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橫聲
一、我要說聲對不起
李樹杰的老婆秀梅前年得了腦瘤,手術(shù)之后病情反而更加嚴重,成了植物人。這兩年求醫(yī)問藥,不但花光了所有積蓄,還欠了一大筆債。他們的兒子小華今年才十二歲,卻早早當起了家,洗衣做飯、照顧媽媽。要不是孩子這么懂事,光靠李樹杰一個人,家早就垮了。
最近,李樹杰打聽到北京有一家醫(yī)院治療腦瘤后遺癥效果非常好,便東挪西借地湊了筆錢,準備帶秀梅去北京看病。這天下午,他剛給秀梅擦完身子,手機突然響了。接聽之后,里面?zhèn)鱽硪粋€男人急切的聲音:“是李樹杰嗎?我是蔣傳才的兒子蔣宏,我爸出了車禍,現(xiàn)在不行了,他非常想見你,你能來嗎?”
李樹杰一愣,蔣傳才就是前年給秀梅手術(shù)的專家,當年,市醫(yī)院診斷秀梅是右腦干區(qū)腫瘤,說這樣的手術(shù)他們沒有把握,最好請個專家來主刀。就這樣,從省城醫(yī)院請來了專家蔣傳才。蔣傳才名氣挺大,可手術(shù)效果卻不盡如人意。如今蔣傳才生命垂危之際,他要見自己有什么事呢?難道他是要為手術(shù)之事向自己道歉?
雖然李樹杰不明白蔣大夫為什么非要見自己,但他還是答應下來。去省城只有一個多小時的車程,這天又剛好是星期天,小華不用上學,李樹杰便叮囑小華照顧好媽媽,自己匆匆趕往省城。
蔣傳才在橫穿馬路時被一輛闖紅燈的車給撞了,已經(jīng)奄奄一息了。知道李樹杰來了,他嘴唇一張一合地說著什么,聲音很微弱。李樹杰勉強聽清他說的話:“手術(shù)時……停電了,我也沒辦法……”
蔣傳才的話如晴天霹靂,李樹杰傻了,好半天他才反應過來,情緒失控地一把抓住蔣傳才的肩膀大喊:“你當時為什么不告訴我?為什么等到現(xiàn)在才說?”
蔣宏大驚失色,上前一把推開李樹杰,憤怒地大叫:“你瘋了?怎么能這樣?”
李樹杰已經(jīng)被怒火沖昏了頭,剛想說點什么,卻見蔣宏撲通一聲跪在病床前,放聲大哭起來……蔣傳才已經(jīng)停止了呼吸。
蔣宏沒有怪李樹杰行為魯莽,其實蔣傳才傷勢極重,能撐著見李樹杰一面已是奇跡。尤其是他聽說那件事后也感到很愧疚。蔣宏替爸爸向李樹杰道歉,可道歉又有什么用呢?
回家的路上,李樹杰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當時無論是市醫(yī)院的領(lǐng)導還是專家蔣傳才,事先都說過不能保證手術(shù)一定成功,但是手術(shù)過程中因為停電造成手術(shù)失敗,那就是醫(yī)療事故了。這起醫(yī)療事故把他家的生活毀了,他必須討個說法。
蔣傳才已經(jīng)死了,只好從其他人嘴里套出真相。李樹杰第一個就想到了周明海。周明海是他的好朋友,周明海的老婆馮娜娜也是秀梅的好朋友。周明海是市醫(yī)院的外科主任,秀梅得病后,周明海跑前跑后沒少費心。手術(shù)當天,周明海作為蔣傳才的助手也進了手術(shù)室。當時李樹杰很感激他,如今李樹杰卻覺得無比悲哀,周明海明明知道手術(shù)過程中停電的事,居然瞞了他這么久,只字未提。
這兩年,周明海和馮娜娜對李樹杰他們幫助很多?,F(xiàn)在想起來,一部分是因為友情,而另一部分是因為內(nèi)疚。李樹杰恨得牙根直癢癢,回到家時正好是晚上,他便打車直奔周明海家。
二、真實的謊言
周明海和馮娜娜恰巧都在家,熱情地把李樹杰讓進屋。李樹杰強忍怒氣,鐵青著臉說:“明海,我有一件要緊事想問你,看在咱們多年交情的分上,我希望你跟我說實話。”
周明海一愣,說:“樹杰,有什么話你就問,我跟你還有什么不能說的?”
“那好,我問你。”李樹杰盯著周明海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前年我老婆手術(shù)的時候,手術(shù)室是不是停電了?”
周明海一下子愣了,張著嘴說不出話來。
馮娜娜吃驚地望著周明海:“這是真的嗎?”
一轉(zhuǎn)眼,周明海已經(jīng)恢復了常態(tài),他打了個哈哈,笑著說:“樹杰,你從哪兒聽到這消息的?無稽之談嘛,手術(shù)室怎么會停電?就算停電,也有備用電源啊!根本沒這回事——你到底是聽誰說的?”
李樹杰呆呆地望著周明海,從憤怒、失望到悲哀,他無力地跌坐在沙發(fā)上,小聲說:“周明海啊周明海,你跟我是十多年的好朋友,娜娜跟秀梅也情同姐妹,現(xiàn)在秀梅生不如死,我都快被折磨瘋了,求求你說句實話行嗎?”
周明海苦著臉說:“樹杰,我說的可都是實話,你還讓我說什么?總不能讓我說瞎話吧?”
沒等李樹杰說話,馮娜娜說:“明海,咱做人可得堂堂正正,不能昧了良心啊!要是當時手術(shù)時真有什么問題,咱可不能瞞著不說。”
“真沒啥事兒?!敝苊骱;舻卣酒鹕韥?,信誓旦旦地說,“你們說我周明海是那種沒心沒肺的人嗎?要是真有什么事兒,我還能騙你?”
從周明海家出來,李樹杰更加肯定蔣傳才臨死前說的話都是真的。周明海不承認,還有其他人。李樹杰決定從另幾個參與手術(shù)的人身上尋找突破口。他還記得,當時有一個小護士叫曉芳,非常善良。秀梅動手術(shù)時,曉芳也在手術(shù)室。
李樹杰給市醫(yī)院打了個電話,謊稱自己是曉芳的同學,很輕易地拿到了曉芳的電話號碼。他打電話給曉芳,約她出來。兩個人在一家咖啡廳見面之后,曉芳問他秀梅的情況。李樹杰便把秀梅的情況介紹一番,然后話鋒一轉(zhuǎn)說:“曉芳,我今天來找你,實在是有要緊的事需要你幫忙,我聽說手術(shù)過程中突然停電了,你跟叔叔說,是這樣嗎?”
曉芳臉色大變,好半天也不說話。李樹杰急了,說:“曉芳,你是個好孩子,難道看著你秀梅阿姨就那樣一輩子躺在床上嗎?如果這真是醫(yī)院的責任,他們就應該負起責任,而不是一味地逃避,曉芳,只要你一句實話,就能救我們一家人,求求你幫幫我吧!”
李樹杰說著,忍不住掉下淚來。曉芳低聲說:“李叔叔,這件事情……我也覺得醫(yī)院做得不對。可是,為了能讓我進市醫(yī)院,我們家托人拉關(guān)系費了好大的勁。當時手術(shù)之后,譚院長就找我們談話,說停電不是醫(yī)院的錯,醫(yī)院不應該承擔責任,但這事兒傳出去對醫(yī)院不利。他明確告訴我們,這件事情誰都不能說出去,否則嚴肅處理,你知道譚院長這人,說一不二,所以我怕,我不敢說……”
李樹杰知道自己找對人了,他請求曉芳作證。曉芳猶豫了半天,最后說考慮考慮。
第二天一大早,李樹杰來到律師事務(wù)所咨詢,接待他的律師姓王。王律師說,只要曉芳能夠證明手術(shù)過程中確實停電,這場官司贏的機會很大。正說著,蔣傳才的兒子蔣宏又打來電話,說他剛剛整理父親的遺物,看到了父親的日記本。原來,蔣傳才在日記里寫到了那次手術(shù)的情況,李樹杰立即和王律師一起趕赴省城。
蔣傳才的日記基本上都是工工整整的,唯獨那天日記的字跡十分潦草。上面寫著:“我一生中,從來沒喝過這么多的酒。我喝醉了,真的喝醉了。不喝醉我就無法面對我所犯下的罪——我把一個本應該恢復健康的人送進了地獄。那家該死的醫(yī)院,怎么會突然停電?備用電源又怎么會莫名其妙地出了故障?我無計可施,只好用藥棉死死按住她的出血點……那該死的四十分鐘,是我一生永遠也抹不去的血色記憶?!?/p>
看完日記,李樹杰終于知道,為什么蔣傳才在臨死前才把真相告訴他,因為他不想把心理負擔帶到另外一個世界。王律師興奮地說:“有了這日記和護士的證詞,這場官司就有希望,你趕緊聯(lián)系那個護士?!?/p>
三、你不是我朋友
從省城回來,李樹杰和王律師找到曉芳。經(jīng)過一番勸說,曉芳同意作證,于是王律師幫她做了記錄。李樹杰回到家,對癡癡呆呆的秀梅說:“老婆,我要幫你報仇,我要把壞人繩之以法,讓你的病好起來?!?/p>
起訴之前,為了能夠掌握更多的證據(jù),李樹杰又去醫(yī)院托人查詢了手術(shù)記錄,但記錄中根本沒有停電的記載。本來他還想去詢問一下當時另一個主治醫(yī)生胡國全。但是蔣傳才的日記里提到,胡國全曾竭力勸阻他說出真相,證明這是一個天性涼薄沒有醫(yī)德的人,找他他也不會承認。于是李樹杰又去找了周明海,周明海還是不承認有這回事。
很快,王律師幫李樹杰提起訴訟,向醫(yī)院索賠醫(yī)療費、護理費、精神損失費等各項費用九十余萬元。幾個月后,法庭開庭審理。王律師先是出示蔣傳才的日記,又拋出曉芳這個證人作殺手锏。萬萬沒想到,曉芳出庭后,矢口否認當時停電的事情,她說:“當時李樹杰來找我,讓我作假證,他苦苦哀求我,說他家再這樣下去就完了,醫(yī)院也不在乎賠那點錢,他說得太可憐了,我當時心一軟,就稀里糊涂地答應了……”
李樹杰簡直氣炸了肺,他跳起來指著曉芳大喊:“不是那樣的,你為什么要幫他們?nèi)鲋e?是不是他們威脅你了……”
王律師急忙拉他坐下來,叫他冷靜。法庭上亂了起來,而市醫(yī)院的譚院長臉上卻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庭審繼續(xù),辯方律師提出一個重要疑點:蔣傳才寫日記的當天,醉酒后因一點瑣事與飯店老板大打出手,以致被公安機關(guān)認定為酒后滋事,足以證明他在酒精的作用下失去了理智,這種情況下所寫的日記不可信,更不能作為證據(jù)。況且,備用電源出故障的說法也與事實不符。
雙方爭執(zhí)不下,法庭休庭。李樹杰去找曉芳,但曉芳不見他。他撥通了曉芳的電話,曉芳哭著說:“李叔叔,你不要逼我了,我的工作來之不易,請你原諒我!”
李樹杰絕望了?;氐郊液?,他抱著秀梅失聲痛哭。
第二次開庭,法庭駁回了李樹杰的訴訟請求,宣判控方提供的證據(jù)無效。李樹杰輸?shù)袅诉@場官司。
當晚,周明海找到李樹杰,說要請他喝酒,李樹杰想拒絕,卻突然想起那天晚上曉芳跟他說:“當時周大夫很激動,說這是醫(yī)院的責任,可胡大夫一直在勸他不要告發(fā)醫(yī)院。周大夫也是沒有辦法……”
李樹杰想到這里,心里一動,答應了周海明。
兩人到了飯店,幾杯酒下肚,周明??嗫谄判牡卣f:“樹杰,官司也打完了,我勸你別再在這事兒上白費工夫了,譚院長馬上就要退休了,自然不希望發(fā)生任何對他不利的事情,你還是趕緊帶秀梅去北京治病吧……”
李樹杰沒心思聽他說這些,這時,他手機響了起來,他裝作接電話的樣子,說了幾句,然后懊惱地把手機從耳邊拿開,一邊往口袋里揣一邊說:“我的手機沒電了,把你的借我用一下吧?!?/p>
周明海把手機遞給李樹杰,李樹杰站起身來,一邊撥打電話一邊說:“我去方便一下?!本瓦@么拿著手機出去了,來到衛(wèi)生間,李樹杰鎖好門,迅速地翻看周明海手機里的錄音記錄。雖說有好幾段錄音,但都不是李樹杰想要的。
李樹杰把手機還給周明海,周明海笑著說:“什么電話呀?打了這么長時間?”說著,他拿起手機查看通話記錄,李樹杰根本就沒撥出電話,里面當然沒有通話記錄,周明海疑惑地抬起頭說:“樹杰,你搞什么鬼?你……你是不是……”
看來,聰明的周明海已經(jīng)明白李樹杰的用意了。李樹杰已經(jīng)不在乎了,錄音沒找到,眼前的周明海愈發(fā)顯得面目虛偽可憎,他冷冷地說:“我想什么?我在想你到底是不是我朋友?到底是不是人?你欺騙了我,怎么還能若無其事地和我繼續(xù)稱兄道弟?我越看你越惡心!”
周明海愣了,說:“樹杰,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沒啥意思?!崩顦浣芑舻仄鹕?,壓抑著的怒火爆發(fā)了,“你曾經(jīng)是我的朋友,但現(xiàn)在不是了,在我眼里,你就是個卑鄙小人,不光你,還有你老婆,從此以后我們一刀兩斷?!?/p>
說完,李樹杰不理睬目瞪口呆的周明海,轉(zhuǎn)身走出飯店。
四、牢獄之災
李樹杰早想好了,周明海的家在三樓,周明海的兒子在一所寄宿學校讀書,周明海夫婦每個月總有一天同時值班,正是下手的好時機。這天夜深之后,李樹杰來到周明海家樓下,順著一樓的柵欄爬到二樓,但二樓到三樓就沒有什么可供踏腳的東西。在距柵欄半米遠的地方有一根排水管。李樹杰探出身子,想抓住排水管,試了兩次都沒成功。最后,李樹杰咬緊牙關(guān),把腳一蹬,身子躥了出去,狠狠地撞在排水管上,他雙手死死抱住排水管,驚出了一身冷汗。
李樹杰好不容易到了三樓,長出了口氣,打開窗子鉆了進去,將周海明的筆記本電腦偷走了。
回到家,李樹杰連夜找人檢查周明海的電腦。但是,還是沒找到他要的證據(jù)。找不到證據(jù),拿不到醫(yī)院的賠償,秀梅就將永遠躺在床上。李樹杰跳起來,憤怒地砸壞了電腦。兒子小華被他的舉動嚇壞了,李樹杰笑著說:“兒子,放心,爸爸沒瘋?!?/p>
小華上學去了,李樹杰拖著疲憊的身子爬上床,剛迷迷糊糊地睡著就聽有人敲門,開門一看,竟是馮娜娜和兩個警察。馮娜娜不好意思地說:“樹杰,今天早上我值完班回家,發(fā)現(xiàn)我家被盜了,我報了警。警察同志到了之后,聽我們鄰居老李說,昨天晚上他聽到門響,從門鏡里看到你從我家離開,他認識你,所以警察同志要來看看。我都跟他們說了不可能是你,肯定是老李看錯了,但他們不相信,你看——”
李樹杰腦子“嗡”的一聲,他只注意到他離開的時候沒碰見人,沒想到居然被人看到了他。這一刻,他后悔莫及,自己怎么就突然頭腦發(fā)熱干了這種蠢事啊?否認是沒有用的,因為,手提電腦殘骸還擺在屋里呢。他說:“娜娜,對不起……你家的電腦是我偷的?!?/p>
馮娜娜愣了,疑惑地問:“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我要證據(jù),證據(jù)!”李樹杰大喊起來,“明明醫(yī)院發(fā)生了醫(yī)療事故,為什么是我們,為什么要讓我們承受這么大的痛苦?我不甘心啊,你和明海都不說實話,就讓我自己來查吧,現(xiàn)在我犯了法,你們滿意了吧?把我關(guān)進監(jiān)獄,秀梅我也不用管了,小華我也不用管了……”
警察帶走了李樹杰。幾個小時后,警察釋放了李樹杰,是周明海夫婦撤了案,并把他擔保了出來。李樹杰出了警察局,周明海迎上來說:“樹杰,你家里出了點事,小華……他摔傷了?!崩顦浣芗泵s到醫(yī)院,這時小華已經(jīng)醒了過來,李樹杰抱著小華問:“兒子,你怎么突然就摔倒了呢?”
小華斷斷續(xù)續(xù)地告訴李樹杰,中午放學后,他回家給媽媽做飯,可能這幾天睡眠不足,他一陣頭暈就摔倒在了樓梯上。
李樹杰放聲大哭。周明海安慰了李樹杰幾句,說:“樹杰,你是不是以為我留了什么錄音、記錄之類的證據(jù)?所以才要偷我家電腦?我告訴你,真的沒有。你可別再做傻事了。”
李樹杰失神地看著周明海,好半天才說:“我再也不做傻事了,放心吧。我想回家看看秀梅,小華就交給你們了。”
周明海連連點頭,于是李樹杰一個人回到家,他抓著秀梅的手喃喃地說:“老婆,咱們真是無路可走了,而這一切都怪那個譚院長。他不仁,我不義,我這就去找他,問他能不能給我們一個說法?要是不能,我就跟他同歸于盡!”
秀梅癡癡呆呆的,根本不懂他說什么。李樹杰繼續(xù)說:“你生不如死,死了就享福了。至于小華,就算周明海不能收留他,社會也不會不管的。沒有我們拖累他,他活得更好也說不定?!?/p>
五、絕處生機
李樹杰懷著滿腔殺意來到醫(yī)院,穩(wěn)定了一下情緒,來到院長室。敲門進屋后,不由得一愣,里面坐的不是譚院長,而是一個他不認識的人。他奇怪地問:“我想找譚院長,他在嗎?”
那個人反問:“你是誰?”
李樹杰說了自己的名字,那人臉上掠過一絲復雜的神色,站起身來說:“譚院長今天剛剛退休,我叫劉成林,原來是這家醫(yī)院的副院長,現(xiàn)在接替了他的職務(wù)。我知道你的事情,正想找你聊聊呢,請坐?!?/p>
李樹杰極力控制自己的情緒,顫聲說:“劉院長,你……你可幫我做主啊……”
劉院長平靜地說:“這件事情我一直覺得蹊蹺。我本人相信蔣傳才大夫日記的真實性,但幾個大夫、護士異口同聲地說當時并沒有停電,而且你又提不出更有力的證據(jù),最主要的是,譚院長不許我插手此事。所以我向上級部門反映了這件事情,這也是譚院長提前退休的原因之一。只要你能提出其他證據(jù),或者有人能夠提供有效的證詞,我一定會幫你?!?/p>
證據(jù)?證詞?李樹杰愣了,蔣傳才的日記如果不能作為證據(jù)的話,又有什么能夠作為證據(jù)?如果這個劉院長真能不惜犧牲醫(yī)院的名譽、利益來維護公正的話,那么……周明海或許能幫我。
想到這兒,他激動地說:“劉院長,你找周明海來,他一定能告訴你當時的真相?!?/p>
劉院長打電話找來周明海,把剛才的話說了一遍。周明海臉一陣紅一陣白,半天不說話。劉院長說:“如果停電的事情是真的,你盡管說,不要有什么心理負擔。我在醫(yī)院也很多年了,你知道我是什么樣的人,如果是我們醫(yī)院錯了,不管因此會蒙受什么樣的損失,造成什么樣的后果,我們都要把公道還給患者。”
周明海定了定神,看了看李樹杰,終于下定了決心。他說:“劉院長,停電的事情……是真的?!?/p>
李樹杰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zhuǎn),他大聲叫著:“劉院長,你聽到了,你聽到了,這是真的?。 ?/p>
劉院長的臉上也掠過一絲激動,但他還是平靜地說:“我聽說,你們是好朋友,事情發(fā)生后,你一直否認此事,現(xiàn)在又說出相反的證詞,不會是你想幫你的朋友而作假證吧?”
李樹杰急忙說:“劉院長,絕對不會是假證,以前因為譚院長的關(guān)系,他們都不敢說實話,現(xiàn)在換了你這樣一個善良正直的院長,他們肯定會說實話……你找護士曉芳,她原本想幫我的,但后來因為害怕丟了工作所以才不作證的?!?/p>
劉院長拿起電話,剛要撥號,一旁的周明海說:“劉院長,不用找別人,我也可以證明這一切?!闭f著,他從貼身衣袋里取出一個U盤,插在桌上的電腦上,打開里面的一個語音文件,一陣嘈雜的聲音過后,傳出一個人的聲音:
“今天發(fā)生的事情,胡主任第一時間向我匯報了,還說了你們對于此事的態(tài)度。我告訴你們,停電是電業(yè)局的事情,屬于不可控因素,與我們無關(guān),但這事傳出去對我們卻有影響,你們要是還想在咱們醫(yī)院干下去的話,就把這件事情忘掉,當作從來沒發(fā)生過。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是譚院長的聲音,他說了很多話,然后是胡國全、周明海、曉芳等人的聲音,他們都保證說自己一定會嚴守秘密。
李樹杰瞪著周明海,周明海不敢看他,小聲說:“你那次借我的電話,就是猜到了我會留下這個證據(jù)吧?你雖然偷了我的筆記本電腦,但是證據(jù)不在電腦里。我怕惹出麻煩。對不起,樹杰,我不是有心瞞你這么久的?!?/p>
劉院長握住李樹杰的手,痛心地說:“醫(yī)者父母心啊,我代表我們醫(yī)院向你道歉,是我們錯了。但這次庭審已經(jīng)結(jié)束,如果你愿意的話,我們可以私下和解,只要你提出的賠償合理,我們會盡可能滿足你?!?/p>
十天之后,李樹杰便拿到了醫(yī)院賠償?shù)奈迨迦f元。他當著醫(yī)院所有人的面給劉院長跪下了,感謝他救了他們?nèi)?。劉院長扶起他說:“你不該謝我,這是我們醫(yī)院虧欠你的,我希望你能原諒我們。”
李樹杰淚流滿面,他曾經(jīng)一度以為真相無法大白于天下,但是噩夢都過去了,秀梅到北京就醫(yī)后慢慢恢復了健康。他們?nèi)矣辛诵碌南M?/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