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體君 竇春芳
在瞿秋白留下的照片中,有一張幼年時與父親瞿世瑋的合影,照片上的父子倆長得十分相似,都穿長袍和黑馬褂,頭頂黑瓜皮帽,腳穿黑布靴,父親瞿世瑋一臉慈祥,淡淡的笑容中流露出的是樸實、憨厚,照片中的瞿秋白一臉童真。凡見過這張照片的人,都會不自覺地問:瞿秋白的父親到底是干什么的?一生的狀況如何?
1瞿秋白的父親瞿世瑋生于1875年3月13日,因為信奉道教,對黃老之學很有興趣,他自號一禪,道號圓初,是中國近現(xiàn)代史上著名的畫家,因為在同輩的叔伯弟兄中排行老七,所以在家里他被稱為“七少爺”,在外邊人們尊稱他為“瞿七爺”。瞿秋白的曾祖父瞿錫保,是道光年間的舉人,叔祖父瞿賡甫是同治年間的舉人,曾在湖北為官30余年。
因為出生在官宦世家,所以瞿世瑋自幼在優(yōu)裕的生活環(huán)境中,飯來張口,衣來伸手,樂得安逸,淡于進取,日常騎馬擊劍,偕友出游,后來還染上了鴉片煙癮。雖然很少在書卷上下工夫,但他很喜歡繪畫,特別喜愛學習清初的“四王”繪畫技法,他的畫大多是畫山水,而且用筆、意境都不俗,頗得時人的好評。
因為父親瞿貞甫早逝,瞿世瑋就跟隨自己守寡的母親住在外祖父家中,瞿世瑋的外祖父是舉人出身,曾歷任直隸大名等縣知縣。因為叔叔瞿賡甫長期在湖北做官,宦囊豐滿,就在老家常州大興土木,建造了豪華的住宅八桂堂。八桂堂造好以后,就叫瞿世瑋照料。所以,瞿世瑋就和母親從外祖父家搬到豪華的八桂堂居住。1898年,23歲的瞿世瑋和金衡玉舉行婚禮。金衡玉是江陰西鄉(xiāng)大岸村人,自幼聰慧,幼時在家熟讀四書五經(jīng)、唐詩宋詞。婚后,瞿世瑋也很少管家事,家里的大小事全靠金衡玉一人維持。
婚后幾年,瞿世瑋夫婦共生養(yǎng)了6男2女,但活下來的只有6個,長子即為瞿秋白。瞿世瑋一家,沒有一分土地,也無一間自己的房子,瞿世瑋又從沒有一份正式工作。瞿世瑋的大哥瞿世琥,是清朝末年的知縣,由于瞿世瑋在家侍奉母親,因此瞿世琥每月就會寄回50塊大洋,這也就成為瞿世瑋家庭經(jīng)濟的主要來源。
2后來,妻子金衡玉認為丈夫正值壯年,應該出去做事,于是在征得大哥瞿世琥同意之后,于1913年秋天,把母親莊氏送到杭州瞿世琥家里,然后瞿世瑋就到湖北黃陂姐夫家管賬,月薪約30元。但是不久,因為瞿世琥為官比較清正,無意于向上司行賄阿諛,被罷了官,自己經(jīng)濟就很拮據(jù),還要兼養(yǎng)母親莊氏,所以就不再往弟弟瞿世瑋家寄錢了。而不久,瞿世瑋的姐夫家又因分了家,姐姐不再主持家政,原來的接濟也沒有了。
在長子瞿秋白12歲前后,瞿世瑋一家人在族人白眼下,搬到了瞿氏宗祠居住。到了1914年,全家八口人的生活全靠借債維持最低的水準,有時家中的午飯,只有早上吃剩下來的白粥。一家人只能以典當衣物和借債度日,借據(jù)積了厚厚一沓。瞿秋白的母親金衡玉曾傷心地說:“要等到我70歲,才能還清這些債啊!”而當時她才40來歲。
瞿秋白連中學都沒有讀完就被迫輟學了,1915年陰歷臘月二十四日,瞿世瑋兩手空空地從湖北回來,金衡玉見了,唯有嘆息而已,她偷偷讓次子瞿云白買回一封紅頭火柴,還提醒瞿云白不要告訴別人。新年過后,1916年陰歷正月初五,她剝下紅火柴頭,用桃花紙包成小丸,伴著虎骨酒吞服了下去,直到凌晨時分,才被她的丈夫發(fā)現(xiàn)。當時正是年節(jié),醫(yī)院停診,到別處請來一個外科郎中,也不濟事。當日下午6點鐘左右,她停止了呼吸,終年41歲。瞿世瑋為妻子主持了喪事,還為妻子送了一副挽聯(lián),其中的半聯(lián)原來是“受盡譏讒全大局”,后因怕得罪親友,改成“受盡饑寒全大局”。
隨后一家星散,東飄西零,長子瞿秋白到無錫城南門外楊氏小學做鄉(xiāng)村小學教師謀生,女瞿軼群、子瞿景白和瞿堅白投奔到了杭州的大哥瞿世琥家,瞿世瑋帶著患病的兒子瞿白去了武漢,投奔到了另一個親戚家。此后以教書為業(yè),終身也未曾返回常州老家。1920年,瞿秋白動身赴俄做記者之前,曾專程到濟南拜別父親,瞿秋白在《餓鄉(xiāng)紀程》中對此記述道:“大明湖畔小酒館晚膳之后,我父親的朋友同著我父親和我,回到他家里去。父親和我同榻,整整談了半夜?!?922年,瞿世瑋在王璞生家教了近3年的書,竟然不明不白地被王璞生辭退了。瞿世瑋與瞿白背著行李,提著畫盒,沿著暮秋的大明湖漫無目的地走著,在趵突泉大門前歇息時,巧遇一位久別的江蘇老鄉(xiāng),經(jīng)老鄉(xiāng)推薦,瞿世瑋到山東私立美術學校任教。
山東私立美術學校是由山東畫家俞劍華等人于1917年在濟南貢院墻根街創(chuàng)辦的,校長是山東濟寧人,是上海美專的畢業(yè)生,他審閱了瞿世瑋的畫作后,決定聘請瞿世瑋為學校山水畫教師。
從1923年被山東私立美術學校聘任到1932年去世,瞿世瑋一直在學校工作了近10年時間,1923年夏秋之交,瞿秋白剛從蘇俄回國不久,經(jīng)北京大學圖書館主任李大釗舉薦赴上海大學任教務長,瞿秋白抽空再次到濟南看望父親,還將自己剛剛在北京譯好的《國際歌》哼唱給父親聽。
瞿世瑋為山東培養(yǎng)了一大批出色的畫家,像胡純浦、韓少嬰、李半殘、吳炯等都是瞿世瑋的學生。
晚年的瞿世瑋景況十分困窘,他除了在美術學校教學外,還要以靠賣畫維持生活。在大革命失敗、白色恐怖最嚴重的時期,他與長子瞿秋白失去聯(lián)系,很少有朋友敢與他往來,因為他是中共領導人瞿秋白的父親,他的畫也沒有人敢買。
1932年6月19日,瞿世瑋在貧病交加中與世長辭,終年57歲。這時,他長子瞿秋白正在上海過著隱居避難的日子。他的學生吳炯和他患病的兒子瞿白在鄉(xiāng)友的幫助下,將他安葬在濟南南郊江蘇第二公墓,并按他生前囑托立了一石碑。瞿世瑋去世后,不久瞿白也不知去向了。
1949年之后,瞿秋白、瞿景白、瞿堅白兄弟三人被追認為革命烈士,后來,瞿秋白的夫人楊之華從北京專門致函山東有關部門,要求妥善保護瞿秋白父親的墳墓。“文革”中,瞿秋白被打成叛徒,紅衛(wèi)兵也把瞿世瑋的墓碑給砸掉了,墳也給平了,后來墳地變成了一片蘋果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