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十八歲以下的你

陳文茜

這封信寫給不知名的你。

現(xiàn)在的你或剛進大學校園,或仍等待一關又一關的測試,好進夢想中的校園。然而,2008年9月源自華爾街的金融海嘯,讓你開始迷惘未來。四年后,人生什么樣?十年后,世界又是何種風貌?你做錯了什么?為何被迫承擔這一切?

十八歲,有些人已走了很長的路。

十八歲,林語堂也剛離開福建鼓浪嶼,前往上海圣約翰大學就讀。

林語堂本是福建漳洲旁小村落龍溪的“土孩子”,改變他一生的,是父親從小給他的國際視野。破落的龍溪鄉(xiāng)下,有位長老教會的牧師,自小以中英文自學教導他的兒子,并諄告“長大定要念世界一流大學”。

自幼林語堂即離鄉(xiāng)寄讀鼓浪嶼中小學,一個動亂的中國,一個看起來毫無希望的鄉(xiāng)下孩子,他忍受了童年的孤獨,藉由一塊偶然開放的鋼琴之島(鼓浪嶼別名),與世界悄悄聯(lián)結。他的同學里有英、法、葡、西等各國領事的小孩,林語堂沒為他的孩提時期留下太多紀錄,唯一惦記在心的是父親的話,“要讀世界一流大學”。

林語堂后來實踐了父親的夢想,先留美于哈佛,再留德。他是世界上第一位榮登《紐約時報》暢銷書排行榜的華人作家,其作《生活的藝術》連續(xù)占據(jù)《紐約時報》榜首五十二周,文字行云流水,語帶幽默。

嚴苛地說,他的文學造詣比不上同時代的沈從文、魯迅、張愛玲甚至辜鴻銘,但他在世界文壇的地位遠遠超越同輩,只因他擁有的世界觀,尤其以英文書寫的能力。

十八歲,霍金還在足球場上奔馳;他沒料到數(shù)年后,自己即將罹患肌肉萎縮癥。

就讀牛津大學博士班時,霍金的腦神經(jīng)已開始明顯受損,一天比一天不會說話,一日比一日手腳萎縮,直至變成我們今天看到的“怪物”。

蜷縮于特殊設計的輪椅,霍金二十五歲后只能透過合成器發(fā)音,與世界甚至宇宙溝通。

十八歲時的他,及時抓緊了青春;他一生相信,這世界最大的謎就是“宇宙”與“女人”。往往閱讀完愛因斯坦的物理著作,左手一擱,右手就拿起王爾德的“敗德”文學。

十八歲,巴菲特已賣過口香糖、二手高爾夫球、爆米花……買進股票,賺了一筆又賠光……并且當過送報生。

巴菲特不喜歡勞力工作,但熱愛送報生的生涯。他擁有一條送《華盛頓郵報》的路線和兩條《時代先鋒報》的路線,兩報立場一左一右。每天送報前,他總是同時閱讀支持羅斯福與反對羅斯福的新聞論點,然后沿途“一個人工作,自己想通某些事”,除非那個路段“有只惡犬”。

巴菲特出生于1930年8月,算起來他娘懷胎時正值1929年“十月大股災”前后;更倒霉的還在后頭,他十一歲的某個星期天,一家人剛做完禮拜開車返家,廣播突然插播“日本襲擊珍珠港”的消息,車上一陣騷動。從收音機里巴菲特得知二次大戰(zhàn)就此開啟,更大的災難要來了。

巴菲特的父親是他心目中的“大人物”,為了反羅斯福,還曾絕望地投入一場必輸?shù)谋娮h員選戰(zhàn)。母親會彈管風琴,但平時只要一開口,對孩子盡是負面攻擊語言。巴菲特傳記作者發(fā)現(xiàn)他常大談自己的“父親”,或“父母親”,但絕不單獨提到“媽媽”。他的友人則回憶,巴菲特自小蒙受母親的語言羞辱。

一個沒有得到太多愛的孩子,對世界擁有很多夢想,但沒有不切實際的幻想。

對巴菲特而言,如果母愛都不可信賴,長大后誰能輕易信賴?冷靜看“財報”,一切“眼見為憑”。

這是股神的童年故事,時代與家庭讓一個十八歲的孩子過分早熟,但也學得五十歲的人都學不到的人生智慧。

十八歲的你是健康的,而世界的經(jīng)濟是生病的;十八歲的你是青春的,而世界的政治是衰老的。

十八歲,學學林語堂,愛你生長的地方,了解你受教的文化,但別被故鄉(xiāng)拴住一切,勇敢地往前走,往更大的世界探索。

十八歲的你,學學巴菲特,把童年的遺憾當作人生歷練,愈嘮叨的媽愈能歷練冷靜抗壓的投資之神。

十八歲的你,學學霍金,及時享受青春的美好,人生有太多不測,別盡苦惱華爾街發(fā)生什么事,抓住青春的尾巴,熱愛你的生命。

欣羨年僅十八歲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