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西哥城：驚恐之地

欒　翔　邵樂韻　江家岱

國際風險評估機構穆迪預計，這一場甲型H1N1流感疫情之后，墨西哥2009年國內(nèi)生產(chǎn)總值緊縮幅度或將達到5.5％。

4月的墨西哥，正是春光明媚，氣候宜人的時候。

按照往年慣例，大量游客從四面八方涌來，盡情享受這個號稱“旅游天堂”的國度盛產(chǎn)的陽光、海灘、文化、藝術、美食……

而2009年的這個4月，一場突如其來的疫情，令墨西哥城經(jīng)歷了刻骨銘心的變革。

城市

每年春季，墨西哥各地都會出現(xiàn)病毒性流感肆虐的狀況。所以4月下旬，當媒體剛開始報道某種新型流感造成幾例死亡時，墨西哥人似乎并不驚奇。

直到4月23日晚間，墨西哥政府宣布采取衛(wèi)生防疫緊急措施，包括學校停課，取消大型集會活動，關閉娛樂場所，重大體育賽事禁止觀眾入場等等，人們才開始感受到事態(tài)嚴重。25日晚，墨西哥總統(tǒng)費利佩·卡爾德隆發(fā)表全國電視講話，宣布墨西哥進入衛(wèi)生緊急事態(tài)。26日上午，衛(wèi)生部長何塞·科爾多瓦稱，政府初步?jīng)Q定將這一緊急事態(tài)維持至少10天。

每天，全國疑似感染新型流感的人數(shù)以百計地增加，不斷通報有人死亡。先是首都和周邊地區(qū)，然后全國32個州中大多數(shù)都出現(xiàn)了疑似和確認病例。

到了5月1日，墨西哥衛(wèi)生部對外宣布，墨全國確診患甲型H1N1流感總人數(shù)上升為397人，其中16例已經(jīng)死亡，381例仍在接受治療。媒體推測，全國確診和疑似感染病毒致病人數(shù)可能超過3000人。

墨西哥政府宣布，從5月1日起到5月5日，作為強化防范疫情進一步擴散的手段，在全國范圍內(nèi)暫停一切“非基礎性”公共事務和經(jīng)濟活動，放假五天?？偨y(tǒng)卡爾德隆呼吁全國人民長假期間“呆在家里”，避免出行。

墨西哥首都墨西哥城是這次流感疫情的重災區(qū)。藥房抗流感藥物供應一度告急，口罩等防具也供不應求，甚至出現(xiàn)趁機投機倒把哄抬價格的行徑。

這座擁有2300萬人口的巨型城市，熱鬧的街道在幾天內(nèi)變得異常冷清。寥寥幾個路人，也都嚴嚴實實地戴著口罩，行色匆匆。

上班高峰時刻，地鐵車廂原本應該擁擠得像沙丁魚罐頭，而今卻顯得格外寬敞。一開始，十個人里有六個戴著口罩，后來，成了八個人里面有六個。

餐館先是被限制縮短營業(yè)時間，到下午６點必須打烊，后來被強令不得接待顧客堂食，只能提供熟食外賣服務，再到后來，干脆被劃歸為“非基礎性”經(jīng)濟活動被勒令歇業(yè)。

墨西哥城中心地帶的玫瑰區(qū)，遍布各類酒吧餐廳劇院舞廳，夜夜歌舞升平，被當?shù)厝诵稳轂椤奥?lián)邦行政區(qū)（DF，F(xiàn)ederal District，也即墨西哥城）燈光熄滅最晚和燈光亮起最早的地方”。疫情爆發(fā)之后，這里的夜晚變得異常寂靜。

維爾奇斯是土生土長在聯(lián)邦行政區(qū)的“時尚青年”，也是玫瑰區(qū)的?？汀，F(xiàn)在駕車經(jīng)過沒有音樂、鮮見霓虹的寂寥街道，他說自己聯(lián)想到葡萄牙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薩拉馬戈的名著《盲》（或譯《失明癥漫記》、《盲流感》）。小說里，一種致盲的神秘流行病肆虐，令人性在嚴峻考驗下淋漓盡致地表現(xiàn)出真實原貌。

“這難道不就像我們現(xiàn)在的境況？”維爾斯奇笑著說，笑容多少有些無奈。

廣播里，播音員用夸張的口吻播報最新的疑似感染數(shù)字。維爾奇斯毫不遲疑地換了個頻道，廣播又傳出專家的勸誡：不要再握手或親吻，接觸流感疑似患者要戴上口罩，每天勤洗手，減少出行……

維爾奇斯說，希望這一切快點過去，希望美麗而充滿野性的都市早日恢復勃勃生機。

城中人

墨西哥學生Juan Jose Perez Siete有個中文名：謝湖安。2008年，他來到上海復旦大學交流并學習中文。一年后，Juan回到本國，在蒙特雷理工大學墨西哥城分校（Insitituto Tecnológico Autónomo de México）繼續(xù)學業(yè)。

這幾天，Juan的日記里始終圍繞著一個名詞。

（墨西哥城當?shù)貢r間）4月26日：太陽都曬到屁股了，我也起床了。打開電視，聽見了熟悉的聲音：豬流感是一種人畜病毒交叉混合的新型流感，現(xiàn)在已被證明可以在人際傳播……推開窗，原本污濁的空氣清新了許多，我這才想到，學校、電影院、博物館和所有的公共場所原來都關閉了，原本喧囂的墨西哥城也變得靜謐起來。不斷接到外省的親戚打來關切的電話詢問家里的情況，說實話我有一點害怕，但是聽聞政府所采取的措施和來自國際的援助，還是寬心不少。真希望這一切都能在2周內(nèi)結束吧，不幸中之萬幸期末考試就這樣被推遲了。

4月28日：早上醒來，又是新的一天。作為安全防范措施，政府從今天起已經(jīng)在全國范圍內(nèi)停課了，何時恢復還有待觀察。原本忙碌的期末突然間變成了難得的悠長假期，看來我的暑假可以提前開始了，雖然我仍然渴望學校和大草坪。翻開報紙，鋪天蓋地的“豬流感”字樣：政府調撥200萬抗病毒藥物醫(yī)治感染者；目前為止還沒有疫苗，經(jīng)過合理的治療以及盡早的診斷，豬流感完全可以被治愈；國際衛(wèi)生組織，IMF以及各國都給予墨西哥政府有力的援助……今天得和母親出門一趟去買些吃的了，先“武裝”一下，戴上手套和口罩，行走在一米陽光下。

4月29日：早早起床準備聚會了，轉念一想，空歡喜一場。從昨晚開始，政府告訴我們除了所有大、中、小學停課以外，一切的公共活動以及娛樂場所都將關閉，暫定到5月6日為止。盡管如此，我還是決定到街上走一走，街頭到處可見流動的觀察室和醫(yī)生，他們手拿“裝備”時不時對著來往行人照一照。雖然大家都戴著口罩，氣氛也稍許有些凝重，但在遠處我仍然看見一對情侶隔著口罩親熱地擁吻，很甜蜜啊。作為一種新病毒，人們總是很難馬上就征服它，但是一切都似乎正在通往光明之路，只是洞口還未徹底打開。

5月1日：今天是勞動節(jié)，原本就該是假期。陽光依然明媚，新聞中再次傳來熟悉的聲音：豬流感病毒正式被改名為A（H1N1）流感，墨西哥城的疫情已經(jīng)得到控制，部分疑似流感患者已被排除，預計在5月6日左右，政府可能會逐步恢復中斷至今的各種公共活動……推開窗戶，５月的氣息開始有了夏天的味道，隔壁鄰居家的小狗幾天來第一次蹦出了大門，熟悉的感覺再次逼近了，雖然大街上仍然到處可見藍色的口罩。冬天已經(jīng)到來，那春天還會遙遠嗎？……

事實上，盡管墨西哥政府采取了迅速而有效的措施，也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笑著面對當前的疫情。Juan一家在政府宣布執(zhí)行緊急措施的前一天晚上就集體出動，提前買下了接下來一周的生活所需，感冒藥、消炎藥、雞肉、蔬菜、水果，一樣不落——怕東西會突然漲價或斷貨，還是有備無患的好。

雖然全國的學校都已經(jīng)停課，但是大部分墨西哥人還得去公司或工廠上班，這就苦了那些家里有嬰兒的家庭，因為法律規(guī)定不能把幼兒單獨留在家里。

Juan一家和大部分墨西哥人都是虔誠的天主教徒，繁忙的生活突然戛然而止，一家人倒也得以有機會聚攏在一起做禱告了。Juan告訴《新民周刊》記者，他現(xiàn)在最希望的就是天天能和自己的親人圍坐在一塊，直到危機解除。

在墨西哥港口城市提華納住了6年的梁宇欣一家是華人家庭，父親是中餐館廚師，母親是制衣廠女工，正在讀高中的宇欣下面還有一個妹妹和弟弟。由于這個位于墨西哥西北邊境處的城市尚未出現(xiàn)疫情（截至5月3日），所以氣氛沒有首都那么緊張。三個孩子都停課在家，父母則仍戴著口罩去上班，5月1日—5日也不停工。

由于家里本來就備有口罩、無菌手套、濕紙巾等，所以他們沒有特意去藥房購買醫(yī)用品，也沒有到超市儲備口糧?！安贿^口罩確實漲價了，原本大約10比索一包，現(xiàn)在要賣三四十比索?！绷河钚涝诮邮苡浾唠娫挷稍L時說道，“我本來想到街上拍一些人們戴口罩的照片，但街道上很空，我也看到有人不戴口罩就出門的。聽爸爸說，餐館的生意少了很多?！?/p>

由于校際交流而前往墨西哥第二大城市瓜達拉哈拉的復旦大學大三學生王嘉杰原本已經(jīng)準備在學期結束后于5月3日返回上海，但是因航班取消，只得在提華納等待來自祖國的包機。在候機室里，小王通過電話告訴記者：“瓜達拉哈拉還算平靜，個別醫(yī)院是有排隊等待排查的情況，但到今天我仍然沒有聽到政府宣布瓜得拉哈拉有任何確診的病例。我沒有購買口罩，并沒有太多的焦慮，只是聽說回到上?？赡芤桓綦x了，希望不會耽擱太久吧?！?/p>

經(jīng)濟

2009年，因為危機重重的國際金融形勢，特別是最主要貿(mào)易對象美國經(jīng)濟疲軟，市場需求下降，墨西哥經(jīng)濟本就已經(jīng)遭受嚴峻考驗。據(jù)墨西哥財政部4月30日發(fā)布統(tǒng)計報告稱，與去年同期相比，今年第一季度墨西哥經(jīng)濟下滑7％，其中制造業(yè)出口同比下滑22.8％。

甲型H1N1流感疫情的爆發(fā)，令墨西哥經(jīng)濟雪上加霜。

首當其沖的是旅游業(yè)。原本在墨西哥城街頭，到處可以聽見各種語言，英語，法語，日語甚至中文。但是自從豬流感爆發(fā)以來，多國政府發(fā)布赴墨西哥旅游警告，外國游客都選擇暫時離開墨西哥。古巴、加拿大、阿根廷、厄瓜多爾、秘魯、智利等國紛紛取消了飛赴墨西哥的航班，美國來的游客數(shù)量也出現(xiàn)大幅下降。首都墨西哥城重新被本地西班牙語所覆蓋。同時，由于若干豪華游輪經(jīng)營商取消了在墨西哥64個海港停泊的計劃，造成墨西哥13.4萬旅客的損失，反映在數(shù)字上，經(jīng)濟損失或將超過1000萬美元。

墨西哥政府旅游部5月2日預計，未來十日內(nèi)墨西哥主要旅游景點接待設施客滿率同比將出現(xiàn)44.8％的下滑。

其次，對食用豬肉可能感染A（H1N1）病毒的無端憂慮，給墨西哥養(yǎng)豬業(yè)和豬肉制品出口造成嚴重影響。墨西哥養(yǎng)豬業(yè)者聯(lián)合會負責人恩里克·多明格斯·盧塞羅日前對媒體表示，政府采取緊急防疫措施以來，市場對豬肉需求下降幅度至少達到20％。

來自墨西哥全國畜牧業(yè)協(xié)會聯(lián)合會下屬全國養(yǎng)豬業(yè)組織的報告則稱，幾天內(nèi)，豬肉價格每磅下跌3比索（約合20美分），銷售額暴跌八成左右。

此外，墨西哥商業(yè)、餐飲服務、文化產(chǎn)業(yè)、公共交通乃至企業(yè)在海外股市的表現(xiàn)都因疫情負面影響出現(xiàn)下滑跡象。

墨西哥財政部長阿古斯丁·卡斯滕斯日前對外宣布，近日肆虐的豬流感疫情將對墨西哥經(jīng)濟造成不利影響，初步估計2009年墨西哥國內(nèi)生產(chǎn)總值將因此下滑0.3％至0.5％?？ㄋ闺狗Q，目前很難對豬流感疫情對墨西哥經(jīng)濟造成的沖擊進行精確評估，上述預測是在參考其他國家類似經(jīng)驗后做出的，其前提條件是豬流感疫情持續(xù)3個月左右。

國際風險評估機構穆迪則預計，這一場甲型H1N1流感疫情之后，墨西哥2009年國內(nèi)生產(chǎn)總值緊縮幅度或將達到5.5％。

仙人掌即使在沙漠中仍然可以頑強地生長，作為孕育仙人掌的國度，“高溫”下的墨西哥何時能迎來甘露？（感謝博聯(lián)社總裁馬曉霖為本刊提供的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