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奮劑事件有隱情？

晨　曦

河南省女子賽艇運動員郭林娜興奮劑違規(guī)事件被披露后,河南賽艇隊出人意料地“集體退出”全運會所有項目的賽艇比賽。要知道,除去18日因郭林娜事件被組委會取消決賽資格的女子輕量級兩個項目,河南賽艇隊還有男女7個項目取得了決賽權。突然集體退賽真的是為了表明反省的態(tài)度,還是另有隱情?

自上世紀90年代末中國加大打擊興奮劑的力度以來,中國體壇“興奮劑”成為一大“禁區(qū)”。然而,雖然中國軍團在奧運會上徹底與興奮劑絕緣,但是在歷屆全運會上,興奮劑事件還是從未間斷過。從上屆全運會孫英杰服藥,到本屆三起興奮劑事件的發(fā)生(尤其是全運會女子百米冠軍、福建省女子田徑運動員王靜的興奮劑事件格外讓人震驚),讓人們看到全運會舞臺仍然有人鋌而走險。

那么。全運會上的興奮劑事件,為何屢禁不止呢?

河南集體退出惹“爭議”

國家對反興奮劑的態(tài)度一直十分明確,2003年12月31日國務院第33次常務會議通過了《反興奮劑條例》(自2004年3月1日起施行)?！斗磁d奮劑條例》的出臺、實施,標志著我國的反興奮劑工作納入了法制化軌道。然而,在隨后的十運會和剛剛結束的十一運會上,還是相繼曝出了興奮劑事件。

十一運會組委會在10月18日的新聞發(fā)布會上公布了河南省女子賽艇運動員郭林娜興奮劑違規(guī)事件。在這起興奮劑事件中,郭林娜的A瓶檢測結果顯示含有違禁物質(zhì)19-去甲雄酮。據(jù)悉,本屆賽艇比賽正式報到時間為10月12日,報到日當晚檢查人員趕到山東日照對郭林娜進行賽前檢查,14日進實驗室,16日晚實驗室報告陽性結果(反興奮劑工作規(guī)定,陽性結果48小時后反饋),17日組委會將結果通報運動員所在代表團,18日公眾便得知這一消息了。

雖然組委會因為A瓶的陽性結果已經(jīng)禁止郭林娜參賽,但根據(jù)反興奮劑相關規(guī)定,運動員有權要求開啟B瓶,并參加聽證會,只有這一系列步驟完成后才能最終確定對她的處罰。發(fā)布會結束后,國家體育總局科教司綜合處處長袁虹曾表示,郭林娜有可能遭到禁賽4年的處罰,不能參加下屆全運會。這不禁令人聯(lián)想到去年奧運會前國際奧委會采取的“一旦禁賽超過6個月,便無緣下屆奧運會”的嚴厲措施。

面對國家相關方面嚴厲態(tài)度,河南賽艇隊出人意料地“集體退出”全運會所有項目的賽艇比賽。記者了解到,除去18日因興奮劑事件被第十一屆全運會組委會取消決賽資格的女子輕量級2000米雙人雙槳、四人雙槳兩個項目,河南賽艇隊還有男女7個項目取得了決賽權。突然退賽,讓人感到“驚訝”和“難以理解”。

針對河南賽艇隊的退賽,19日下午河南體育代表團向記者發(fā)布退賽聲明表示:為嚴肅河南團堅決反對使用興奮劑的一貫態(tài)度,維護全運會的純潔性和整體形象,堅持“寧可不要成績也不使用興奮劑”的原則,所以作出退賽決定。

然而記者在采訪中發(fā)現(xiàn),對河南隊的退賽舉動,卻有著諸多不同解讀。據(jù)新華社報道: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省級賽艇隊教練表示,河南賽艇隊不少項目在本屆全運會決賽階段的表現(xiàn)有些出人意料。相比河南隊在幾個月前預賽時的表現(xiàn),可謂“突飛猛進”。這不太符合賽艇這項運動的規(guī)律和特點?！皼r且四個人劃一條船,只有一個人服用興奮劑也很難帶動整條船取得好成績。”他說。

奪得十一運會女子輕量級雙人雙槳比賽金牌的浙江運動員徐東香向記者回憶起半決賽時郭林娜的表現(xiàn):“到這來后,我們感覺河南隊與預賽時的反差很大。我們練得非常扎實但與她們比沒有什么優(yōu)勢。半決賽時河南隊在相鄰賽道,感覺她們的槳面不高,但水下力量特別大?！?/p>

第十一屆全運會河南代表團新聞官員袁軍在接受新華社記者電話采訪時稱,退賽原因聲明里已經(jīng)說得很清楚。他說,主要還是為了表明一個反省的態(tài)度,不是外界議論的那樣。當記者問及是否還有其他隊員服用了興奮劑,袁軍表示,調(diào)查還在進行,不好發(fā)表看法。

隨后,河南賽艇隊的行為更加讓人議論紛紛。河南賽艇隊30多人在19日凌晨集體退房時,竟然不讓服務員打掃房間。據(jù)河南賽艇隊下榻的日照東辰佳緣大酒店樓層主管尹彥偉透露,他們也是早上才從新聞媒體的報道中才得知這一消息的,到酒店上班后不久,被告知去整理河南隊退掉的房間?！八麄儼颜麑訕?1個房間都包了下來,出事的運動員就住在402房。”尹彥偉表示,真沒想到會有這樣的事,那個運動員她還打過照面,是很嬌小的一個姑娘。尹彥偉還透露了一個秘密:“就在比賽開始那兩天,服務員去打掃衛(wèi)生,結果吃了‘閉門羹。運動隊官員給出的理由是,‘不要影響隊員休息?！睂τ谶@點,尹彥偉也感到很奇怪:“我們這個酒店,二、三樓分別住著湖南隊和安徽隊,他們到現(xiàn)在也沒這種要求。”

河南賽艇隊是否集體服藥,外界無法取證也尋找不到答案,但是他們集體退賽后留下的疑點卻成為十一運會賽場上一個黑色之謎。

興奮劑為何屢禁不止?

不料,繼郭林娜之后,10月21日十一運組委會又在濟南宣布,內(nèi)蒙古自治區(qū)射擊運動員栗杰服用興奮劑違規(guī)。

據(jù)說,內(nèi)蒙古女子射擊運動員栗杰,在全運會組委會興奮劑檢查部于10月18日實施的賽內(nèi)興奮劑檢查中,A瓶檢測結果呈阻斷劑(普萘洛爾)陽性。根據(jù)體育總局《第十一屆全國運動會興奮劑違規(guī)處罰辦法》等文件的有關規(guī)定,組委會對栗杰興奮劑違規(guī)事件作出如下處罰:取消運動員栗杰第十一屆全運會全部比賽成績;取消內(nèi)蒙古自治區(qū)體育代表團第十一屆全運會體育道德風尚獎評選資格;給予內(nèi)蒙古自治區(qū)代表團全國體育系統(tǒng)內(nèi)通報批評,并通報其上級主管單位;進一步的處罰將根據(jù)體育總局的有關規(guī)定由相關部門作出。

更加讓人震驚的是,繼全運會賽艇和射擊出現(xiàn)興奮劑事件后,10月26日上午,十一運組委會再度向外界宣布,本屆大賽女子百米冠軍、福建省女子田徑運動員王靜也被查出服用了興奮劑,王靜的A瓶尿樣檢測結果呈外源性表睪酮及睪酮代謝物陽性。王靜的興奮劑違規(guī)事件再次表明,仍然有少數(shù)人為了追逐個人名利心存僥幸、鋌而走險使用興奮劑。為此,十一運組委會和國家體育總局再次強調(diào),各代表團要警鐘長鳴,進一步加強對運動隊的教育和管理,采取有效措施,確保運動員干干凈凈參賽,維護體育的純潔,保護運動員的身心健康,堅持遏止違背體育道德的行為。據(jù)說,王靜將面臨終身禁賽的嚴厲處罰。

在歷屆全運會上,我們還發(fā)現(xiàn)一個“奇怪”的現(xiàn)象:在游泳、田徑和舉重等多個大項的比賽中,許許多多高水平的“黑馬”層出不窮,很多創(chuàng)造的成績都是世界一流,然而全運會一過,這些“黑馬”便消失了,在世界大賽和奧運會上卻很難看到他們的身影?

前不久,記者采訪了體科所的科研專家。當時,他向記者透露了一些世界體壇興奮劑內(nèi)幕。他說,運動員和教練員普遍面臨著巨大的競爭,所以很多時候都會考慮到使用運動補劑去增強運動能力。西方職業(yè)運動員如果說自己完全不用運動補劑,那是在說謊,騙圈外人。關鍵在于怎么用,怎么科學地使用補劑,同時避免背上興奮劑的黑鍋。其實補劑和興奮劑的區(qū)別也是很模糊的,有的東西曾經(jīng)是補劑,一年后就成為興奮劑了。舉個例子,有個叫DHEA(dehydroepiandrosterone雙氫睪酮)的東西,國際奧林匹克委員會查不出來,歐美運動員常用,尤其是游泳。后來中國人也開始用,所以一度中國游泳也不錯,還有中國賽艇隊也用,成績都有突出提高。后來能查出來了,歐美運動員開始用其他的。但咱中國教練員傻乎乎地接著用。所以一下就栽了。這方面的例子還有很多。

說實在話,中國在運動員補劑方面的研究還是跟不上,這方面的研究投入太少。當年游泳一出事,國家體委就急了,硬性規(guī)定全國運動員一律停止用任何藥品,包括一些合法的運動補劑。這就叫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就連Creatine Phosphate(肌酸),一種能促進爆發(fā)力的合法補劑在中國都被禁止使用。Creatine Phosphate這類產(chǎn)品在美國可以在很多地方買到,如EAS,Twinlab等等等等。歐美運動員用這些產(chǎn)品基本上是家常便飯,而且他們有最尖端的運動補劑研究中心,有最為全面的信息,他們可以用非違禁藥品去提高運動能力,但等到中國運動員發(fā)現(xiàn)時再用就成為禁藥了。所以曾有專家建議要收集并且保存奧運會冠軍的尿樣,等1-3年后再重查。那就能看出歐美及日本許多運動員用藥的真相。

那么,在全運會上中國一些高水平運動員是否也在服用補劑呢?答案是肯定的,關鍵是服用的補劑是不是興奮劑,一旦與興奮劑沾上了邊那可就麻煩大了。而全運會上所發(fā)生的興奮劑事件,我們可以認為,這是運動員及其教練員或相關方面,為追求成績所走出的一步“險棋”。

那么這些運動員服用興奮劑的根本問題在哪里呢?我們其實應該將關注的視線越過這些為爭奪金牌而不擇手段的事件本身。閃耀奪目的金牌意味著成功,體現(xiàn)著榮耀,理所當然是每個運動員夢寐以求的,但當參與爭奪金牌的運動員、裁判員和體育官員都不惜踐踏有關競賽制度、違背基本體育道德去牟取金牌時,金牌與相關人等的切身利益息息相關的利益鏈條,更為明晰地呈現(xiàn)在人們面前,進一步說,我們引以為豪的舉國體制的弊端也顯露無遺。具體來說就是,在專業(yè)運動領域之外一無所長的運動員只有靠搏得好成績,才能以這份“資本”為自己未來鋪就一條理想的出路。媒體時常披露的世界冠軍、全國冠軍在退役后一籌莫展的生活境遇,就是這種狀況的真實寫照。教練員也唯有對運動員層層加碼,也才能以相關業(yè)績?yōu)樽约籂幦x升機會。體育官員更是如此,運動員的成績就是自己的政績,能在全運會上贏得多少獎牌,決定著自己的去留、升遷——這樣的競技體育體制下,怎能遏制運動員、教練員、體育官員將全運會這個原本純潔的全國性體育競技場所,視作一個追名逐利的名利場?那些觸犯相關法規(guī)、違背體育道德的丑聞、黑幕怎不會層出不窮?

興奮劑曾給中國“抹黑”

回顧中國反興奮劑的歷史,我們發(fā)現(xiàn)這是一個非常艱難曲折的過程。前不久,原國家體育總局局長袁偉民推出了一本震動中國體壇的力作《袁偉民與體壇風云》,其中詳細地介紹了中國體壇的興奮劑事件和反興奮劑的艱苦歷程。

上世紀80年代初,隨著對外交流的增多,興奮劑也逐漸侵蝕到了中國體育界。少數(shù)人在了解到使用興奮劑能夠提高運動成績之后,開始明目張膽地使用它。應該說,對于興奮劑在中國的泛濫,當時國家體委有的領導受前蘇聯(lián)和東歐國家體育觀念的影響,對興奮劑的認識有一個過程,甚至還說出過這樣的話:假如對于提高運動成績有利、假如對運動員的身體無害、假如在國際上不會被人查出來,使用它也是可以的——這句話后來被概括為“興奮劑使用三原則”:有用、無害、查不出來。

到了上世紀90年代,中國體育的興奮劑問題越演越烈,對中國和中國體育造成了極其嚴重的負面影響。袁偉民說:此時伍紹祖當主任,在反興奮劑問題上他是非常堅決的。我和徐寅生在這個問題上也從來沒有含糊過,我們都是運動員、教練員出身的領導干部,我們知道體育是什么,體育的本質(zhì)是增強人民體質(zhì),不能摧殘健康;競技體育是一個公平競爭、講究規(guī)則、不允許不干凈的事業(yè);要在體育領域里取得成績,必須腳踏實地實打?qū)嵏?容不得半點兒僥幸和浮夸。如果允許使用興奮劑,那就失去了搞體育的意義。90年代初,國家體委制訂了反興奮劑的“三嚴方針”,即嚴令禁止,嚴格檢查,嚴肅處理。我們不斷加強反興奮劑的教育,不斷調(diào)撥經(jīng)費,增添檢測興奮劑的設備,提高檢測能力,不斷增加檢測力度,查出一個處理一個。雖然也不斷取得了反興奮劑成果,但是使用興奮劑事件還是屢禁不止。

在中國,曾經(jīng)有兩起興奮劑事件十分嚴重,給國家丟臉,教訓慘痛。一起是1994年廣島亞運會,中國體育代表團雖然取得了出色成績,但是在比賽結束后一個月,組委會通知總局,有17名中國運動員興奮劑檢測呈陽性,他們中11名選手的金牌被取消,其中有7名是游泳運動員。這件事為什么一個月后才公布呢?因為在亞運會舉行期間,這些尿樣在日本的檢測中心沒有被查出來,但是人家把我們的運動員盯上了,在亞運會結束后,又將保留著的尿樣送到了德國設備更先進的科隆實驗室去檢測,結果檢測出來了。他們盯的主要目標是中國游泳、田徑等體能類項目的運動員。

在那屆亞運會前不久舉行的1994年世界游泳錦標賽,中國女選手獲得了16個奧運游泳項目中的12塊金牌,但是他們的大面積豐收成績引起了國際泳壇的懷疑,讓很多美國運動員當場痛哭,因為他們覺得中國人“突飛猛進”的成績太不可思議了,覺得他們今后永遠也不可能戰(zhàn)勝中國隊了。同樣,1993年,在德國斯圖加特舉行的世界田徑錦標賽上,中國某省數(shù)位初出茅廬的無名小將,大幅度刷新了一萬米世界紀錄,一舉奪得女子長跑3枚金牌,引起國際田壇非議,比賽現(xiàn)場看臺上就有人打出了對此成績有懷疑的標語,挪威一位著名長跑選手也是潸然淚下。

任何一個體育項目,運動員出成績、成才都有其自身規(guī)律,短期內(nèi)、神話般地殺出黑馬,技壓群芳,輕易打破世界紀錄,令人難以置信。這些國際上反饋回來的信息,引起了袁偉民的高度重視,他一直倍加小心地關注著這不太正常的現(xiàn)象。

我們不會忘記那段恥辱的記憶,在1996年亞特蘭大奧運會開幕式上,當中國代表團走過主席臺時,美國現(xiàn)場解說員大聲說:“吃興奮劑的中國運動員向主席臺走來……”

外界的指責加上一起又一起的興奮劑事件,深深地刺痛了國人的心。自那以后,中國開始加大反興奮劑力度,悉尼奧運會之前國家體育總局以前所未有的力度,嚴打興奮劑事件,其中包括了某省著名的女子中長跑隊……因此在那屆奧運會上,中國代表團反興奮劑的態(tài)度也贏得國外一致好評。當時,中國代表團發(fā)言人在回答記者的提問時,態(tài)度鮮明,代表中國奧委會表示,為了維護運動員的健康、維護奧林匹克公平競爭的原則,中國體育代表團做出對血檢中有疑問的運動員不再參加本屆奧運會的決定,這是中國奧委會反興奮劑的一貫立場。中國奧委會堅決與國際奧委會和國際各單項體育組織一起,將這場反對使用興奮劑的長期的、艱巨的、復雜的斗爭進行到底。

可以說,自那以后中國代表團在奧運會上的形象大大提升,不僅沒有出現(xiàn)一例興奮劑事件,而且再也聽不到質(zhì)疑的聲音?？墒?讓人心痛的是,在全運會上的賽場上,“興奮劑丑聞”依然困擾著我們,這一毒瘤不除,全運會的陰影就會依然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