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金華　鐵面背后有柔情

吳志菲

李金華檔案盤點：

李金華，中國“審計風暴”的發(fā)起者，曾有“李鐵面”、“鐵腕審計長”、“經(jīng)濟警察總長”和“中國財經(jīng)包公”之稱。1943年7月出生于江蘇如東，1966年畢業(yè)于中央財政金融學院金融專業(yè)。歷任西北財經(jīng)學院教員，航空工業(yè)部572廠會計員、財務組長、車間黨支部專職副書記、廠政治部副主任、廠黨委副書記、廠長、中共陜西省委委員，陜西省經(jīng)濟貿(mào)易廳廳長、黨組書記，國家審計署副審計長、審計長、黨組書記等職。出任過聯(lián)合國審計委員會委員。系第十四屆中紀委委員，中共第十五屆、第十六屆中央委員，第十一屆全國政協(xié)副主席。

2008年3月13日，李金華當選全國政協(xié)副主席，從此告別了23載的審計生涯。

從外表看，李金華有著一張非?！爸袊钡哪槨Ｋ囊晃幌聦僭@樣形容頂頭上司的外表：大大的眼睛，寬寬的鼻子，厚厚的嘴唇，走在學者之間，沒有人認為他是官員；走在官員中，也不至卓爾不群。

這些年來，在國務院的部級干部中，能左右公眾注意力的官員并不在少數(shù)，但是以10多年來做一項工作而引起媒體垂注的官員可能少之又少。李金華應該算是其中一位。特別是近年來，民眾曾一次次將潮水般的贊譽和支持毫不吝嗇地獻給了這位敢作敢為、性格鮮明的審計長，這些贊譽和支持的背后是他們對激濁揚清、根治腐敗的期待，是他們對建立一個新型法治國家的厚望。

磨礪李金華：煉就“老審計”

1943年出生在江蘇省南通市如東縣茶鎮(zhèn)的李金華，是在兵慌馬亂中度過了童年。

1962年，19歲的李金華考入中央財政金融學院金融系。那時，他給人的總體印象是:不論學習還是工作都比較認真，顯得比其他同學成熟。

談起當年大學的課程，李金華認為，對他影響最大的兩門學科是哲學和漢語，前者教了他怎么認識和分析問題，后者教會他如何用文字表達思想。而如國民經(jīng)濟計劃學、貨幣銀行學、信貸學等，雖也有用，但畢竟受計劃經(jīng)濟的影響較大，跟改革開放之后的金融實踐相比，出入很大。

李金華當時是班級的學習委員。對于大學期間當班干部的經(jīng)歷，李金華認為，一是鍛煉了組織能力;二是促使自己進步，作為學習委員的他，至少在學習方面要不斷進步；三是作為學生黨員、干部，要在很多方面以身作則。

1966年，李金華大學畢業(yè)，被分配到西北財經(jīng)學院（陜西財經(jīng)學院前身，現(xiàn)已并入西安交通大學）當教員?！澳菚r候，李金華很少講話，為人比較低調、本分，做事也特別認真。”當時的學院革委會副主任尹占云這樣評價說。

1970年，李金華在中央財經(jīng)金融學院的學妹李瑞文大學畢業(yè)，被分配到當時國防工辦所屬的572工廠做會計。與李瑞文相愛的李金華，向組織上提出了結婚的請求?？山值擂k事處死活不同意給李金華開結婚證明。因為該街道辦事處曾經(jīng)給該校的一名山東職工開過結婚證明，但后來發(fā)現(xiàn)此人在老家已經(jīng)有老婆了。

考慮到李瑞文調到西安的可能性幾乎沒有，結婚的要求在這里又受阻，李金華產(chǎn)生了調離西北財經(jīng)學院的念頭，目的地只有一個，就是李瑞文所在的572工廠。

得知李金華想調離的請求后，學校領導沒有立刻答應，認為“此人可委以重任”?？墒侨绻蛔屗?，李金華和李瑞文就要分隔兩地，也不是個辦法。最終在李金華三番五次的請求下，學校領導為他的調動簽了字。

1971年，李金華告別古城西安，來到了原航空部572廠這個很偏僻的“三線”企業(yè)工作，從一介書生成為572廠的普通會計。

572廠位于秦巴山區(qū)腹地的陜西漢中—這里至今仍是中國軍工企業(yè)云集的地方。剛到工廠時，李金華只能和愛人住在用茅草和竹子搭成的棚子里。當時，沒有鮮肉、沒有咸菜、甚至沒有醬油，只是偶爾托人從西安等地帶點醬油膏回來。直到1972年，廠里才蓋起了第一批職工宿舍樓，李金華夫婦由此分到了其中一間半的宿舍。

后來一位管財務的副廠長發(fā)現(xiàn)李金華是學財經(jīng)的，就堅持要他去財務科當會計，之后他又被調到車間搞黨務工作，不久又到政治部當副主任，直到80年代初被提拔為廠長。在他擔任廠長期間，分房的事由他負責，他首先聲明自己和愛人不參加分房，長年住在30平方米的房子里。為此，很多退休職工到現(xiàn)在都在念叨李廠長的無私。

李金華經(jīng)常到基層了解每個職工的情況，對于那些生活上有實際困難的職工，他總是以實際行動幫助他們度過難關。

此外，李金華喜歡吃食堂的習慣也讓部下印象深刻。一個572廠的退休工人說，從沒見過李廠長讓食堂為自己開小灶，就算食堂里排隊排得很長，他也不會插隊，別人看他工作忙，想把位置讓出來，李廠長都堅決不同意。

這個習慣也被李金華帶到了國家審計署。中央其他部委很多工作人員都羨慕審計署的食堂，“吃得最實惠，回去以后跟同事們一說，以后去審計署公干時都搶著去?！币粋€工作地點離審計署較遠的部委工作人員這樣說道。所以審計署的食堂每年民意測評幾乎百分百滿意。一些外單位來辦事的工作人員會驚奇地發(fā)現(xiàn)，審計長和普通工作人員是在一起排隊打飯的。于是有人開玩笑說，只要李金華不出差，要找他最省事的辦法就是去審計署食堂等著。

據(jù)當時任572廠廠辦主任的劉高元講，李廠長的工作很有條理，隨身的筆記本記載了很多東西，講話的水平很高，將一個2300多人的工廠管理得井井有條。據(jù)劉高元講，李金華為人謙和，跟普通職工的關系非常融洽，但在工作中一點也不含糊，誰要是犯了錯誤，受到的批評十分嚴厲；但是李金華說話不傷人自尊，受批評的同志事后想一想，是那么回事，都能接受。據(jù)572廠一位老員工講，20世紀80年代初期，組織部門多次到廠里考察李金華，但所訪之處，無一人不豎起大拇指。

1982年，李金華曾以572廠黨員代表的身份，參加了陜西省黨代會。據(jù)說，李金華在一次小組討論會上的發(fā)言，給當時在座的一位陜西省委組織部的負責人留下了深刻印象。在這次黨代會上，李金華當選為中共陜西省委委員。

1983年～1985年4月，李金華被選送到中共中央黨校學習深造。其后，重返西安，被任命為陜西省經(jīng)貿(mào)廳廳長，正式開始從政生涯。但這個時間只持續(xù)了短短100天左右。

1985年9月，李金華受命擔任國家審計署副審計長，時年42歲，是“當時最年輕的副部級干部”。這年9月的一天，李金華從西安乘火車來到北京，按一般人的思維，理應打電話要求審計署派車來接站，而他一個人出了北京站直奔中組部。中組部的干部問他是誰，李金華遞上介紹信說，我是審計署副審計長。對方又問，審計署為何沒有人接你?他說，我都不知道審計署的門朝哪兒開呢。人家看他背著個包，開玩笑說，還以為你是來上訪的呢，哪會想到是個副部級干部啊。

在擔任副審計長期間，李金華的政績多為外界所不知?；仡櫰饋恚罱鹑A在1988年參與的打擊“官倒”、整頓“五大公司”（中信、光大、康華、工商、農(nóng)信）可能是最有影響的事件。當時，根據(jù)中央指示，審計署兵分5路，李金華擔任了其中一個小組的組長。

1998年3月，李金華被任命為國家審計署審計長。按照現(xiàn)行《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的規(guī)定，審計署作為國務院的組成機構，直接對總理負責。

當時，李金華面對的情形是：反腐形勢日趨嚴峻、缺乏亮點，一些職能部門行動遲緩，令反腐氣氛略顯沉悶。他深知自己肩負的使命，他多次指出：懲治腐敗最好的辦法之一，就是實行公開化，增加透明度。在他看來，人民有了知情權，才有可能有效地監(jiān)督。有了人民參與的監(jiān)督，腐敗才可能被禁絕。

李金華上任不久，國家審計署便受命聯(lián)合財政部等8個部門對全國糧食系統(tǒng)開展了一次大規(guī)模的專項審計行動，目標直指“騙取國家補貼、貪污挪用公款”等違法犯罪行為。從5月到9月，共審計了30850個糧食企業(yè)、2499個農(nóng)發(fā)行分支機構、2681個糧食主管部門和2594個財政部門。審計機關有5萬多人參與，成為審計署成立以來規(guī)模最大、參加人數(shù)最多的一次審計行動。

2003年3月，在十屆全國人大一次會議上，有著18年審計工作經(jīng)驗的“老審計”李金華在花甲之年，經(jīng)溫家寶總理提名連任國家審計署審計長。

如果說審計署和李金華僅僅因為某一份報告“一夜成名”，可能有失偏頗。曾任九屆全國人大常委會財經(jīng)委副主任委員的姚振炎表示，“委員們比較一致的看法是：審計工作這幾年一直在加強。審計署的同志敢于揭露問題，工作很努力?！?/p>

鐵腕李金華：甘當“看門狗”

“審計就是國家財產(chǎn)的‘看門狗?！痹诮忉寣徲嫷穆毮軙r，李金華喜歡用這么一個通俗而形象的說法。在接受一次媒體采訪時，李金華曾解釋說：“這個話不是我發(fā)明的，原話是來自德國的前審計長扎威爾伯格。我第一次見到他，他就跟我講，我們都是‘看門狗。我問什么‘看門狗，（他說）國家財政的‘看門狗。1998年部長訪談的時候，要我講審計是干什么的，所以我引用了這句話，審計，簡單地講，就是國家財產(chǎn)國家財政資金的‘看門狗。就是說，你要通過審計維護國家財政國家財產(chǎn)的安全和有效?！?/p>

1998年，審計署聯(lián)合財政部等8個部門清查糧食系統(tǒng)違規(guī)違紀問題，立案2268起，1302人受到黨紀政紀處分。

1999年6月26日，李金華向九屆全國人大常委會報告《關于1998年中央預算執(zhí)行和其他財政審計情況》。報告中稱，審計署通過對國務院53個部門和直屬單位的審計，發(fā)現(xiàn)43個部門擠占挪用財政資金31.24億元，平均每個部門7200多萬元。

做完報告后，掌聲四起。全國人大新聞局的一位同志回憶說，“常委會上的報告引起這么大反響是極其罕見的?！?接下來的討論中，委員們頻頻使用“觸目驚心”、“難以置信”、“膽大妄為”的字眼。特別是對于報告披露的水利部存在的種種問題，委員們給予了很高評價。虞云耀委員稱，“中央電視臺的‘焦點訪談也反映問題，但是鏡頭往往對準基層，而今天的審計報告，對準了國務院的某些掌握權力的部門，敢于向人大反映。”

從此，審計署開始了每年一次的“審計風暴?！?/p>

1999年以來，審計報告公開化程度一年比一年高，一批大案要案隨著審計結果的公開浮出水面，并得到查處。僅前6年，全國審計機關共查出違規(guī)資金超過2000億元。在長長的一份審計清單上，原國家計委、財政部、國家林業(yè)局、國家體育總局、國防科工委、國家電力公司等一批聲名顯赫的“國字頭部門”都名列其中。

審計署所作的讓民眾真實感受到“政府革除自身弊端的堅定決心和勇氣”的審計報告，然而卻被有的官員公開指責為“嘩眾取寵”。所謂“嘩眾取寵”，按字典的解釋為：用言論行動迎合公眾，以博得好感或擁護。國家審計署對國有資金依法審計，并將一些違反政策法規(guī)的人“頂”出了“水面”，如此大膽揭穿違規(guī)行政及腐敗內(nèi)幕的審計報告，如此依法辦事的審計行動，自然會贏得公眾的好感擁護。

李金華讓人看到了一個恪盡職守的官員：他敢于說出自己對公眾的熱愛，不是“作秀”，而是“做事”；他敢于提出“懲治腐敗也好，懲治官僚主義也好，最好的辦法就是公開透明，實行陽光政策，這是全世界都認同的看法”。

從1985年出任國家審計署副審計長以來，李金華在審計部門已經(jīng)工作了整整23年。這樣的經(jīng)歷使他有幸見證了中國審計制度建設從無到有、不斷完善的全過程，也使他對中國審計水平與世界的差距有著真切的了解。

他迫切希望能盡快提高中國審計工作的水準，不斷呼吁要及早開展效益審計。在他看來，因低效使用資金如決策失誤、浪費給國家造成的損失，有時比一般的違法違規(guī)還要大?！坝袝r候一個項目可能浪費掉幾千萬、幾個億資金，而一個經(jīng)濟犯罪也就是損失掉幾百萬?！?

近年來，審計機關查出了中央國家機關的一系列審計問題，因一年猛過一年的審計風暴，公眾對這位審計長留下了深刻印象。而令這位曾被稱為“鐵面”、“鐵腕”的審計長,最為困惑的是，有些權力是很具體的，而責任承擔是不具體的。那么，如果審計出的問題出來之后是不是一直追究責任？追到哪一層的領導？到底該如何追究？這一系列問題，對李金華來說還是很大的難題。他希望法學、經(jīng)濟學專家一起來尋找答案。

談到對審計責任如此關注的緣由，李金華強調說，關注責任是國家審計的本質客觀要素，也是國家審計發(fā)展的必然趨勢。國家審計是民主法治的產(chǎn)物，也是促進民主法治建設的重要力量。讓國家審計發(fā)揮作用的最好著力點就是責任。

讓李金華頗感欣慰的是，他的這一呼吁得到了最高決策層的有力回應。2004年12月底，在一份由國務院辦公廳提交人大常委會審議的文件中，審計署在6月份曝光的審計“清單”里的每個問題，幾乎都有了“說法”——754人（次）受到黨紀政紀處分或被移送司法機關處理；208.72億元財政資金上繳；各級政府、有關主管部門和被審計單位根據(jù)審計意見完善各項制度規(guī)定87項；向司法機關和紀檢、監(jiān)察部門移送各類案件線索22起……

柔情李金華：含淚領“雙獎”

2004年12月28日晚，被譽為“中國經(jīng)濟界奧斯卡獎”的CCTV2004中國經(jīng)濟年度人物各個獎項在北京飯店揭開謎底。在年度人物的評選中，李金華一個人贏得了兩座獎杯：2004中國經(jīng)濟年度人物和年度人物大獎。

“我是代表8萬名審計干部來領這個獎的?！蹦菐滋欤S多朋友打電話給李金華，勸他不要參加這個頒獎活動。但也有許多朋友打電話給他，鼓勵他一定要去參加?！拔易詈筮€是來了?！崩罱鹑A說，感謝大家對審計事業(yè)及他個人的支持，但許多對他個人的評價讓他承受不了。他把審計工作取得好成績的原因歸功于“環(huán)境好”，“沒有中央的支持，沒有群眾的支持，我李金華就不可能有所作為”。

早在李金華被列為中國經(jīng)濟年度人物候選人之后，他的當選幾乎沒有什么懸念。實乃眾望所歸！

中央電視臺將一段有關審計干部遭遇威脅、報復及如何忘我工作的錄像，播放給李金華和現(xiàn)場的觀眾?！拔叶麄儯乙怖斫馑麄?，因為共同的事業(yè)能夠使人產(chǎn)生忍受一切的意境，我跟他們在一起，一直在一起！”李金華的聲音哽咽了，盡管這些事他早已知道，但還是忍不住熱淚盈眶。

“您最想對全國的審計干部說的一句話是什么？”李金華在面對這樣一個俗套的提問時，意外地哽咽落淚。他的回答是：“我對不起他們。古人云，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時”。這突如其來的淚水讓全國觀眾都震驚無比：一個掀起全國“審計風暴”的人，剎那的柔腸竟然如此令人感慨。

身處“審計風暴”的漩渦里，面對那些比自己的官職還顯要的審計對象，面對那些可以想見的壓力，李金華能夠泰然處之。然而在面對全國十幾萬審計干部時，他感到了歉疚，因為“他們太難了”。李金華的淚水是為心疼審計干部的艱難處境而流，他們生存在一個有無數(shù)潛規(guī)則暗暗支撐的社會生態(tài)環(huán)境里，他們的職責卻是要從內(nèi)部敲碎那些注定與自己有千絲萬縷聯(lián)系的某些東西。

面對數(shù)個演講題目，李金華幾乎不假思索地選擇了“當務之急”這個題目。“在我們現(xiàn)實經(jīng)濟社會中，違法違規(guī)的問題屢禁不止，經(jīng)濟犯罪、貪污腐敗時有發(fā)生。為什么？”李金華自問自答，“人們會講由于體制的原因、法制的原因、道德的原因。但是根據(jù)多年的工作經(jīng)驗，我覺得這些問題的產(chǎn)生有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我們一些部門、一些企業(yè)、一些單位，他們不太重視管理，特別是財政財務管理?！薄坝行﹥?nèi)部控制制度非常地蒼白無力，因此現(xiàn)在有很多的經(jīng)濟犯罪，有些犯罪屢禁不止，所以當前要嚴格執(zhí)法，嚴格管理，嚴格按照法律法規(guī)實行內(nèi)部控制、內(nèi)部管理。如果我們每個人每個領導在管理上下些工夫，我們的國有資產(chǎn)會流失得少一些，我們的經(jīng)濟犯罪會少一些，我們的腐敗問題可能會得到有效的遏制，我呼吁，加強管理、嚴格管理！”

短短兩分鐘的演講，更像是一篇戰(zhàn)斗檄文！盡管李金華一再解釋，所謂的審計風暴并不是他個人所為，但現(xiàn)場約400名觀眾，還是一次次把最熱烈的掌聲送給這位審計高官。熱烈的掌聲，經(jīng)久不息。

頒獎現(xiàn)場，主持人王小丫將中央電視臺整理的一本厚厚的網(wǎng)友留言送給了李金華。據(jù)說，其中收錄了3000多條網(wǎng)友給李金華的祝福和鼓勵。與此同時，在央視國際網(wǎng)站的2004中國經(jīng)濟年度人物投票中，李金華以200多萬票高居榜首。

據(jù)介紹，以嚴厲著稱的李金華在審計署內(nèi)部立下了被稱為“審八戒”的8條禁令，包括：不準由被審計單位安排住宿；不準接受被審計單位安排的就餐和宴請；不準無償使用被審計單位的交通工具；不準參加被審計單位安排的旅游、娛樂和聯(lián)歡等活動……李金華說，這看似不近人情的“八戒”得自一次慘痛的教訓。1999年審計一家有重大問題的公司，對方安排住宿，后來才發(fā)現(xiàn)所有房間的鑰匙都被復制，審計人員所有的底稿、筆記本都被復印。審計快結束時，對方用車接審計人員去吃飯，趁機把他們放在車后備箱電腦中的資料全部拷貝，其中甚至包括給國務院的報告。

從此，這“八戒”就成了審計系統(tǒng)內(nèi)部的“高壓線”。李金華說，在通常情況下吃頓飯不是原則問題，這個我覺得很正常，人之常情。但是它是個獨立性問題，我去審你，然后你請我吃一頓飯，那么外人看了，既然能在一塊吃飯，你還能去認真審他嗎？人家會提出這個問題，你怎么回答？你說吃歸吃，審歸審，那說不出口。

李金華對于“審計風暴”中表現(xiàn)出的“狠”來自對人民的“愛”。因為，這位依靠助學金讀完大學，在秦巴山區(qū)的工廠工作了12年的農(nóng)民之子，深知“血汗錢”來之不易。他曾感慨：“幾千人奮斗一年的利潤也就是千兒八百萬，可是一到國家機關，有時一出手就流失幾千萬、幾個億、十幾個億。”真是觸目驚心??！

李金華成為中國經(jīng)濟年度人物的最熱門人選，與其說是民眾凝聚在李金華身上的某些“民望”所致，毋寧說是民眾對審計執(zhí)法在廓清經(jīng)濟領域各類犯罪陰霾的職能上寄予的熱望和厚望！

符號李金華：“放肆”說大話

“審計風暴”、“審計清單”曾成為老百姓街談巷議茶余飯后的熱門話題。今天，“李金華”3個字已經(jīng)成為捍衛(wèi)國家利益、忠實履行職責的代名詞。

李金華為什么要這么“鐵”？因為他有強烈的責任意識。李金華為什么敢這么“鐵”？因為無私者無畏。李金華說過：“走到這一步，就兩句話：一個無所謂，一個無所求?！逼鋵嵥皇恰盁o所求”，而是無私欲。他求的是看守好國家的財產(chǎn)，維護好人民的利益。

公眾不難發(fā)現(xiàn)，最近幾年，審計署審計監(jiān)督的主要對象重點放在中央各部門，揭露的違法違規(guī)現(xiàn)象也以中央各部門為主。為什么這樣做？李金華解釋說，依法行政必須從中央做起，從中央政府做起，從中央政府各部門做起。中央政府各部門不依法履行自己的職責或依法行政，就很難要求地方政府和企業(yè)去遵紀守法。嚴格執(zhí)法、依法行政就是要維護法律尊嚴，讓國家中的每個個體，都能得到同樣公平的待遇。不怕得罪“國字頭部門”，這就是李金華。

審計部門對同級別部門審什么？怎么審？政府都不干預。這在外人看來，審計的確大權在握。但是，站在查處腐敗的風口浪尖，李金華感到更多的卻是重重壓力。因為切實履行審計職責，他和8萬多審計干部將得罪的不會是一個人，更不會是一般的人。

在審計署的一次內(nèi)部會議上，面對下屬的報告，李金華大怒：“XX部的問題怎么才XX億！”李金華以他的經(jīng)驗來判斷，絕不止XX億！他向記者解釋說，“不是我想發(fā)現(xiàn)（大案要案）的，它是客觀存在的。如果你去審一個單位，這個單位明明有重大的違法違規(guī)問題，甚至經(jīng)濟犯罪問題，但卻在你眼皮底下溜過去了，我覺得這就是對人民的一種犯罪。我希望一年到頭都平安無事，我最擔心的是有事，卻發(fā)現(xiàn)不了?！?/p>

李金華領導下的審計署，官員考核的最重要標準，就是“發(fā)現(xiàn)問題”的能力。“我們像軍隊一樣工作，一樣服從命令?！彼南聦僬f，“如果問題從眼皮底下溜過去了，我的領導會挨大領導批評，大領導會挨副審計長批評，而李金華則會批評副審計長?！?/p>

面對工作中各種紛繁復雜的關系，李金華曾經(jīng)說過一句很有哲理的話：“你把所有的人都得罪了，也就誰都不得罪了。”他說，“我跟世界上很多國家的審計長一塊交流，共同的認識就是這樣，一句話，我們就是得罪人的。第二句話，我們都是不被人所喜歡的，大家都認識到這一點以后，也就無所謂了，你就干這事了。”

很多人擔心李金華最終會成為“孤家寡人”，可他依然無怨無悔?！拔也慌鹿铝?。如果要說，這種孤立是一種光榮的孤立，我不害怕。我每天一個人走路不擔心安全。”李金華說， “你要當審計長，就必須斷掉自己的后路。”

“審計長思辨能力很強，言簡意賅，喜歡思考”，審計署工作人員曾這么說。“我這個人并沒有特別遠大的理想，凡事隨遇而安、順其自然”，“我的心比較狠，手腕比較鐵”，李金華曾如此評價自己。兩種截然不同的心態(tài)放在審計這樣一個特殊的得罪人的職業(yè)中，卻得到了如此和諧的統(tǒng)一。

國家審計署的標志是中國審計的打頭兩個英文字母:一個C，一個A；據(jù)李金華說，當初設計的時候還有“眼睛”的意思，因為“審計是領導決策和民眾的眼睛”。但現(xiàn)在，它在很多人心中，卻像一道關，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從李金華身上公眾看到了一個高官的一種境界，一種為民請命的豪邁與氣概。

本色李金華：“炮轟”中央部委“兒孫”問題

對部委下屬單位中介組織亂收費，敢于較真、碰硬的李金華提出了批評，直斥部委“兒孫”部門積弊和問題。所有在現(xiàn)場的政協(xié)委員們默默聽取他的發(fā)言，感受到一種難能可貴的職責意識和對國家和人民事業(yè)的高度責任感。

李金華認為，所有這些問題，都需要綜合考慮。他建議應該專門有一批人來研究，而且應該以專家、學者為主體。去年3月13日下午舉行的十一屆全國政協(xié)一次會議第四次全體會議上，李金華當選全國政協(xié)副主席；17日，十一屆全國人大一次會議第七次全體會議決定劉家義為審計署審計長——這意味著李金華正式告別23載審計生涯。

對李金華的卸任，外界曾有一些擔憂，“審計風暴”的力度會不會減弱？面對這樣的疑問，李金華斬釘截鐵地告訴記者：“不會。可以肯定，我離開之后，審計風暴還會繼續(xù)下去?！崩罱鹑A表示，現(xiàn)在審計已經(jīng)形成了一種制度，一種監(jiān)督政府行為、尤其是資金用途的制度。

兩會期間，記者有幸多次與李金華面對面。當記者問到，審計署至今還不是對政府的外部獨立審計，需不需要改進？李金華坦言中國的審計在一些方面獨立性有缺陷，但同時表示也有特殊歷史時期的特殊情況。他說，“現(xiàn)在，世界上審計部門隸屬于政府的為數(shù)不多。中國的審計部門恢復于上世紀80年代，那時按照憲法規(guī)定，審計署歸總理領導，對政府負責，但同時也對人大負責，向人大報告工作。這些年總的來看，由于我們政府強勢，因此在揭露問題、處理問題、特別糾正問題方面還是很有成效的，所以世界上各國對我們的審計體制也給予了高度關注?！?/p>

李金華離開了國家審計署。他給中國的公共財政審計開了一個好頭，作出了一個好的表率，且一定還留下了一些卓有成效的制度和一支堪稱鐵軍的審計隊伍。人們有理由相信，李金華在全國政協(xié)副主席的崗位上，會秉承一貫公道的作風，繼續(xù)針砭時弊，推進我國民主政治建設進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