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蛋”和她爸她媽

嶺上行

自從在央視春晚參演小品《不差錢》，二人轉(zhuǎn)演員毛毛一夜之間紅遍中國。

然而，誰能想到，毛毛的身世異常坎坷：在她剛剛滿月大的時候，她的父母就因感情不和，離了婚，她的媽媽嫌她是個女孩，就把幼小的她丟給了她爸爸。后來，因媽媽反對毛毛唱二人轉(zhuǎn)，母女倆的關(guān)系一直不是太好，多年沒有見面。可毛毛還是非常愛媽媽，為了得到媽媽的認可，毛毛一心想爭一口氣，她12歲就登臺演出，刻苦練藝。通過多年的打拼，她終于成功了?，F(xiàn)在，她的媽媽會認可她嗎……

滿月沒了娘，只因是個女兒身

毛毛姓呂，1988年5月出生，她的爸爸名叫呂俊平，生母叫翟明月。呂俊平和翟明月都是黑龍江人，他們一直在當?shù)囟宿D(zhuǎn)劇團當演員，翟明月唱戲，呂俊平吹拉彈唱什么都會。由于感情不和等原因，他們經(jīng)常吵架。

毛毛出生后，睡醒了就哭，哭聲特別響亮，怎么哄都哄不好，鬧得翟明月一個月子都沒坐好。翟明月有些不高興地說：“難怪她姓呂，我看這孩子渾身上下都是嘴，以后干脆就起名叫呂品吧！”

在毛毛剛滿月的一天，呂俊平跟翟明月又吵了起來，然后發(fā)展到動手，結(jié)果一打而不可收拾，翟明月堅決要求跟丈夫離婚。

兩人離婚前，她的朋友勸她說：“你還年輕，帶著個孩子以后不好嫁人，不如趁現(xiàn)在你跟孩子還沒有什么感情跟她斷了，以免拖個油瓶惹麻煩！”翟明月覺得也有道理，于是她一狠心把女兒留給了呂俊平。

呂俊平?jīng)]辦法，只好買來牛奶喂女兒。劇團里的男女演員見毛毛可憐，都過來抱她哄她。從那以后，毛毛成了大家的孩子，呂俊平又當爸又當媽，開始了帶著女兒跟著劇團四處演出浪跡天涯的生活。呂俊平長著一臉絡腮胡子，人送外號“老毛子”（就是有點像俄羅斯人或土匪的意思），于是一些人開始順便喊毛毛“小毛子”。呂俊平覺得這樣叫一個女孩太難聽，就改稱女兒“毛毛”，毛毛長大后，她干脆把毛毛當成了自己的藝名。

翟明月跟呂俊平離婚后，也曾來看過幾次女兒，但毛毛當時還小，再加上經(jīng)常不接觸，母女倆沒什么感情，時間一長，她們之間的聯(lián)系越來越少了。

上個世紀九十年代初，當?shù)貏F進行改革。為了掙錢養(yǎng)活女兒，1991年1月，呂俊平和朋友一起承包了當?shù)囟宿D(zhuǎn)劇場。可是，由于呂俊平?jīng)]有搞過經(jīng)營，再加上那時候大家一門心思都是賺錢，哪有人來看戲??！他們僅僅慘淡經(jīng)營了一年多的時間，就虧損了14萬多元，債務分攤到呂俊平頭上，多達7萬多元。這在當時，對一個唱二人轉(zhuǎn)的小演員來說，可不是一筆小數(shù)目，債主整天上門逼債，他聽說在遼寧省開原市附近，唱二人轉(zhuǎn)很有市場，呂俊平只好帶著女兒來到遼寧開原，投奔一位姓關(guān)的朋友，跟著一些表演團體一邊演出一邊躲債。

一個單身父親帶著個孩子，其艱難程度可想而知。度過無數(shù)艱難的日子后，毛毛一天天長大了。沒想到毛毛對二人轉(zhuǎn)特別有靈性，由于從小耳濡目染，不知不覺間，她竟然學會了很多戲。1993年11月，毛毛才5歲，有一次，呂俊平把她包起來放在旁邊睡覺，他和大家一起排戲。排著排著，毛毛忽然醒了：“你們唱錯了，這句應該這樣唱?！比缓笏辶饲迳ぷ訌埧诰统似饋?。

呂俊平一把抱過女兒，親了幾下說：“不錯不錯，我女兒要是好好學，將來說不定能成一名二人轉(zhuǎn)的名角呢！”

然而，翟明月卻堅決反對毛毛唱戲。1995年3月，翟明月來看女兒，見毛毛正跟演員們學唱戲，她當時就來了火。

翟明月生氣地說：“一個女孩子唱二人轉(zhuǎn)能有什么出息？你要好好讀書，將來找一份收入高又體面的工作，不然的話我就不認你這個女兒了！”毛毛小聲地說：“爸爸說，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翟明月說：“你少聽他胡說，媽媽十幾歲就唱戲了，沒有比我更了解當二人轉(zhuǎn)演員是什么滋味的了！”她對呂俊平說：“孩子不懂，難道你也不懂？你必須讓女兒讀書，不然的話，我就把她帶走！”

我要爭口氣，打拼路上想媽媽

由于呂俊平所在的劇團是個草臺班子，主要在鄉(xiāng)下四處流浪演出，經(jīng)常在路邊隨便搭個戲臺，就開始表演，這種條件下，要想讓女兒讀書太難了。但為了女兒的前途，不管他們到什么地方演出，哪怕只演半個月，呂俊平也會把女兒送到附近小學去臨時借讀。

1999年夏，呂俊平跟著劇團在開原市蓮花鄉(xiāng)演出。6月9日那天，已經(jīng)12歲，讀小學四年級的毛毛放學回到住處，發(fā)現(xiàn)家里被翻得亂七八糟，爸爸也被打得鼻青臉腫。她嚇哭了，撲進爸爸的懷里，驚問這是怎么了。呂俊平也哭了，他摟著女兒說：“孩子，都怪爸爸無能，在老家承包劇場拉下了饑荒，他們找過來了……”

也是窮人的孩子早當家，毛毛當時很多事情她已經(jīng)知道替爸爸著想了。所以，她把書包使勁一扔，堅決地說：“爸爸，您是為了養(yǎng)活我才拉下那么多饑荒的，我不讀書了，也去唱二人轉(zhuǎn)掙錢幫你還債！”呂俊平先是不同意，畢竟女兒太小，但他考慮到劇團四處流浪，繼續(xù)讀書也的確有困難，他只好無奈地點頭答應。

雖然毛毛還是個孩子，但劇團里也經(jīng)常需要孩子配戲，老板也知道毛毛有唱戲的天分，不過他只愿意付給她成人一半的工錢。但這已經(jīng)讓毛毛感到很滿足了。沒想到就在這時，翟明月又來看女兒，見毛毛真的唱起了二人轉(zhuǎn)，她恨鐵不成鋼地點著她的腦門子，說：“你怎么這么不爭氣？連媽媽的話都不聽，我沒有你這樣的女兒！”然后調(diào)頭就走。從那以后，翟明月再也沒來看過毛毛。

毛毛不管這些，一心想掙錢幫爸爸還債。拿到第一個月的工錢，她跑到家，把全部工錢遞給呂俊平，說：“爸爸，我掙到錢了，快拿去還債?。　?/p>

2001年12月初的一天，毛毛跟著劇團在吉林省公主嶺市附近演出，聽說有個來自黑龍江的劇團也在附近演出，媽媽可能也在。這時，毛毛已經(jīng)13歲，幾年都沒見到媽媽了，她很想媽媽，就冒著大雪跑去找媽媽。找到那個劇團，毛毛似乎看到有個抱著小男孩，很像媽媽的人影一閃，就不見了。她一問，人家說：“剛才還在的，不知現(xiàn)在去哪里了。她丈夫就在那兒，要不你去問問他？”毛毛覺得媽媽一定也看到了自己，可能因為繼父在場，而且她還抱著跟繼父生的兒子，再加上她反對自己唱戲，所以不愿意見自己。想到這，她什么也沒說，調(diào)頭就往回走。

沒走幾步，毛毛就忍不住哭了起來。正處在性格叛逆期的她心想：一定是媽媽覺得我唱戲沒出息，她不要我了?？墒?，我是為了幫爸爸還債??！再說唱二人轉(zhuǎn)有什么不好？趙本山不就是唱二人轉(zhuǎn)的嗎？但人家現(xiàn)在紅透了大半個中國呢！

回到劇團，她身上都被凍成了冰碴子，頭發(fā)眉毛都變白了，心里卻因為有了志向熱乎乎的：總有一天我一定要讓媽媽對我另眼相看，甚至讓她主動來找我！

從那以后，毛毛開始主動找機會鍛煉自己。她聽說迎著風能練好嗓子，就專門在刮大風時，跑到外面去練嗓子。東北的風，刮起來夾著碎雪，迷得人張不開嘴睜不開眼，打在臉上像針扎一樣疼，遇到這樣的風，所有的人都躲在屋子里，但毛毛一點也不怕。剛開始的時候，迎著冰涼的風只要張開嘴巴，碎雪就直往嗓子眼里鉆。由于身體內(nèi)外溫差和空氣壓力都太大，不使出渾身的力氣根本就喊不出來，第一次練嗓回來，她的嗓子都腫了起來。呂俊平連忙給女兒燒了一碗熱姜湯，心疼地說：“孩子，你不要命了？”毛毛啞著嗓子說：“沒事，我聽說高秀敏年輕時也這樣練過嗓子呢！”就這樣，幾個冬天練下來，她真的把自己的嗓門練得老高。

為了多掙錢幫爸爸還債，也是為了鍛煉自己，毛毛在自己劇團演出的同時，有空還出去“走穴”，跑到別的劇團去幫忙。

二人轉(zhuǎn)演出大多在冬季農(nóng)閑時節(jié)，這個時候觀眾才多，隨便在村口搭個舞臺就能表演，演出環(huán)境特別差。有天晚上，毛毛到另一個劇團“走穴”時，已經(jīng)是深夜11點多了，氣溫低到零下20多度，演出還不能穿棉衣，得穿演出服，結(jié)果她還沒有上場，嘴巴就凍得沒了感覺，不聽使喚了。實在沒辦法，她就跑到?jīng)]人的地方，使勁用手打自己的嘴巴，直到打了30多下，才有了點感覺，然后才上臺。

東北的夏季特別短，所以各種小蟲子特別猖狂。室外演出，舞臺上都要拉上幾只大燈泡，燈泡會吸引來無數(shù)的蚊蟲，演員站在燈光下演出，渾身上下都會落滿了蚊蟲，唱戲把蚊蟲吸進嗓子眼里更是正常現(xiàn)象。2003年夏季的一天，毛毛在燈泡下唱戲時，正好一只大飛蛾飛了過來，一下子被她吸入嘴中。當時戲正唱了一半，臺下觀眾都在看著她，還不能停，她只得一使勁把飛蛾咽了下去。事后她惡心得干嘔了好半天，兩三頓都吃不下去飯……

為了多學點本事，毛毛還跟大家學唱京劇、學吹嗩吶，凡是二人轉(zhuǎn)需要用到的東西，她都拿得起放得下，因此很快就成了團里的骨干，也受到了很多觀眾的喜歡。

當?shù)赜^眾看二人轉(zhuǎn)，有給“賞錢”的習慣，就是觀眾十元八元地把錢丟給自己喜歡的演員，只要毛毛上場，她每場都能得到一二百元的賞錢，她把這些錢和工錢一起全部留著，到了發(fā)工錢的時候，她一分錢也不留，全部拿給爸爸去還債。經(jīng)過父女倆十幾年的努力，到了2003年底，呂俊平基本上把欠債還清了。

2004年春節(jié)的時候，毛毛的好友趙丹（胖丫）新買了一件花棉襖，毛毛試穿在身上，高興得又蹦又跳，舍不得脫下。呂俊平這才注意到，女兒已經(jīng)是16歲大姑娘了，身上穿的還是幾年前的舊衣服，呂俊平的眼淚頓時下來了，愧疚地對女兒說：“姑娘啊，這些年你為了幫爸爸還債，連一件新衣服都沒添，爸爸對不起你??！”毛毛卻說：“咱家的債眼看著就要還完了，只要我好好唱戲，以后還怕賺不到錢？到時候我想買什么就買什么，還會給你和媽買好多新衣服……”

淚水叩問媽媽，女兒今天夠格不

翟明月雖然反對毛毛唱二人轉(zhuǎn)，也有點重男輕女，但她還是惦念女兒，她之所以這么多年沒來看女兒，主要是因為雙方都要四處流浪演出，不好聯(lián)系。2004年6月初，趙本山到開原老家為他的電視劇《馬大帥》挑選演員，聽說有個劇團正在附近演出，他隨便跑過去看了看，結(jié)果一眼相中了毛毛。特別是聽說了毛毛的辛酸身世、她一心想爭口氣讓媽媽看得起時，趙本山的眼睛濕潤了，說：“好孩子，艱苦的環(huán)境能把人打趴下，也能激勵人站起來，希望你是后者。如果你愿意，就和你爸爸一起跟著我去沈陽發(fā)展吧！”就這樣，毛毛和爸爸一起跟著趙本山來到了沈陽的“劉老根大舞臺”。

在劉老根大舞臺，毛毛憑著多年練就的扎實的基本功，很快就受到了觀眾們的認可，特別是她飾演的“傻丫蛋”大受觀眾歡迎，只要她出場，一句話和一個動作，就能讓觀眾笑倒一片。

進團后，她和趙本山的徒弟王金龍認識了并漸漸產(chǎn)生了愛情。2007年10月的一天，王金龍對毛毛說：“我們已經(jīng)相愛快兩年了，該找個機會把婚事定下來了吧！”毛毛嘆了一口氣說：“我唱了這么多年的二人轉(zhuǎn)，一點名堂也沒唱出來，現(xiàn)在連我媽媽可能都看不上我，這個時候定什么婚事??！”王金龍說：“這還不好辦？我來幫你??！”然后他專門找機會跟毛毛配戲。

眨眼一年多過去，毛毛和王金龍的搭檔組合，受到了很多觀眾的認可，被認為是劉老根大舞臺的最佳組合之一。

2009年1月10日，毛毛忽然接到趙本山助手打來的電話，問她是屬什么的。毛毛不知道他問這事干什么，卻一下子傻了眼。原來，毛毛直到12歲才報戶口，爸爸根本記不清她的生日，只記得好像是1988年5月。她想到問媽媽，卻想起已經(jīng)跟媽媽多年沒聯(lián)系，自己連媽媽的電話號碼都沒有……

原來，趙本山在第一個節(jié)目被斃了之后，想拿出第二個小品《不差錢》上春晚，劇中需要一個“傻丫蛋”女孩配戲，他想到了毛毛。見毛毛連這個問題都搞不清，趙本山想起了她可憐的身世，就說：“別問了，讓她趕快來春晚劇組！”

在去北京的火車上，王金龍給毛毛打來電話說：“要知道我們這些當徒弟的，都很少有人能有機會跟師父配戲，何況還是上春晚！你一定要抓住機會，爭取一炮打響！”

在小品《不差錢》中，毛毛質(zhì)樸的本色演出一下子就征服了全國的觀眾。春晚結(jié)束，她的兩句經(jīng)典臺詞“感謝你八輩祖宗”和“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在觀眾評選的2009年春晚的“十大經(jīng)典臺詞”中占據(jù)了兩席！

正如毛毛料想的那樣，翟明月當天晚上也看了春晚，當她看到好多年沒見的女兒不僅長成了大姑娘，竟然跟著趙本山上了央視春晚的大舞臺時，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驚得目瞪口呆。那天晚上，翟明月一夜沒睡，想到這些年來自己根本沒有盡到一個做母親的責任，甚至連看都沒去看她，心里就愧疚萬分，她甚至覺得自己沒臉再去跟女兒聯(lián)系。然而，畢竟母女連心，第二天，她打電話到遼寧本山集團，要到了毛毛的電話。

猶豫了好半天，翟明月還是用顫抖的手，撥通了女兒的電話。當時，毛毛正在長沙演出，她聽到媽媽的聲音，馬上驚得叫了起來，張口就說：“媽，真的是你嗎？我想死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