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獨明
那一年的初秋,糙糖來到一個叫沼溪的莊子,幫人家收稻谷。糙糖打工這家的主人是一個叫芍藥的寡婦,二十四歲,長得眉清目秀,像個大姑娘。據(jù)說兩年前丈夫死了以后,芍藥舍不得這份家業(yè),便不肯走,她心里的小九九是想找一個上門兒的。
糙糖曾經領教過寡婦的厲害,這回是格外小心:干活埋頭,走路低頭,吃飯悶頭,不多說一句話,不多走一步路,對芍藥遞過來的媚眼視而不見。這樣,便平安無事地度過了半個月。眼看秋收就要結束了,明天糙糖就要跟芍藥算工錢,然后再到別處找活干。糙糖心中暗想,這最后一夜,千萬別生出什么枝節(jié)來,花花綠綠的危險時刻就在身邊。
俗話說,越怕越見鬼——就在糙糖要睡去的時候,芍藥在那邊屋里驚叫一聲,然后咚咚咚地跑過來敲糙糖的房門,敲得很急。糙糖隔著門板問發(fā)生了什么事,芍藥在門外顫著聲音說,我屋里有條蛇,好大好嚇人,你快過來看一下。糙糖從門縫里瞧見芍藥只穿一條褲衩,全身的溝溝坎坎白得晃眼。糙糖不敢多看,也不敢多想。他打開屋門時表情僵硬,瑟瑟發(fā)抖地說,我是北方人見不得蛇的……這屋里怎么會有蛇?嚇人倒怪的……你屋里有蛇,說不定我這邊也有呢,我不敢睡了,坐著過一夜吧。芍藥嗔怪道,你一個男子漢咋這么飯桶,蛇的影子還沒見著就被嚇成這樣,你下邊的轱轆是方的吧?糙糖連忙說不敢,不敢。芍藥說,不敢——不“搟”那是煎餅。要不你就到我屋里來,我們陪著那條蛇過一夜。糙糖見她這樣說,索性雙腿一軟,癱坐在地上,說,我一聽說蛇就腳軟,我們那疙瘩的動物園我都不去呢,你就饒了我吧。芍藥見他嚇成這樣,鼻子里哼一聲,說,這也叫爺兒們,你是王八學驢叫,成不了大牲口。說完,自個兒回屋,過了一會兒,就“啪”地把燈熄了。
糙糖見芍藥熄了燈,也躡手躡腳回到原來睡的地方躺下,臉上露出一絲得意的笑……其實糙糖不怕蛇,他玩毒蛇就跟玩一根草繩差不多。糙糖在心里說,女人勾引男人用的方法總是大同小異。
糙糖還對一年前的那次遭遇心有余悸。那時,糙糖跟一個寡婦打工,打的是近一年的長工。就在糙糖準備結算工錢回家過年的最后一個晚上,那寡婦說她的床底下爬來一條蛇,糙糖信以為真,過去搜了半天,蛇沒搜出來卻被那寡婦勾上了床,結果還沒來得及親熱呢,就被村長帶人來抓個正著——一年的工錢就這樣打了水漂——這會兒,糙糖總算學乖了。
太陽曬屁股的時候,糙糖才猛然醒來,他是被一場噩夢嚇醒的。糙糖在夢中被一條毒蛇緊緊地纏住了脖子,醒來時卻是手里緊緊地擰著一條毛巾,摳在自己的脖子上。估計芍藥已經煮好了早飯等他了,可是他為昨晚的事有點兒心虛,便拖延著不急忙出去,想聽聽院子里芍藥的動靜。院子里死一般寂靜,沒聽見芍藥的腳步聲。糙糖就覺得有點兒反常,便披衣出去。他發(fā)現(xiàn)院子里根本沒人,院門還是閂著的,廚房里也是冷鍋冷灶的——芍藥還為昨晚的事在床上慪氣呢!糙糖就蹲在院子門口抽了一支紙煙,看了會兒楊樹上麻雀打架,還是不見芍藥起床,他就去拍芍藥的屋門。拍了半天里面一點兒動靜都沒有,糙糖就有點兒急了。他找來村人硬是把屋門撞開,發(fā)現(xiàn)芍藥已是氣絕多時,她雪白的大腿上有兩個刺眼的紅點,分明是毒蛇的齒印!
芍藥死于蛇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