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非語
對于不斷進駐的藝術人士來說,小洲村村最大的誘惑是讓生活回歸到原生態(tài)。你可以在綠意盎然的古樹小橋里不急不緩地撥弄時光,也可以在鳥鳴花香里埋頭案幾靈感涌動。沒有刻意苦干,但創(chuàng)意的種子卻悄然萌動,跟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樣,遵循著樸素的自然規(guī)律。
第一次知道小洲村,是幾年前,圈子里的一個朋友斷然辭掉藝術總監(jiān)的高薪工作,跑去那里靜修他喜愛的雕塑藝術,并聲稱終于找到了生活與藝術的真諦。幾年后,定下去小洲村的行程。卻發(fā)現那個名不見經傳的小村落已經被推升為新青年心目中的文藝圣地。
然而,廣州當地的朋友卻一臉茫然:“小洲村?在哪里?你說的是‘瀛洲吧?”盡管,廣州打出了“最美麗鄉(xiāng)村”的口號引導小洲村的旅游,但當地人仍然習慣于稱其別名——瀛洲。這名兒很浪漫。讓人想起“海客談瀛洲,煙濤微茫信難求”,想起神話中的蓬萊三島。雖然它并不是李白筆下的蓬萊仙境。卻是不少普通人心目中綠蔭深處的“小橋流水人家”。
河滘水畔嶺南人家
穿過高樓林立的廣州市區(qū),奔向海珠區(qū)東南端,直到那連綿青蔥的萬畝果林旁,小洲村就到了。小洲村的村民世代以種果為生,村外果樹成片,是海珠區(qū)萬畝果園(廣州“南肺”)的一部分。
正值春意盎然時節(jié),從牌坊村口往里走,一路古樹參天、虬枝勁節(jié)、新綠成蔭,整個村子像掩在綠云之中。綠云之下,河滘縱橫交錯,民宅倚著河涌而建。大大小小50多座各種形態(tài)的小橋連接著河滘兩岸,或莊重古樸,或簡潔素雅,斑駁的雕飾讓人想起歲月久遠的往事。水光橋影里,古榕樹長長的根在輕捂水面,撩動著游人的心,讓人醉在這小橋流水的嶺南水鄉(xiāng)風情里。
村里河滘和外面珠江相通,每天有兩次潮漲潮落。每當漲潮時,河滘里滿是水。綠色的水面上漂浮著小葉榕的落葉、紫荊花的花瓣。一群群黑色的細魚在游動,蕩起一圈圈漣漪。在過去交通完全靠水路的日子,村民在自家門前的臺階上船,就能出村到珠江,再抵達任何想去的地方?,F在不用劃船出行了,偶爾用船只是運肥料等去村外自家的果園。而如果是端午節(jié)。這里又是別樣的熱鬧。在叫喊聲、鑼鼓聲、鞭炮聲里,人們劃著龍舟在河滘里表演,外村本宗族的也會劃著龍舟進來拜訪。那時,古老的祠堂里擺滿一桌桌酒菜,每戶每家都去圍餐,熱鬧而祥和。
沿著河道,拐進麻石鋪砌的街巷,往民宅的縱深里延伸去。走在這樣悠長的街巷里,很容易就迷路了。路遇的村民隨手一指,說隨便走吧。在這個河滘、街巷回字形蜿蜒交錯的地方,無論怎么走,都能到達你想去的地方。于是,我們放棄了目的,散漫起來。
寧靜街巷,清晰地聽到腳踏石板的走路聲,還有花朵啪啪綻放的聲音。屋檐下,有年輕女子在做珠繡,她用嫻熟的手法和一種很特殊的繡勾,將亮閃閃的珠片或晶瑩的珠子,飛快地繡在畫好花樣的透明絲布上。珠子、亮片和絲布都是由廠家提供。廠家把繡好的花朵拿回去一個個剪下來,再貼或者固定在一些衣服上,女子說每天大約可以繡十來朵。這里的女子幾乎都會這種珠繡,年輕或年老的,有空時便會坐下來繡上一些。
在街巷深處,我們驚詫地看到了傳說中的“蠔屋”。“蠔屋”是小洲村祖輩村民就地取材,從海岸沙堤中掘出大量蠔殼建造的房子,冬暖夏涼,不積雨水,不怕蟲蛀,很適合嶺南的氣候。一位路過的老伯說,20多年前,這里所有的房子都是用蠔殼搭成,現在基本上都拆掉了,剩下的一座是因為這戶人家舉家遷到外面住了,所以房子一直都空著。從外面看。這座蠔殼屋的墻壁雖然用蠔殼搭建,但是墻面筆直挺拔,極像一幅有規(guī)律的立體畫。屋檐和瓦片不是蠔殼,卻有美麗的雕花,歲月的痕跡也掩蓋不了它的精美。遙想20多年前全是蠔屋的村莊,該有怎樣美麗獨特的風景,不禁唏噓感嘆歲月滄桑。還有那隨處可見的一座座古老的祠堂,舊門板的斑駁與舊窗欞的銹跡猩紅都是歲月的痕跡。
在村里有著百年歷史的東方理發(fā)店門口坐下,看理發(fā)店唯一的師傅陳伯忙碌,手腳麻利。據說,店里那張唯一的油漆木椅也已經百歲,是師公的師傅傳下來的。恍然間時光流轉,這古老的村莊承載著多少故事?如今。那些石板路上挑著扁擔叫賣的村民。古碼頭石階上用腳踩洗衣服的年輕女子,還有那些三三兩兩閑坐的老人,隨處可見的寫生的藝術青年,在延續(xù)著古老的歷史,鮮活著小洲村的鄉(xiāng)村水墨畫。
煙波深處文藝方興
也許是小洲村獨特的水鄉(xiāng)風景,河滘邊、祠堂外,總能看到寫生的、攝影的年輕人。他們有的是鄰近的廣州大學城里的學生,有的是本土的年輕藝術家……理發(fā)師陳伯說,這些年小洲村涌來大批的藝術青年,村民們反而把房子租出去,自己跑到市區(qū)住了。但他也很樂意看到這幫年輕人,“他們讓這里不一樣了。”他說。
在小洲村的一些新老房子門口,有“工作室”、“空間”、“學院”等字樣的掛牌,都是那些抱著藝術理想的人來開辦的。房前屋后,主人用自己創(chuàng)作的作品作為裝飾,個性突出。在村子南端,希望藝術學校的牌匾分外醒目。主人陳洲從法國斯特拉斯堡某藝術學院留學歸來,免費開辦了這個希望藝術學校,他想給那些無法進入美院學習的年輕人希望。利用生產隊舊址開辦的六一畫室,則是一幫老畫家的玩樂場,老畫家們一起畫畫、散步或者料理花草,日子充滿頑童之樂。六一畫室的名字,也就取童心之意。
2008年,一場名為“小洲村·com”的展覽把這個古老的村莊拉入了光電時代。這個首屆小洲青年藝術節(jié)展示了繪畫、影像、裝置、雕塑、行為等視覺藝術領域的作品。展覽地點從小洲禮堂延伸到了全村的各個藝術工作室,頗具規(guī)模,古老的小洲村逐漸有了另一重身份。發(fā)起這次活動的陳乾還想把藝術節(jié)做到第二屆、第三屆……打造廣州自己的藝術品牌。
在濃濃的藝術氛圍里,伴生著各種藝術小店,專門出售陶瓷、雕塑、書畫等藝術品。有外來開店的藝術品商人。也有本土成長起來的門外漢。阿輝曾經是村保安員,那些美院、東莞來的畫家們閑時教他制作畫框,裁釘木架、抹布、上乳膠,阿輝的畫框做得越來越好。如今,阿輝開起了店鋪,不但做畫框,還出售油畫和畫冊。不斷涌進的外來人帶來了新的機遇,改變著一些人的生活,外來的人們也在小洲村的淳樸古風里慢慢沉淀。
地處城市邊緣的小洲村,具有獨特的水鄉(xiāng)環(huán)境,有著深厚的文化底蘊,滿足了大多數藝術家們尋求靈感的愿望,這里也就悄然成為廣州主要的藝術聚集地。據說,這里聚集有80多位藝術家,有美術學院的院長,省市藝術家協(xié)會的主要負責人。著名琵琶演奏家,書法篆刻家等。
舊祠堂里荷花盛放
小洲村老祠堂的屋檐下,有新鮮飯菜的香氣。不拘小節(jié)的青年男子盤腿坐在一張未完工的木床上,愜意享受著簡單午餐。他叫許冰,曾經是廣州一家日報的攝影記者,兩年前辭職,搬到小洲村。結束七年高轉速生活。所有束縛都松開了,許冰感覺時間在這里也停頓了。他每天的活動范圍就是祠堂、小洲菜市場和左鄰右里。一日三餐和漱洗睡覺之外,他把腦力、體力灌注到手工家具和雕塑上。
在租來的小洲村簡公祠里,許冰師從著名雕刻藝術家尹秋生,這個祠堂也被他們改作木雕工作室。天井里堆滿了厚重木板,看上去像是拆下的老門板,都是老師收回來做家具的。高大敞亮的正廳里,擺著他們的幾十件木雕作品,默默地傾聽著膽機飄蕩出蔡琴清雅的歌聲。
創(chuàng)作之余,許冰在天井里種番薯和南瓜,還栽各種各樣的花。天井里的大石缸里是他養(yǎng)的荷葉,正茂盛瘋長。再熱一點,荷花就會冒出來,那個時候,舊祠堂就別有韻致了。
來小洲村久了,許冰決定把家也安在這里。從簡公祠過翰墨橋,不遠可見一棟古老的青磚大屋立在河涌岸邊,這就是許冰的“簡水居”。兩株高大的龍眼樹,幾乎遮蔽住它的全部外貌。斑駁的木門上,簡易地掛著一把鐵枝做成的門鎖。許冰幾年前買了下來,屋子里所有的門窗,包括門框窗臺,都是許冰親手打造。樓梯上。水泥臺階上,都鋪了木板,也都是許冰有空時候鋸啊刨啊自己做的。
每天早上,許冰會到小洲村萬畝果園晨跑。這天,他發(fā)現路邊的海棠花開得很美。靈感突至,他就把木勺子做成花的形狀,勺子像花瓣,勺柄是花枝。后來,那些西紅柿、青椒、田螺等,也都被他做成了實用的小木勺,自然得就像從土地里生出來。
村里的姑婆叟翁也都看慣了這些富有生機的年輕人,時不時到他們的工作室來串門聊天,在那些木雕中間轉轉。有時候,許冰和工人們忙碌著雕花,好心的姑婆便會順便給他們做點好吃的飯菜,歡笑與飯香飄滿古老的祠堂。這時,許冰感覺這就是很真實的生活。這也許是很多藝術青年們駐守此地不再離去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