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草
一
我知道陸子放早晚要把沈青青帶上他的床,從他借住在我們閣樓的第一天起,我便知道這個結(jié)局,只是沒想到才隔了七日。就像今晚,睡下的時候,沈青青給我的吻是敷衍的,涼涼地劃過我的臉頰,但是,她的身體是熱的,貼在我的皮膚上仿若著了火,我知道這熱情不是給我的。就如同一個小時后的現(xiàn)在,她的火燒上了陸子放的床,我站在通往閣樓的玄梯上,聽到沈青青在他身下的聲音,從輕聲低吟到急促喘息,寂靜的夜,這聲音無比的婉約,讓我輕易地便想到陸子放的勇猛給了她炙熱的身體怎樣的迷離和沉陷。
我能做的,只有安靜地下樓,一步步把自己挪回床上去,在沈青青踮著腳走回來的時候,扭轉(zhuǎn)身子,裝做睡的一塌糊涂。
在沈青青的面前,我的愛永遠是低微的。
二
陸子放是在七天之前敲響7我的家門,他剛從海上回來,穿金閑的夾克和來路不明的牛仔,頭發(fā)亂成一團,胡子已經(jīng)長滿腮,看起來憔悴得很。他說,“這個城市里,老同學只有你,所以直接來打擾了”。這是他做事的一貫風格,這個在大學里便以桀驁不馴而出名的男人,做的每件事情似乎都不像俗世的男子一樣遵循守紀。
他說只住二十天,船啟航的時候,他便要跟著走。偌大的房子連帶著頂層的閣樓都空著,我似乎說不出“不”,即使我注意到在他看到沈青青時眼里亮起的光芒時,我還以為二十天是短之又短的時間。
當晚,陸子放洗過澡理過發(fā)之后,便成了記憶里那個清新爽朗的男子。他買了那種二十年的二鍋頭,辛辣刺激,熱烈地邀請我和沈青青,說是要感謝我們的收留之情。席間,陸子放說起他的一路見聞,講他遇到的俄羅斯美女,講他被海浪打下船板又神奇地打回原處,講他在拉斯維加斯的賭城只用了10。美金便賺了個滿懷,他坐在頂樓上,依然是過去那個善談的男子,在哪兒都焦點。那晚不同的是沈青青,陸子放夸她清純美麗,她的臉便紅紅的,還破例喝了酒。陸子放不停地說,她瞪大了眼睛,始終在笑,一次次地問,真的嗎?真的嗎?夜燈映在她的眼睛里,全部都是迷人的光,我沉默著,心以極快的速度沉到谷底。
睡下的時候,她有點醉,唇貼著我的耳朵,整個人興奮得很,我知道,陸子放給這個連網(wǎng)絡都不感興趣的姑娘展開的是另一番天地的美色。
三
沈青青的笑越來越美,她懇求我讓陸子放陪她去買衣服,甚至開始嘗試著抽那種YsL的香煙,她還把頭發(fā)燙了,變成彎曲的卷發(fā),她說,這樣會不會風情些?她開始喜歡穿麻質(zhì)的長衫,每天花很多的時間化妝,她的唇總是艷紅的顏色,似一朵嬌艷的花,濕潤的綻開,我知道這些美麗和變化,不是因為我,且不是給我的。她變得越來越膽大風情,甚至陸子放說他可以連著做兩個小時的時候,她也是不停地笑,在以前,有人講個略帶些葷色的笑話,她也會羞紅了臉。
夜里,她問我,可不可以在樓頂上種些太陽花。她一直喜歡那種再簡單不過的植物,有紅的,有黃的,種在土壤里會呼啦啦地開出一大片,我們城市的人都叫它“死不了”,她什么顏色的都喜歡,她說看著它們便有了不一樣的心情。
她撒著嬌,對我說,種嘛,我想要一屋頂?shù)幕ǎ裁搭伾亩加?。我拍拍她的頭。問她,那樣空曠的水泥地,怎么可以長植物?她撅著嘴,不情愿地去睡。就是那夜,她上了陸子放的床。
我看到陸子放,撕開了她的睡衣,把她扔上了他的床,他那么粗魯?shù)負渖先ィ纳眢w健壯有力,他的手臂便可以撐起她整個的身體,給了沈青青從來沒有體驗過的歡愛。
四
我知道,他只是她的過客,我也知道,這世上的好女孩,多半會愛上一個浪子。
這幾日的自天,我同往常一樣送沈青青上班,然后在街道的拐角處,看到她以極快地速度搭車跑回家。我站在馬路上,想象著她的迫不及待和他的激烈,夜里,我把頭埋進她的身體里,長久的沉默和舔舐,即使我知道那里在白日里剛剛沾染了別人的氣息。我喜歡聽她的誓言,她曾說過,我不會離開你,因為我是那樣地愛她。于是,我一遍遍地親吻她的私處,讓她說,我不會離開你。這句話,仿若生了甜美的翅膀,讓我的心里溫暖至極。我相信這是真的,就像我相信,她只是迷戀他的身體而已。
直到,我吻到她耳朵上有著濕熱的成。我知道,她定是剛剛哭過。女人夜半的流淚,大抵是為了愛情或者與愛情有關(guān)的男人。
陸子放說,你可以給她在樓頂種些太陽花。他說的她,是指的沈青青。只有當一個人和另一個人親密到一定程度時,他才會用“她”來代替名字?!坝行〇|西本該在它應該生長的地方好好繼續(xù),不管苦痛還是快樂”。我這樣回答陸子放的時候,他輕輕地吹了聲口哨,他說,這幾年沒見你,你忽然變得哲理7。
我轉(zhuǎn)身回房聞的時候,他說,你有沒有覺得,讓她生長在你身邊,是很自私的事情?
這是我和沈青青的私密,連這樣的私密,她也告訴他。
五
五年前,朋友介紹我和沈青青認識。第一次見面,沈青青客氣地要騎摩托車送我回家,就是那晚,車子出了事故,為了保護她,我從河提上滑下去,傷到再不能做一個男人可以做的事情。第二日清晨,沈青青說,我從看到你的第一服就喜歡了你,我愿意嫁給你。
她的目光那么真誠,在醫(yī)院里有她相伴的那些美麗的日子,仿若空氣都發(fā)著光。我便以為是真的。應該是真的,五年,我能給她的只是手指和唇帶來的少之又少的歡愉,她卻從來沒有過抱怨,對于我的努力,每次,她都是無比的配合。床第之間,她說我很快樂。
我執(zhí)著的以為,即使愛情禿到荒涼,我也要奮力開墾。陸子放的話,將我的自以為是懸在空中,被風吹散,我終于相信愛情只是一種季節(jié)性植物,即使你不肯,也束手無策,更或者,這愛情從來沒有來過。
沈青青說,他還一星期就走了。我的心一陣緊過一陣地疼,人是不能習慣依靠的姿勢的,習慣溶進血液,便再也無法抽離。五年,我習慣7沈青青;十三天,沈青青習慣了陸子放。
夜半,沈青青說,“我要跟他走”。她緊盯著我的眼睛,她說,對不起我要跟他走。我知道是愛情讓她成了不肯將就的女子,眉眼里的決絕與堅定都為了一個男人。
那時,我已經(jīng)在努力地想辦法,想要在樓頂給沈青青種大片的太陽花了。
六
大院里那個叫做文欣的姑娘,淚汪汪地攔住我,問陸子放什么時候走的時候,我便知道陸子放不會帶沈青青走,因為陸子放喜歡花,而女人又哪兒能跟一個愛花的男人要忠誠?但是沈青青不懂。
她試圖取得我的或者自己的原諒,她說,子良,我陪了你五年,算不算是夠了?我點著頭,說夠了,足夠了。即使,五年,那些日子糾纏成一張網(wǎng),將我纏的密密麻麻,左突右奔,找不到出路。
我問陸子放,會不會帶她走。陸子放躺在沙發(fā)上,看嘴里的煙圈一點點地冒出來,他說,你說呢?他不說,我也知道是這個答案。
陸子放早出晚歸,我?guī)缀蹩床坏剿?。沈青青說,他是不知道怎樣面對你,又該如何地請你原諒。五年,我懂沈青青,十三天,她卻不懂這個叫陸子放的男人。所以,她不明白,他對女人的不負責任,如同,她不知道,他所有說過的話和所有做過的事情都只是因為他的欲望,而這些欲望都是再短暫不過的,他最不可缺的便是女人與愛情,這樣的男人,簡單的沈青青永遠不會懂。正如,他許諾她的太陽花,也只是許諾言而已。
我已經(jīng)想到了在樓頂種太陽花的辦法,我只等待著合適的季節(jié)來到。
七
我想沈青青是遇見了這種叫做愛情的東西,她的傻和天真在我的心里全成了心疼。我往樓頂上搬運土,有人說這個季節(jié)怎么可以種花。我只是想她走之前能看到它們,哪怕它們只是以萌芽的姿勢存在著。
沈青青仔細地收拾屋子,凡是她的,能扔掉的都扔掉,其余的都入在她的行李中,有時候,她會停下來,說:“把我的東西都清理干凈了,你就不會想我了。”我坐在沙發(fā)上盯著一本雜志,上面有兩只貓或坐或立,眉眼里的恬淡讓人溫暖的想哭。
臨行的那晚,陸子放一夜未歸,沈青青在他的閣樓徹夜未眠,甚至有些歇斯底里,她說,他會不會帶我走?我搖頭。她再問,會不會?其實,我知道他在哪兒,此時,他或者已經(jīng)喝了大醉,躺在那些女人的懷抱里。
沈青青說,我懷孕了。
八
這是我為沈青青做的最后一件事情。零點零九分,我在大院的門口,等著陸子放,我想向他要一個結(jié)果,關(guān)于沈青青與這個孩子的結(jié)果。
陸子放喝了很多的酒,依然是笑,他說,“怎么可能?你知道,我最討厭婚姻和孩子”。他說的無比的輕巧,卻忘離了我最討厭的是陸子放的笑,所以,我把刀子插進他的胸膛,他不笑了,他說,對不起。我還在想,人怎么這么脆弱,怎么只一下,便落了一地的紅。
沈青青走了,我的城市總是陰雨綿綿,天空始終是接近灰色的微藍,憂傷絕望。
我沒告訴她,樓頂上的太陽花已經(jīng)發(fā)芽了?;蛘哂幸惶?,她會回來,并且看到我愿這些花會陪著她一起到地老天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