生命力，不管處于怎樣惡劣環(huán)境，都能生根發(fā)芽，就算被壓在石塊下面，也要想方設法伸展身姿，蔓延開來，愛爾蘭人以它為民族精神象征，帶著它走遍世界各地。

我的窗臺上，養(yǎng)有一盆蘭花，盆土上長滿細小的酢漿草。怕它與蘭花爭養(yǎng)分，清除了幾次，把根莖從底部挖出，看不到一株，以為不會再長了，不曾想過幾日，又長出一大片來，轟轟烈烈。這是一種怎樣的生命精神啊，猶如綠色火焰，想想就不除了，讓它長吧。在遠離大地的高樓上，有綠色小草相伴，也很養(yǎng)眼，累了看看它們，心會寧靜的。有時我也采幾片咀嚼，依然是淡酸若帶些微的甜，一些遙遠的記憶，就在這樣的回味中找到。

這是一群舞蹈者，三片綠葉猶如展開的短裙，在陽光下盡情舒展，在微風中閃動，正似翩翩起舞……

責任編輯 賈秀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