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漱玉詞》中看李清照的另類女性形象

摘 要：李清照是宋代詞壇上“婉約派”的代表詞人。她的《漱玉詞》毫無遮掩地向整個社會敞開了自己的心扉，無所顧忌地傾吐著身為女性的內(nèi)心情懷，展示著她強烈的自我意識和率真無忌的天性。她在封建社會被壓抑的女性群體中實屬一個另類。從她的《漱玉詞》中我們可以看到她率意的人生和另類的自我。

關(guān)鍵詞：李清照 《漱玉詞》 率意 另類 自我意識

封建社會，女性一直處于被壓抑的從屬地位，她們很難有一個獨立的自我，更談不上獨立自我意識的展現(xiàn)與抒發(fā)。而李清照則以一枝獨秀的風(fēng)采綻放于詞壇，她用女性的雙眼和心靈去審視世界，感受人生，她以強烈自我意識對自由生活進行大膽追求與體驗，并用她的詞毫無遮掩地向整個社會敞開了心扉，無所顧忌地傾吐身為女性的內(nèi)心情懷。她無視封建禮教，蔑視傳統(tǒng)意識，強烈的自我意識使得她狂放無忌的個性肆意地揮灑和張揚，在眾多的被壓抑的女性群體中傲然地走出了一個另類的自我，活出了一個率意的人生。

李清照在不少詞中都鮮明地彰顯著她強烈的自我意識和率真無忌的個性，她的詞是她人生最好的注腳。關(guān)于李清照詞中的“另類”，我想就以下幾個方面予以闡述：

一、一個嗜酒成性的“酒蟲”

李清照的一生基本上都沉醉在美酒中。從她的《漱玉詞》里可以明顯看出這一點。她的詞有半數(shù)以上是寫喝酒或與醉酒有關(guān)。

如她青年時期的作品《如夢令》：

常記溪亭日暮，沉醉不知歸路。興盡晚回舟，誤入藕花深處。爭渡，爭渡，驚起一灘鷗鷺。

試想在那么一個封建時代里，一個大家閨秀在外邊喝酒聚會，本身就已經(jīng)“出格”得夠可以了，竟然還一定要喝到“興盡”，以至于“沉醉”而“不知歸路”，真是喝得天昏地暗。這位小姐還真是一種“放浪形骸”的做派。

中年時“昨夜雨疏風(fēng)驟，濃睡不消殘酒”（《如夢令》），老年時“三杯兩盞淡酒，怎敵它，晚來風(fēng)急”（《聲聲慢》）。從她的生命歷程上講，青年時喝，中年時喝，老年時還是喝。從一年四季來講，無論春夏秋冬，一個字：喝！菊花開了：“不如隨分尊前醉，莫負東籬菊蕊黃”（《鷓鴣天》），梅花開了：“年年雪里，常插梅花醉”（《清平樂》），茶花開了：“金尊倒，拼了盡燭，不管黃昏”（《慶清朝慢》）。一年四季花事次第，這位才女只有一年到頭都泡在美酒里了。我們現(xiàn)在稱一天到晚泡在網(wǎng)上的人為“網(wǎng)蟲”，那么，李清照不是一個典型的“酒蟲”嗎？

二、一個愛花成癖的“花仙”

李清照是宋代詞壇上的一朵“女人花”，她一生愛花成癡，以花自喻。她寫了許多關(guān)于“花”的詞，創(chuàng)造了一系列的“花”意象。這些“花”意象總是和她自己形成了一種獨特的隱喻和象征關(guān)系。達到了花亦人，人亦花，物我一體的絕妙境界。

李清照詞中的“花”意象豐富多彩情態(tài)各異，隨著詞人不同的人生歷程，這些花依次呈現(xiàn)出“嬌”、“瘦”、“殘”的不同情態(tài)，這便構(gòu)成了一個相對完整的“花”意象系列，而這恰好系統(tǒng)而又鮮明地體現(xiàn)出這朵“女人花”在不同的人生時期的生命狀態(tài)和情感歷程，體現(xiàn)著她絢麗和凄婉的人生。

詞人青年時期詞中的“花”多是“嬌花”，含苞乍放的，透漏著一種嬌艷之美，映襯著詞人花一般的年華和生命狀態(tài)，體現(xiàn)著詞人對青年時期美好生活的感悟和體驗。

如她青年時期的《漁家傲》：

雪里已知春信至，寒梅點綴瓊枝膩，香臉半開嬌旖旎，當庭際，玉人浴出新妝洗。

造化可能偏有意，故教明月玲瓏地。共賞金尊沉綠蟻，莫辭醉，此花不與群花比。

這里詞人以梅花自喻，“寒梅點綴瓊枝膩，香臉半開嬌旖旎”，嬌艷的梅花就是詞人嬌艷的生命狀態(tài)。“雪里已知春信至”， “玉人浴出新妝洗”，寒梅凌雪開放冰潔玉清，正是這位才女高潔孤傲的品性象征?！按嘶ú慌c群花比”既是對梅花品性的熱情贊美，又是對自我品性的贊譽，體現(xiàn)著詞人自視甚高的狂傲個性。青春嬌艷的詞人就是這枝嬌艷貞美的寒梅。

詞人中年時期詞中的“花”多是“瘦花”， 明顯地帶著憔悴和憂傷，流露出來的是不盡的憂思和難以排解的閑愁，體現(xiàn)的是她作為一個閨中人在夫婦離別的相思之中飽受的情感折磨。

醉花陰

薄霧濃云愁永晝，瑞腦消金獸。佳節(jié)又重陽，玉枕紗廚，半夜涼初透。

東籬把酒黃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簾卷西風(fēng)，人比黃花瘦。

本詞借重陽飲酒賞菊委婉曲折地表達閨中的寂寞和離愁?！澳啦幌辏熅砦黠L(fēng)，人比黃花瘦?！?“瘦”字是“詞眼”，為全篇畫龍點睛之筆。詞人運用動態(tài)描寫，借西風(fēng)把簾兒卷起，讓簾外的黃花與簾內(nèi)的人兒相互輝映，“莫道不消魂”，花瘦人更瘦。這里花人一體，“瘦黃花”就是詞人的自喻與象征。

詞人老年時期詞中的“花”多是“殘花”，流露的是詞人南渡后孤身飄零的凄慘與悲傷，體現(xiàn)的是在國破、家亡、夫死的生活境遇中詞人殘破的心靈和凄厲的哀愁。

請看她《聲聲慢》中的殘菊意象：

尋尋覓覓、冷冷清清，凄凄慘慘戚戚。乍暖還寒時候，最難將息。三杯兩盞淡酒，怎敵它，晚來風(fēng)急！雁過也，正傷心，卻是舊時相識。

滿地黃花堆積，憔悴損，如今有誰堪摘？守著窗兒，獨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細雨，到黃昏、點點滴滴。這次第，怎一個愁字了得！

“滿地黃花堆積，憔悴損，如今有誰堪摘！”這里的黃花意象和“人比黃花瘦”大不相同了，那只是一個“瘦”字，而“憔悴損”卻是一種“殘”，是一種生不如死的生命狀態(tài)。“憔悴損”的殘菊意象體現(xiàn)的是詞人破碎的心靈迸發(fā)出來的深愁巨痛。詞人正是“憔悴損”的黃花，而黃花亦是“憔悴損”的詞人。這“憔悴損”的黃花意象分明就是詞人晚年時那飽受摧殘的生命狀態(tài)和凄楚慘怛的情感物化。

可見，詞人的一生似乎都與花結(jié)下了不解之緣，她詞中的這些“花”是她人生的隱喻和象征，是她的化身?；ㄒ嗳?，人亦花，物我一體。因此，說她是一個“花仙”。

三、一個無所顧忌的“情色女”

由于封建思想意識的束縛，古代女性從心理到行為都是深受壓抑的，“愛”與“情”往往是她們最羞于啟齒的兩個字，她們似乎只能把自己的男女之情苦苦地壓抑在心底。她們往往不愿，也不敢向別人展示自己的愛情沖動和追求。而李清照是一個特例，她把自己對愛情甚至是對性的追求都寫在詞中向世人予以大膽地展現(xiàn)與描述。

她反映少女生活的詞有《點絳唇》一首：

蹴罷秋千，起來慵整纖纖手。露濃花瘦，薄汗輕衣透。 見有人來，襪刬金釵溜。和羞走，依門回首，卻把青梅嗅。

“倚門回首，卻把青梅嗅”，好一幅絕妙的少女懷春圖！這不分明是故意擺個姿勢在對來人傳情嗎？也難怪后人對此處多有非議。而詞人全然不以為意，把這些道學(xué)家認為“有傷大雅”的一面予以盡情的展現(xiàn)。

再如她的《綄溪沙》：

繡面芙蓉一笑開，斜飛寶鴨襯香腮。眼波才動被人猜，一面風(fēng)情深有韻，半箋嬌恨寄幽懷，月移花影約重來。

這首詞表現(xiàn)了詞人對自由愛情大膽地展現(xiàn)與追求。“一笑開”三字使詞中的這朵芙蓉——女主人公顯得光彩照人。這個“開”字，既是指芙蓉花開，亦是指詞中女主人公心底愛情之苞蕾的綻放?！把鄄ú艅颖蝗瞬隆保鷦蛹毮伒乇憩F(xiàn)她的多情與誘人?！霸乱苹ㄓ凹s重來”，表現(xiàn)她對愛情追求的大膽無忌。

還有《減字木蘭花》：

賣花擔(dān)上，買得一枝春欲放。淚染輕勻，猶帶彤霞曉露痕。

怕郎猜道，奴面不如花面好。云鬢斜簪，徒要教郎比并看。

新婚的早晨，女主人公買得一枝含苞欲放的春花，便把鮮花簪在鬢邊，同春花比美，一定要讓情郎品評，自己的容貌與鮮花到底哪一個漂亮。其實這里的女主人公（即詞人自己）是在借鮮花點綴映襯自己的美貌，沖著情郎賣弄風(fēng)情借以邀寵。

再看《丑奴兒》對情愛的追求與表露簡直教人肉麻：

晚來一陣風(fēng)兼雨，洗盡炎光。理罷笙簧，卻對菱花淡淡妝。

絳綃縷薄冰肌瑩，雪膩酥香。笑語檀郎：今夜紗廚枕簟涼。

晚上一場風(fēng)雨，把白天的炎熱一掃而清，夏天里一個難得的涼爽夜晚啊。詞人沖著情郎又是吹笙，又是彈琴，賣弄了半天風(fēng)情，但不見回應(yīng)。于是便又對著菱花鏡描眉點唇，精心施妝?！氨”‖摚┠佀窒恪?，以色相誘。一個“笑語”，表現(xiàn)其極盡溫柔的語氣，很有點巴結(jié)逢迎的意味。“今夜紗廚枕簟涼”，這里明明白白地向情郎提出性要求。妻子向自己的丈夫提出這樣的要求，原本是合理的，絕對無可厚非，可偏要寫出來并使之流傳于世則過分了一點。因此，筆者說她是一個“情色女”毫不為過。

綜上所述，李清照在當時的封建社會里絕對是一個另類，如果生活在今天她仍然是一個另類。但在女性受壓抑的封建社會里，她無視封建禮教，蔑視傳統(tǒng)觀念，說人們不敢說的話，做人們不敢做的事，她的這種率真無畏的精神和獨立自我的意識在當時乃至今天仍是值得稱道的。率意的人生，另類的自我，這就是永遠的李清照！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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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宗坡 河南省南陽醫(yī)學(xué)高等專科學(xué)校公教部 473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