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歌行》中“三匝”究竟作何解

李小軍

人教版普通高中課程標準實驗教科書《語文》（必修2）第二單元中選入了曹操的《短歌行》，其中有詩句：“月明星稀，烏鵲南飛。繞樹三匝，何枝可依？山不厭高，海不厭深。周公吐哺，天下歸心。”在課文的注釋中將“三匝”解釋為“三圈”，顯然編者是把“三”以一個確數(shù)來解釋。作為一個高中語文教師，筆者在教學過程中發(fā)現(xiàn)這種解釋欠妥當。

依照全詩的意義來看，這句話是曹操對人才渴望，希望天下英才歸其所有的自我表白。意思是：“人才啊，你徘徊在各個君主之間，不知該依附誰？我將用山與海一樣的胸懷來接待你們，你們來歸我的帳下吧?！币虼诉@里“繞樹三匝”的“三匝”應該解釋為“多圈”，表示“徘徊不定”才比較合理。如果用“三圈”來理解則很難符合原詩的本意。

這里就涉及到在古漢語中關于 “三”這個詞的意義和用法?！叭痹诠艥h語中是一個意義十分豐富的詞，在《古漢語常用字字典》（商務印書館，第四版）中有特別的提示：【注意】古代漢語中“三”和“九”往往不是具體的數(shù)字，而是泛指多數(shù)。根據(jù)這一重要的提示，結合在古詩文中出現(xiàn)的含有“三”的句子，如“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東風染盡三千傾，白鷺飛來無處停”等。這些詩句中“三”都以約數(shù)出現(xiàn)，都是泛指多數(shù)、很多?！叭弊鳛榧s數(shù)，應該追溯到老子的“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在《周易》中，卦象“三”代表乾，也就是天，卦象“三三”代表坤，也就是地。兩象重合便為天地萬物，所以“三”通常以“多數(shù)”的意義出現(xiàn)?！墩f文解字》中對“三”的解釋為“天地人之道也”。也是泛指多數(shù)，而非確指。人教版教材《鴻門宴》一文中：“（范增）舉所配玉玦示之者三?！敝械摹叭币沧鳌岸啻巍薄！墩撜Z》中也有“三思而后行”等語，皆作“多次”解。

“三”也有確指的時候，但作確數(shù)解時，多半有明確的對象和賓語，以及有明確所指的語言環(huán)境。如《左傳·昭公七年》：“士文伯曰：政不可慎，務三而已。一擇人，二因民，三從時?！保ā豆艥h語常用字字典》）又如歐陽修《五代史·伶官傳》序：“（晉王）與爾三矢，爾其勿忘乃父之志?！保ā豆盼挠^止》）《孟子·盡心下》：“諸侯之寶三：土地、人民、政事?！保ā妒?jīng)注疏·孟子注疏》）這些句子中“三”均作確數(shù)，帶有具體的賓語和所指對象，或者根據(jù)語言環(huán)境，需要解釋為確數(shù)“三”。

“三”還有以序數(shù)詞出現(xiàn)的情況，解釋為“第三”，后接的賓語是可以進行順序排列的名詞或者根據(jù)語言環(huán)境需要進行順序的排列。如《商君書·修權》：“一曰法，二曰信，三曰權?！崩畎住斗鲲L豪士歌》：“洛陽三月飛胡沙”等。

從另一方面來分析，根據(jù)朱東潤先生主編的《中國歷代文學作品選》（上海古籍出版社）中的解釋，“三匝”的“匝”為“周圍”，如此來看，“三”就更應該以約數(shù)出現(xiàn)，只能是泛指。再看詩的后兩句“周公吐哺，天下歸心?！币玫氖恰俄n詩外傳》中的典故：說周公“一飯三吐哺，猶恐天下之士”，意思是周公忙于接待天下賢士，吃飯也沒有時間，當然其中的“三”也是約數(shù)。曹操一生遺留下來的作品不多，從《曹操詩全集》中為數(shù)不多的用到“三”的詩中，也多以約數(shù)出現(xiàn)。如《短歌行》（其二）中：“周西伯昌，懷此圣德。三分天下，而有其二?！?引用的是“三分天下，二分歸周”的典故，也不是確指，是指姜子牙協(xié)助姬昌修德理政，致使商朝統(tǒng)治下的大部分地區(qū)被周占有?！秾啤分校骸皩聘?，太平時，吏不呼門。王者賢且明，宰相股肱皆忠良。咸禮讓，民無所爭訟。三年耕有九年儲，倉谷滿盈 ?！薄叭焙汀熬拧惫灿茫膊皇谴_指，而是泛指一種“民安寧，倉糧豐足”的現(xiàn)象。

總之，從“三”在古漢語中的具體運用，在結合曹操的《短歌行》的具體語言環(huán)境。此處“三圈”應解釋為“多圈”，這樣既符合文言文的使用習慣，也符合詩歌的語言環(huán)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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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李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