蕩起女人生命長河的浪花

孫紅巖　王曉艷

摘 要：20世紀90年代的女性寫作呈現(xiàn)出繁榮的局面，池莉和徐坤是其中較為有代表性的兩位。筆者試圖通過池莉的《你是一條河》和徐坤的《女媧》進行女性創(chuàng)作文本的比較。通過兩部小說的比較可以發(fā)現(xiàn)，女人寫女人，女人審視女人是不斷發(fā)展深入的。在女性自身寫作這條道路上，女性正在逐漸走上清醒和深刻。

關鍵詞：徐坤 池莉 女人 生命

20世紀90年代的女性寫作是作為一種“文化立場”的女性主義寫作，是女人寫女人，是女人對自身歷史、文化、生命的審視和再認識。徐坤和池莉都是90年代文名顯赫的女作家，她們在女性書寫方面都有著強烈的自覺。徐坤的《女媧》和池莉的《你是一條河》都是對女性歷史長河書寫的代表作。在這里女人從失語的底層浮出了水面，從無法言說到開始言說。

池莉的《你是一條河》寫于1990年12月，結(jié)合題目可以看出池莉把女人辣辣比喻為一條河，這是人類生生不息的源泉，是女人生命的長河。文本中寫的是1964年辣辣的丈夫王賢木意外身亡后，辣辣帶著8個孩子含辛茹苦地生活的一生。徐坤的《女媧》發(fā)表在《中國作家》1995年第9期。從題目我們可以看出這也是一篇書寫女性的文本。女媧補天，女媧造人，女媧是人類的始祖。在小說中著力刻畫的是李玉兒這一女性形象，李玉兒從出世——戀父——從夫——補天——殺子，她深被男權文化所害又不自知地去害人。李玉兒既承擔著強大的造人的歷史使命又勇挑家庭重擔，可以說無愧于女媧的歷史角色。但我們也看到李玉兒帶著的強烈的悲劇性。筆者將從文本意蘊方面對《你是一條河》和《女媧》做一些比較。

一、女人——生活的強者

《你是一條河》中的辣辣和《女媧》中的李玉兒都具有旺盛的生殖力和強悍的生命力。她們造人，創(chuàng)造著一代又一代，使人類綿延不息。辣辣有8個孩子，李玉兒也前后共生了11個孩子。如果不是她們的丈夫早逝，也許她們會創(chuàng)造更多的生命。生殖力是生命力的一個重要方面，從這里我們可以看出作家對女性的文化態(tài)度。辣辣在丈夫死后，通過剁蓮子、搓麻繩、揀豬毛，直到后來賣血進行謀生。在強大的生存困境面前，辣辣沒有低頭，她盡一切所能去掙糧食，養(yǎng)活幾個孩子。小說中提到：曾有一段時間他們的日子還過得有滋有味，隔一段時間能喝上一次龍骨湯?！杜畫z》中的李玉兒更是有著頑強的生命力和不屈的生活韌性，她從10歲進入于家做童養(yǎng)媳，飽受婆婆于黃氏的虐待，早起晚睡、洗衣、做飯、喂豬、挑水、推磨全都要做。李玉兒兩次死里逃生：一次是逃跑后差點被凍死；另一次是懷了于祖賢的孩子后，墮胎時差點被毒死。之后，李玉兒在于繼業(yè)死后又以頑強的毅力養(yǎng)育幾個孩子，照顧乖戾的婆婆于黃氏。在李玉兒的培養(yǎng)下，于家還出了于德全一位博士。在文本中作家一改過去對女人“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書寫，他們充分肯定了女人在人類繁衍中的重要作用，以及女人在強大的生存困境中爆發(fā)出的頑強的生存韌性。

二、女人——主體性的缺失

幾千年的封建文化教導女人要賢惠、守孝道，女人要有奉獻精神，講究三從四德。在長期的封建社會中女人已經(jīng)形成了集體無意識，封建文化對女人的壓抑使女人缺乏自我發(fā)現(xiàn)。辣辣和李玉兒都有著比較漂亮的外表和許多優(yōu)秀的品質(zhì)，他們分別都被丈夫之外的男人所愛慕。但面對這些，她們都處于比較麻木的狀態(tài)，沒能進行自覺的追求。對于愛情，可以說她們?nèi)狈η逍训恼J識?！赌闶且粭l河》中王賢良在哥哥死后，想與辣辣結(jié)婚。王賢良這樣做一方面是符合當時、當?shù)氐娘L俗習慣，可以照顧幾個孩子，另一方面他也是真心喜歡辣辣?！坝幸淮瓮盹埡箝e聊，王賢良回憶起十六七年前辣辣在街上扭秧歌的情形，大膽地暴露了自己的內(nèi)心思想?！敃r你最好看，我恨不得殺了哥哥和你結(jié)婚。”[1]面對王賢良執(zhí)著熱烈的追求，辣辣沒有勇敢地去接受，而是考慮自己不想再結(jié)婚生孩子，自己有這幾個孩子老了足以有人養(yǎng)活了?！杜畫z》中長順可以說是李玉兒長達幾十年的追慕者，一生未婚，為于家奉獻，為李玉兒默默做著自己能做的事。李玉兒是長順心中的神，可是李玉兒對此卻是漠然的。封建文化長期對女性的麻木以及繁重的生存負擔使女人失去了自我，缺乏自我發(fā)現(xiàn)。

三、女人——作為母親角色的矛盾性

母愛是偉大的、無私的，有多少文人墨客寫下了贊美母親的篇章。但池莉、徐坤都站在女人的立場上對母親這一角色進行了全新的審視。母親的愛有時也是害，母親既可愛也可恨、既善良又愚昧、既造人也殺人。母親有時只是一味地生下孩子去找來食物使他們活下去，卻不能很好地培養(yǎng)他們?！赌闶且粭l河》中的辣辣對社員的偏愛縱容而后導致了社員的犯罪。辣辣照顧生病的得屋，而在得屋犯錯誤時不是開導而是致命殘暴的毆打，導致得屋的離家。辣辣為了孩子留城不下鄉(xiāng)而絞盡腦汁，為了孩子們吃上飯不惜賣血甚至出賣肉體。而對孱弱的福子、貴子又缺乏應有的關愛，最終導致福子耽誤病情而死亡。十六歲的貴子未婚懷孕而早嫁于一個三十來歲的鄉(xiāng)下瞎子?！杜畫z》中李玉兒對小時候的幾個孩子可以說是關愛有加，當李玉兒在苦難中生下大兒子于孝仁后，作家寫道：“他只為兒子活著。兒子的下生讓他變得沉靜了，和緩了，平穩(wěn)得像灘起波紋的水一樣?！薄八铩弧囊宦?，連滾帶爬披頭散發(fā)撲下炕來，摟起傻子抱到懷里?！盵2]李玉兒的愛并不能掩蓋她對孩子的害，當四兒子于孝祥帶著臨時工小丫頭來家時，李玉兒愚昧地認為小丫頭“一臉風騷樣，將來靠不住”又打聽到小丫頭是“小業(yè)主”出身，便扼殺了兒子的愛情，最后導致于孝祥知天命的年紀卻過起了半是情人半是夫的人格分裂、心力交瘁的生活。李玉兒為了三丫頭留城而又不動聲色地刺傷了她的眼睛。幾千年女性被壓迫的歷史也是不斷反抗的歷史，在壓迫反壓迫斗爭中女性生命變得更加堅韌，但反抗的同時也進行著接受。女性處于盲目不自知的狀態(tài)，變得愚昧麻木。強大的文化、經(jīng)濟壓力使女人常常迷失自我，變得近乎瘋狂。

但池莉的《你是一條河》和徐坤的《女媧》也有著許多不同之處。 池莉是新寫實的代表作家，她的作品反崇高、反文化、反語言，還原日常生活。在《你是一條河》中打破了母親的神話，還原為日常狀態(tài)下的母親，整個作品中筆者發(fā)現(xiàn)了在女人辣辣身上有強烈的宿命色彩，有著命運的不可抗爭性，河流不停地流淌，女人的生命也是生生不息，就這樣活著。辣辣丈夫王賢木的死可以說是注定了的。文中寫道“關在房間里擦身子換衣服的時候，辣辣看見了自己肚臍上方的紅痣。她激靈一下記起了十四年前相面先生指著她這顆紅痣說的一句預言：“水深火熱呵——你將來的丈夫一定要處處當心！當年百思不得其解的晦澀預言今朝居然靈驗了。”[3]文中后邊社員的死也是提前有預兆的?！赌闶且粭l河》中充滿著命運的不可抗爭性，人只能這樣一天天活下去。徐坤的《女媧》中沒有宿命色彩，而是有更多的女性主義的覺醒，是女人對自身命運的深刻反省與剖析。如果說《你是一條河》中命運是直線型的，那么《女媧》中則是圓形的循環(huán)性的。主人公李玉兒被封建禮教、封建文化所殺又反過來殺別人。這一發(fā)現(xiàn)是令人震驚的，也使得對命運的抗爭具有了某種悲劇性。李玉兒10歲被賣為人婦，在婆家做牛做馬起早貪黑受盡了折磨。對此李玉兒內(nèi)心充滿了仇恨與抗爭。但在抗爭的同時也就慢慢產(chǎn)生了認同，于黃氏后來在打罵李玉兒時，李玉兒便低眉順眼了，出于傳統(tǒng)孝道考慮不覺得于黃氏有什么不該。在對待三兒媳方面，李玉兒顯然操起了于黃氏對待自己的方式，對兒媳橫挑鼻子豎挑眼，百般刁難甚至剝奪了兒媳撫養(yǎng)自己兒子的權利。李玉兒真是既可憐又可恨。徐坤的這一發(fā)現(xiàn)使我們感到女性的解放道路是漫長的，女性背負的傳統(tǒng)包袱太重了。

通過《你是一條河》與《女媧》兩部中篇小說的比較，可以發(fā)現(xiàn)女人寫女人，女人審視女人是不斷發(fā)展深入的。在女性自身寫作這條道路上，女性正在逐漸走向清醒和深刻。

注釋：

[1][3]池莉：《細腰》，《池莉文集（3）》，南京：江蘇文藝出版社，1995年版。

[2]徐坤：《游行》，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1996年版。

（孫紅巖 河北石家莊白求恩軍醫(yī)學院基礎部 050081；王曉艷 河北張家口教育學院 075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