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眸

薛敏敏

很多人在送別時有個使離人備感溫馨的習(xí)慣——站在原地一直望著要走的人,直到消失在視線之外。我卻沒有這個習(xí)慣。

很多時候,當(dāng)我要送的人一走,我便也隨即轉(zhuǎn)身離去,不愿回眸——我對這原本是溫暖人心的舉動有著隱隱的抵觸感。

這,還得追溯到我童年一段并不愉快的時光。

7歲那年,我寄讀在外地的小學(xué)。離開親切的家、熟悉的學(xué)校,而唐突地沖進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這對一個7歲的孩子來說是多么的痛苦不堪。但因為不寄讀就會因為年齡不滿而留級——雖然我不太懂成人世界的這些規(guī)則,但幼小的我知道,縱使有千萬個不情愿,我也得服從。

因為擔(dān)心我,奶奶會定期地到姑媽家來看我。這是讓我快樂得可以發(fā)瘋的事。

我至今對那情形記憶猶新。奶奶會帶上我愛吃的酥餅,周末快接近中午時就到了。每次奶奶來看我,也只能和我說上幾句話,看我是否開心,身體是否好,人有沒有瘦……然后太陽往西一斜,就馬上走了。

那每一次看望,對我都是幸福而又痛苦的。我內(nèi)心積聚了太多的孤獨與寂寞,我想要躲在奶奶的懷里,讓她輕撫我的頭發(fā),撫慰我……但一次也沒有。我只是坐在奶奶身邊,她忙著與姑媽他們談話,或者干別的事。雖然她會拉著我的手,問幾聲:“飯吃飽嗎?”我微笑著點頭,卻在強忍著幾乎就要傾瀉而出的一汪眼淚。

記憶最深的那次,奶奶逗留了一會兒就要走了。我在一邊幾乎就沒和她說上幾句話,我看到奶奶那刻起就想哭,但強忍著淚。我站在門口看著,但再也控制不住淚水。我一邊大聲地哭喊,一邊迅速跑上陽臺——在那兒,我可以看見奶奶回家的路,可以再多看幾眼那熟悉的身影。我站在陽臺上時,奶奶已出了門,她一個人走過墻邊的路——這條路就在陽臺墻下,慢慢地伸向遠處……我低頭看著似乎可以被我伸手觸到的奶奶,眼淚模糊了雙眼。我想喊住奶奶,然后跑下去;但卻不敢出聲,我知道奶奶看到我滿面的眼淚心會痛!即便奶奶停下來安慰我,也不可能為了我而留下來!于是我任由眼淚橫流,看著奶奶一步一步地走遠;她每跨出一步,我都在猶豫要不要大喊一聲——那個送別的場面讓我至今想起仍尤為痛苦。滿心皆是沒有答案的疑問:為什么我非得離開家,為什么想和奶奶待在一起卻不能?

那個時候我便體會到,每一次回眸,即意味著想留下離人卻永遠無法留下的痛楚。所以每每送走一個人,我便讓自己立即轉(zhuǎn)身,不讓那些回眸再勾起我離別的傷痛,更不想喚起那童年的回憶,只愿靜靜地回味和收藏與那個被我送走的人的點滴生活。

但無論如何,我終究是不愿這樣的。漸漸長大,我一直在努力想回答童年無法回答的問題,但我似乎總找不到答案。但愿人們,在面對一個天真無知的孩子的時候,能夠用自己童年的眼光去考慮,給予他們更多的關(guān)懷。那我們的每一次別離時分,就將充滿幸福的回眸。

點評

作者真切地寫出了孩童時期的一段時光,感悟獨到,體驗深刻,感情真摯,感人肺腑。文章末尾聯(lián)系現(xiàn)實,深化主旨,發(fā)人深省。

【作者系浙江省嘉興市第一中學(xué)五彩螺文學(xué)社社員,指導(dǎo)并置評:白沙?！?/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