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恩正
(接上期)
“出了什么事?”秦小文好奇地跟了過去。
陳翔小心地將化石遞給她,他的聲音有些顫抖:“你看!”
原來在化石的表面,有一幅當時的人們用尖銳的燧石工具刻下的圖案:一人一獸的圖案。這個人是個女人,長長的頭發(fā)披在兩旁,下身圍著獸皮。這獸的形狀非常奇特,頭上有角,拖著長尾巴,身體蹲坐在后腳上,前爪揚在空中。它的嘴很大,牙齒鋒利??偟目磥恚芟褚活^大蜥蜴,但令人難以置信的是,如果和人的高矮相比較,這頭野獸至少有七八米高。
“這不是恐龍嗎?”秦小文忍不住也叫出聲來。
是的,這龐然大物不可能是其他的動物,只可能是恐龍,從第一眼開始,陳翔就是這樣想的,但是他不敢講出來,因為這太令人難以置信了,太違反科學常識了。
翻開任何一本古生物的書籍,上面都毫不含糊地寫著:恐龍生活的時代大約是從兩億年以前到七千萬年以前。到了白堊紀的晚期,由于宇宙射線、氣候條件和植物群落的變化,新興的哺乳動物的競爭,曾經統(tǒng)治過地球達一億多年之久的恐龍,都逐漸滅亡了。有什么樣的奇跡,有什么樣的科學根據,能證明在生物史上早已滅絕的動物居然有可能在十萬年以前還存在,而且成為當時的人類熟見的動物,從而可以相當準確地將它的形狀在骨板上刻下來呢?
陳翔知道,在舊石器時代的遺物當中,女性的雕像或刻畫像是常見的,因為在母系氏族時代,崇拜女性的神是普遍的社會現(xiàn)象。在這塊骨板上,既然恐龍是和女神出現(xiàn)在一起的,那么可以斷定,當時的人們也是將恐龍當成神來崇拜的。
在遠遠的帳篷里,晚飯的哨音已經吹響,同學們已經燒好了洗澡的熱水,準備好了飯菜在等他們回去。其實,當同學們發(fā)現(xiàn)陳翔和秦小文冒著狂風在洞口篩選廢土時,都要過來幫忙,不過嚴老師制止了他們,因為他覺得讓陳翔受一次考驗,對他今后是有好處的。
但是在這時,陳翔并不知道這些,也沒有想到要回去。他已經忘記了勞累,忘記了饑餓,呆呆地坐在洞口出神。
童年時代幼稚的幻想,又在他的心底復蘇了,所不同的是現(xiàn)在它已經初步建立在科學的依據上。千萬年來大自然蘊藏的一個奧秘在強烈地吸引著他。就在這個神秘的黃昏,在這遠古的祖先曾經活動過的地方,他暗自下定決心,要獻身給這項科學事業(yè)。但是有誰知道,為了實現(xiàn)他的理想,他還要爬過多少座山,涉過多少道水,經歷多少難以描述的艱難困苦呢?
自從4年前陳翔在雜古腦河畔的舊石器時代遺址中發(fā)現(xiàn)了有恐龍圖像的骨板以后,他就提出了一個大膽的假設,那就是從全世界的范圍來講,恐龍確實是一種早已滅絕了的動物,但是在地形復雜,人跡稀少,自然條件多變的康藏高原上,卻可能有一支恐龍在這與世隔絕的環(huán)境中生存下來。至少到了十萬年以前,它們還曾經與居住在高原東部邊緣的舊石器時代的人類并存過,由于它們龐大的個體和兇猛的外貌,很受人類的敬畏,因此被當成神來崇拜。
作為一個中學生,他當時自然不可能提出更多的證據,講清更多的道理。但是經驗豐富的鄭教授,卻從這個學生身上,看到了一種嚴謹的鉆研態(tài)度和創(chuàng)新精神,特別是他那種敢于向國內外一切傳統(tǒng)的理論提出挑戰(zhàn)的勇氣。因此,鄭教授一面告誡他,在科學研究中孤證是不能說明問題的,他必須更多地充實自己,從各方面去搜集資料;另一方面,鄭教授也鼓勵他把這個題目列入進人大學以后繼續(xù)研究的項目,他本人愿意擔任輔導。
陳翔以很好的成績,考進了南京大學的古生物專業(yè),當了鄭教授的學生。為了配合陳翔的研究,除了本專業(yè)的課程以外,鄭教授又介紹他去歷史系選修了中國古代史、民族學、古文字學等課程。歲月如流,在大學里,陳翔已經經歷了四個寒暑。在這四年當中,陳翔基本上沒有度過法定的寒暑假,除了必要的政治活動和體育鍛煉以外,他都是鍥而不舍地在圖書館里查閱資料。
陳翔搜集了先秦的典籍中各種有關龍的記載,盡管這些記載很簡略,而且明顯帶有夸張的成分,但是概括起來,當時人們想象的龍的特征全是一致的,大頭,四爪,長尾,全身覆蓋鱗甲。這種龍并不會騰云駕霧,也不是像后世所傳的居住在天上,而是與其他動物一樣,藏身在深山里,沼澤旁,這就是《左傳·襄公二十一年》記載的:“深山大澤,實生龍蛇?!痹趯糯鱾€民族的傳說加以分析以后,陳翔還發(fā)現(xiàn)了另外一個問題,流傳龍的故事最多、最早崇拜龍或以龍為圖騰的,并不是居住在黃河流域的中原民族,而是最早居住在四川西部的一種少數民族——羌族的一支。一直到了銅器時代,龍的名稱才見于華夏族(漢族的前身)的傳說,而且隨著時間的推移,它被附會了更多的神怪色彩,以至弄得面目全非了。
在考古學的材料中,情況也與此相似。在中原地區(qū)最早保存了龍的形象的,是商代甲骨文中的龍字,這個字是象形字,呈“s”形,盡管簡單,但是它那大嘴、大頭、長尾的特點,仍然一目了然。從西周到戰(zhàn)國的幾百年中,龍的形象并沒有保留下來,周代銅器上有一種傳統(tǒng)的“龍”紋,但是陳翔認為那實際上是“蛇”紋,這是研究者命名上的錯誤。如果周代確有“龍”紋,那么它的形狀應當與傳說相近,而不會成為蛇形,這是有漢代的資料作為旁證的。在漢代的石刻中,龍仍然是大頭,利齒,鱗身,四爪,長尾,與其說像爬行的蛇,還不如說它像四腿的獸。唐代以后,龍的形狀逐漸變化,身軀加長,腿爪變細,顎部突出。到明清時,就完全變成了人們所熟知的四腳蛇的形狀,而與它的原形迥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