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許

卞小俠

老許在城中村街坊中也算是名人了。不是老許有多大的本事，而是老許怕老婆怕出了名。

老許今年30歲，人長得老相，像老氣橫秋的老船長，所以誰見了他就老許老許地喊。老許沒有多少文化，一直在一家液化氣公司送煤氣。一年到頭，樓上樓下地扛著死沉沉的煤氣罐走家串戶。這些年，老許沒賺多少錢，只是練就了一身力氣。如今是學歷至上的年代，力氣是最廉價的。老許長得還算周正的老婆翠香在認識了一個有錢的主兒后，毅然絕然地和他離了婚。老許下跪求翠香別離婚，翠香卻是鐵了心。

送翠香走那天，老許可憐巴巴地說，那個人你了解多少？要是對你不好，你就回來，我們好好過日子。真是一語成讖。原來，那個有錢人還真是個大騙子，不但欠著一身債務(wù)，而且還有家庭。翠香在跟騙子同居了三個月后，又回到了老許在城中村租住的破舊的平房中。

老許是來城里打工后認識翠香的，翠香之所以能嫁給老許是因為那時身為打工妹的翠香跟別人懷了葡萄胎，出血不止，最后將子宮摘除才撿回了一條性命。出院后，翠香跳民心河自殺，被下班途中的老許救回了家。

聽了翠香的遭遇，老許說，大妹子，你放心，以后只要我有一口粥，我就先給大妹子你喝。

一翻話說得翠香淚水盈盈，當天夜里她就讓睡地鋪的老許睡到了床上。翠香姓林，老許高興得合不攏嘴，這不是天上掉下了一個林妹妹嘛！正式結(jié)婚后，老許還帶翠香回了趟200里外的鄉(xiāng)下家中，老許娘的老臉更是笑成了菊花樣。

翠香跟人私奔時左右鄰居都知道，現(xiàn)在又回來，老許還喜孜孜地和翠香復了婚，有好事的鄰居逗老許說，老許，翠香回來了，你的臉上又有笑容了。

老許笑著說，那當然。

鄰居說，頭也暖和些了吧？

老許不知是不是沒有想到頭上多戴了頂“綠帽子”，依然笑瞇瞇地說，頭倒沒有暖和，心里暖和了。

這以后老許對翠香還和從前一樣小心地侍候著。翠香不上班，家中的一切開銷還是要靠老許扛煤氣掙回來。有時候翠香和鄰居打麻將回來晚了，老許下班后還得淘米做飯。有鄰居見了就說，老許，你真是模范丈夫啊。

老許笑著說，聽老婆的話跟黨走，準沒錯。

一天，老許接到老家的一個電話，電話是村主任打來的，村主任在電話中說老許的娘病倒了，讓老許趕快回家看看。

老許馬上跟單位請了假，回老家把娘接了過來。到醫(yī)院一檢查，他娘患上了多種心血管病。經(jīng)過一段時間治療后，病情得到了控制。一天晚飯后，老許對睡在屋外沙發(fā)床上的母親說，娘，讓你和翠香睡大床你又不肯，隔壁的那間房子的小李子說，他月底就搬走了，到時我把那間也租下來，給你住。你就別回鄉(xiāng)下去了。

娘說，那要多少錢啊？

老許說，不貴，100塊錢一個月。

翠香不客氣地說，別說話像個大款似的，你送一罐子煤氣就掙3塊錢，100塊錢要你扛多少罐煤氣?。?/p>

娘說，就是啊。

夜里等娘發(fā)出呼嚕聲后，老許悄悄地跟翠香說，娘身體不好，在我身邊也好有個照應(yīng)。我爹去世早，我娘一個人在鄉(xiāng)下我不放心。

翠香的聲音越說越響，她得的是慢性病，光是吃藥就要花不少錢?，F(xiàn)在我們的日子已經(jīng)很緊巴了，這以后可怎么過啊——要不，我們離婚算了。

老許忙用手捂住了翠香的嘴，不讓她往下說。他怕娘聽到后心里有想法。

第二天，娘執(zhí)意要回鄉(xiāng)下。老許怎么挽留也沒有用。娘說，她不放心家里。

老許安慰道，家里一把鐵將軍守門，你怕什么？家里沒事的。

娘說，再窮也是自己的家，在城里我也住不習慣。

送走了娘后，老許有股不詳?shù)念A(yù)感，他的左眼皮子老是跳個不停。兩周后，這個預(yù)感得到了應(yīng)驗——老許的娘喝農(nóng)藥自殺了！

聽老家的一個親戚說，他娘從城里回來后總是說，她得的是慢性心血管病，這個病是無底洞，得花很多的錢吃藥。親戚說，仙子（老許的小名）在外面掙錢還能不管你？他娘說，仙子日子過得好我就死也瞑目了。

老許聽后，抱著娘的遺體嚎啕大哭，邊哭邊說，娘，兒子對不起你?。?/p>

送走了娘，老許把娘的骨灰盒帶回了城里的家中，翠香一見就炸了，你讓不讓我活了！

老許說，是我娘你怕什么？我娘就我這么一個兒子，按照我老家的風俗我得為我娘守三年的靈位。

翠香態(tài)度堅決地說，要守靈位，我們就離婚。

老許想也沒想，說，離就離。

老許真的和翠香辦了離婚手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