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騷》比興手法特色談

趙　丹

摘 要：《離騷》是我國杰出詩人屈原的代表作，是帶有自傳性質(zhì)的一首長篇抒情詩，《離騷》“依詩取興，引類比喻”，繼承了《詩經(jīng)》的比興傳統(tǒng)。其特點主要有：豐富性、系統(tǒng)性、象征性、想象性。本文主要淺近地分析了《離騷》比興的這四個特點。

關(guān)鍵詞：屈原 《離騷》 比興

《離騷》是我國杰出詩人屈原的代表作，是帶有自傳性質(zhì)的一首長篇抒情詩。多數(shù)學(xué)者認為，《離騷》開創(chuàng)了中國積極浪漫主義的源頭，帶有濃厚的浪漫主義色彩。浪漫主義在反映現(xiàn)實上，善于抒發(fā)對理想世界的熱烈追求，常用熱情奔放的語言、瑰麗的想象和夸張的手法來塑造形象，在創(chuàng)作手法上的特點主要是比喻、想象、象征等手法的運用?！峨x騷》中的浪漫主義的最常見也最為突出的特點是比興手法的運用。比、興手法在我國詩歌創(chuàng)作中源遠流長，從《詩經(jīng)》起就已開始運用，而《離騷》“依詩取興，引類比喻”，繼承了《詩經(jīng)》的比興傳統(tǒng)。

關(guān)于比興的研究歷來很多。按照朱熹的說法，“比者，以彼物比此物也”[1]，“興者，先言他物以引起所詠之詞也。”[1]劉勰在《文心雕龍·比興》中將“比興”解釋為：“故比者，附也；興者，起也。附理者，切類以指事；起情者，依微以擬議。”[2]他認為比即“比附”，“是按照事物的相似處來說明事理”[2]，興即興起，“是根據(jù)事物的隱微處來寄托感情”[2]，同時在《文心雕龍·辨騷》篇中說：“虬龍以喻君子，云霓以譬讒邪，比興之義也?！盵2]唐朝劉知幾也有關(guān)于比興的解釋，他在《史通·敘事》中說：“昔文章既作，比興由生。鳥獸以媲賢愚，草木以方男女。詩人騷客，言之備矣?！盵3]《雜說上》篇也有“然自古設(shè)比興，而以草木方人者，皆取其善惡、薰猶、榮枯、貞脆而已?！盵3]從以上的論述來看，比興的基本意思是比喻起興，比即對人或物加以形象的比喻，變抽象為具體，化深奧為淺顯，以使其特征更加突出；興即起興，是借助其他事物作為發(fā)端，產(chǎn)生聯(lián)想，以引起所要吟詠的主題。有的“興”兼有發(fā)端和比喻的雙重作用，所以后來“比興”二字經(jīng)常連用。

《離騷》“依詩取興，引類比喻”，繼承了《詩經(jīng)》的比興傳統(tǒng)，又進一步發(fā)展了它。比興手法的運用，使全詩生動形象，豐富多彩。《離騷》的比興手法主要有以下幾個特點。

第一，豐富性

《詩經(jīng)》已經(jīng)運用了比興的手法，但其中的比興通常顯得單純而簡單，往往只是一首詩歌中的片斷，是觸景生情之下真實的描寫，比興材料僅僅是人類熟悉的自然物或者日用品。而《離騷》通篇采用比興手法，形成多種比興系列，具有前所未有的豐富性。如“閨中既已邃遠兮，哲王又不寤”，詩人自比為閨中女子，由此出發(fā)，以男女關(guān)系比喻君臣關(guān)系；“眾女疾余之蛾眉兮，謠諑謂余以善淫”，以眾女妒美比群小嫉賢；“解佩纕以結(jié)言兮，吾令蹇修以為理”以求媒比求通楚王部下；“初既與余成言兮，后悔遁而有他”[4]以婚約比喻君臣遇合；又如“扈江離與辟芷兮，紉秋蘭以為”，以香花芳草比喻高潔品質(zhì)；“余既茲蘭之九畹兮，又樹蕙之百畝；畦留夷與揭車兮，雜度蘅與方芷”，以滋蘭樹蕙比喻培養(yǎng)人才；“乘騏驥以馳騁兮，來吾導(dǎo)夫先路”，以駕馭車馬比喻治理國家；“固時俗之工巧兮，偭規(guī)矩而改錯；背繩墨以追曲兮，競周容以為度”，則以規(guī)矩繩墨比喻國家法度等?？梢?，《離騷》中的比興是非常豐富的，而且在所選用的象征意象上也具有與《詩經(jīng)》完全不同的風格。大量的比興手法的運用使全詩顯得生動形象，豐富多彩，從而也開辟了寄情于景、托物言志的表現(xiàn)手法。

第二，系統(tǒng)性

《離騷》中不僅有大量豐富的比興，而且有一些比興是貫穿始終的，具有完整統(tǒng)一的系統(tǒng)性。歸納起來，主要有以下幾個系列。一，香花芳草系列?！办杞x與辟芷兮，紉秋蘭以為佩”，“朝搴阰之木蘭兮，夕攬洲之宿莽”，“朝飲木蘭之墜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都是比喻高潔的品行?！坝嗉绕澨m之九畹兮，又樹蕙之百畝；畦留夷與揭車兮，雜度蘅與方芷”，比喻培養(yǎng)人才，而后面又有“蘭芷變而不芳兮，荃蕙化而為茅；何昔日之芳草兮，今直為此蕭艾也”，比喻學(xué)生的變質(zhì)，前后相互照應(yīng)。二，美人系列?！拔┎菽局懵滟猓置廊酥t暮”，在這里美人比喻國君，“閨中既已邃遠兮，哲王又不寤”，閨中美人比喻詩人自己，“和調(diào)度以自娛兮，聊浮游而求女”，又以美人喻美政。三、行走系列。以“悔相道之不察兮，延佇乎吾將反；回朕車以復(fù)路兮，及行迷之未遠”，比喻治理國家。

這種系統(tǒng)性使詩中的比興和意象既鮮明又豐富，從而創(chuàng)造出了其特有的比興系列，也使得全詩的思想和感情更加豐富、鮮明、完整，使人一看到這些比興和意象就會產(chǎn)生相應(yīng)的聯(lián)想，給后世運用比興和意象開創(chuàng)了先河。通過《離騷》，有些意象的意義得以確定，形成了一定的規(guī)定性和經(jīng)典性，被后人所沿用。從此，香花芳草在中國文化中就有了比喻高潔品質(zhì)的傳統(tǒng)，如梅花就代表了高潔的品質(zhì)，陸游的《梅花絕句（之—）》“聞道梅花圻曉風，雪堆遍滿四山中。何方可化身千億，一樹梅花一放翁?！倍廊司陀辛吮扔骼硐胝蔚膫鹘y(tǒng)，如蘇軾的《赤壁賦》中的一句：“桂棹兮蘭槳，擊空明兮溯流光。渺渺兮予懷，望美人兮天一方?！逼渲械摹懊廊恕本褪亲髡哒卫硐氲幕怼?/p>

第三，象征性

象征是借助于某一具體事物的特征，包括外在特征和內(nèi)在特征，寄寓作者某種思想或情感，或表達某種富有特殊意義的事理的藝術(shù)手法，通常具有本體意義和象征意義的區(qū)分。比興手法本身就是以此物來寫彼物，象征性是這種手法本身所具有的特點，《離騷》中的比興手法也具有象征性。

詩中的比興與其所表現(xiàn)的內(nèi)容合二為一，具有象征的性質(zhì)。運用象征這種藝術(shù)手法，可使抽象的概念具體化、形象化，可使復(fù)雜深刻的事理淺顯化、形象化，如以香草象征詩人的高潔品格，以回車改路象征詩人拋棄自己所堅持的意志，以種植香草象征培養(yǎng)人才。作品將深刻的思想和感情借助具體生動的藝術(shù)形象表現(xiàn)出來，極富藝術(shù)魅力。但是，《離騷》中的象征通常是以具體的事物來象征抽象的事物，或者以具體的情節(jié)來象征詩人的所行所思，故顯得比較單一，但它畢竟也為后世象征手法的運用起到了模范作用。

第四，想象性

《離騷》中的比興不僅具有豐富的意象，而且想象奇特豐富，給讀者帶來充分的想象和聯(lián)想。特別是在詩的后半篇，詩人充分利用神話和傳說，以奇特的想象引起自己對真理正義的追求和對黑暗現(xiàn)實的控訴。如下面這段描寫：“飲余馬于咸池兮，總余轡乎扶桑；折若木以拂日兮，聊逍遙以相羊；前望舒使先驅(qū)兮，后飛廉使奔屬；鸞皇為余先戒兮，雷師告余以未具；吾令鳳鳥飛騰夕，繼之以日夜；飄風屯其相離兮，帥云霓而來御；紛總總其離合兮，斑陸離其上下；吾令開關(guān)兮，倚閶闔而望予……”詩人幻想著自己讓馬在日落的地方飲水，把韁繩栓在日出的地方，折神樹來擋住太陽；叫望舒在前面作先驅(qū)，讓風神在后面跟隨；讓鸞鳳為其作警備，使雷師提醒他做好裝備……他可以指使眾神和天上的萬物，如鳳鳥、云霞、帝閽等，這種景象何其壯觀，又是多么地令人遐想啊。

在后半篇中，還有大量類似的想象，如重華、天帝、帝閽、宓妃、簡狄，扶桑、若木、鸞鳳、瓊枝、鳳凰等都是神話傳說中的人物和事物。這些神話傳說中的意象的大量使用，使得全詩呈現(xiàn)出一片神秘幻化的色彩，給人以深遠的遐想和憧憬，展現(xiàn)了屈原豐富的想象力和運用神話傳說物象的高超技巧。

綜上所析，《離騷》的比興不僅有比興的傳統(tǒng)風格，而且具有其自身的特點，賦予草木、魚蟲、鳥獸、云霓等種種自然界的事物以人的意志和生命，以寄托自身的思想感情，增加了詩歌的美質(zhì)，在中國文學(xué)史上具有開創(chuàng)性意義，為后世的文學(xué)提供了范例，產(chǎn)生了極其深遠的影響。

注釋：

[1][宋]朱熹：《詩集傳》，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版。

[2]陸侃如，牟世金：《文心雕龍譯注》，濟南：齊魯書社，1995年版。

[3][唐]劉知幾：《史通》，沈陽：遼寧教育出版社，1997年版。

[4]文懷沙：《屈原離騷今譯——屈騷流韻》，天津：百花文藝出版社，2005年版。

（趙丹 武漢 華中師范大學(xué)文學(xué)院 43007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