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風(fēng)少年

時未寒

阿亞貌不驚人、身材瘦小，臉上總是掛著憨厚的笑容。母親懷孕的時候，阿亞的父親就去世了，傷心過度的母親早產(chǎn)生下了他。

阿亞3歲的時候得了一場重病，持續(xù)的高燒使他智力發(fā)育不全，再加上貧窮的家境令他缺衣少食，甚至腳上都沒有一雙鞋，這使他從小就飽受村里孩子們的嘲笑和欺負(fù)。不過阿亞性格溫順而倔強，既不生氣，也不反抗，只是遠(yuǎn)遠(yuǎn)避開那些孩子。后來，人們常常看到阿亞赤著腳孤獨地在山里奔跑。一面跑一面笑，仿佛從中找到了某種樂趣。

3年前，默默無聞的阿亞忽然成了村里的名人。在10公里的長途越野賽中，許多成年人竟然都被赤腳的阿亞遠(yuǎn)遠(yuǎn)拋在身后。阿亞出人意料地奪得了第一名。

過了幾天，小鎮(zhèn)郵政局的局長來找阿亞的母親。想請阿亞做郵遞員。附近數(shù)十個村莊分散在方圓幾十里的山地中，阿亞出色的奔跑天賦為他贏得了人生第一份工作。

這天，一個西裝筆挺的中年人來到阿亞身邊。請他幫忙送一個紙盒給迪克工廠的耶羅先生，“現(xiàn)在是7點40分，只要你能在10點之前及時送給耶羅先生，他會給你50美金。”

阿亞注意到對方胸口別著一枚特殊的徽章，那是迪克公司的標(biāo)志，據(jù)說這是一個世界性的大型運動公司，去年來到小鎮(zhèn)旁邊20公里外開設(shè)了工廠，專門制造運動鞋。

阿亞一路飛奔，終于到了迪克公司。阿亞把紙盒子交給了耶羅先生，不等他開口，耶羅先生已經(jīng)驚訝地大叫起來：“現(xiàn)在還不到9點，你是怎么來的?”阿亞倔強地昂起頭：“我是一路跑來的。我是風(fēng)的孩子?！?/p>

耶羅先生仔仔細(xì)細(xì)打量著阿亞，特別留意到他的赤腳，忽然大笑起來。他拿出50美金交給了阿亞：“這是你應(yīng)得的報酬。然后我想請你做個試驗，好嗎?”

阿亞隨著耶羅先生來到一個布置著各種儀器的房間里，任由耶羅先生給他進行了一系列的測試。耶羅先生過了許久才大叫一聲：“天啊，在這個窮地方竟然會出現(xiàn)這樣的長跑天才!年輕人，我要和你簽訂5年的長期合同，在這5年里，你會得到最先進的訓(xùn)練和最完善的技術(shù)糾正，同時你也將得到很多很多的錢?！卑喴荒樏Ｈ唬骸翱墒?，我還要做郵遞員啊……”耶羅先生哈哈大笑：“從今天起，你的工作不再是一個郵遞員了?！?/p>

耶羅先生先給了阿亞母親一大筆錢，讓她安頓生活，然后帶著阿亞先坐海輪、又坐飛機，來到了一個全然陌生的國度。

過了4年，阿亞19歲，他已變成一個體格魁梧，肌肉勃發(fā)的運動員!他進行著各種比賽，爭取明年的B城奧運會參賽資格。

歐洲田徑黃金大獎賽，阿亞第一次來到了世界一流水平的戰(zhàn)場。在準(zhǔn)備起跑的人群中阿亞發(fā)現(xiàn)了一個熟悉的身影——當(dāng)然，阿亞只是在比賽錄像中看到過他——桑德拉，上屆奧運會冠軍，世界紀(jì)錄保持者，已連續(xù)17場不敗。更重要的，他也是一位黑皮膚選手，與阿亞來自同一塊大陸。這讓阿亞倍覺親切。

一聲槍聲。比賽開始了。阿亞聽從了耶羅先生的建議，并不搶先，只是緊緊跟隨著第一集團。

阿亞一邊跑一邊偷看桑德拉。這是一個給黑色大陸帶來巨大榮譽的人。桑德拉注意到了阿亞的目光，偏頭朝他溫和地一笑。

桑德拉感覺到這個年輕人對自己很有好感，而且他顯然并未全力以赴，而是留有余地，便朝他微笑著點點頭：“阿亞，好樣的!”

阿亞，緊跟著桑德拉跑完了全程，拿到了亞軍。

通過覆蓋全世界的媒體傳播，短短十幾天內(nèi)，那個19歲追風(fēng)少年，已成為一個冉冉升起的新一代偶像。

阿亞終于回到了家鄉(xiāng)，小鎮(zhèn)里到處都掛著他的大幅畫像，他已成為了當(dāng)?shù)氐挠⑿??？墒?，每一個見到他的人卻都躲著他，他百思不得其解。

經(jīng)過母親一番解說，阿亞才知道事情的真相。原來迪克公司通過強行降價、大肆收購等種種手段，已壟斷了整個國家的鞋業(yè)，目前又開始涉足其他產(chǎn)業(yè)，連政府也不得不聽從其暗中指揮。這個黑色大陸上貧窮的小國，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已漸漸淪為迪克公司的殖民地。這幾年來，迪克公司變本加厲地剝削員工，已引起了全國人民的公憤，抵制行動不時發(fā)生。而作為迪克公司形象代言人的阿亞，不但是迪克公司產(chǎn)業(yè)宣傳的重要人物，也是迪克公司抵擋人民反對的重要工具。

阿亞決定以祖國公民的身份，與迪克公司進行交涉。

耶羅先生拍案大怒：“胡鬧!你以為你是誰?要不是迪克公司和我，你現(xiàn)在還只不過是一個郵遞員，現(xiàn)在翅膀硬了，就想講條件，迪克公司的事情輪不到你說話。你不要忘了你簽過合同，你如果毀約，我可以告得你坐20年牢?！?/p>

阿亞說：“我當(dāng)年簽合同時年紀(jì)太小，根本不明白……”

阿亞參加奧運會的資格基本確保，但他主動提出再參加一次大型賽事——非洲運動會，這不但是祖國榮譽之戰(zhàn)，也是他和桑德拉在B城奧運會之前的最后一次較量!

但所有人都沒想到，跑道上的阿亞赤著腳，沒有穿鞋。桑德拉拿來一雙跑鞋：“這是我的備用鞋，你先穿上吧?！卑喆笮χ鴵u頭，興奮得像一個找到心愛玩具的孩子：“知道嗎?我終于找到了合同上的破綻?！魏吻闆r下不允許穿除迪克公司外其他公司的產(chǎn)品，可我什么也不穿啊。他們拿我沒辦法。這樣我既不用去坐牢，也不用替他們宣傳產(chǎn)品!”

起跑槍響了，阿亞一馬當(dāng)先沖了出去，像是要用沖刺的速度完成馬拉松。此時此刻，他甚至驕傲地不屑用從迪克公司學(xué)來的那一套系統(tǒng)訓(xùn)練方法，他就要一場隨意的奔跑，胡亂地?fù)]動雙臂，盡情地?fù)]霍體力，什么戰(zhàn)略戰(zhàn)術(shù)統(tǒng)統(tǒng)拋在腦后。他和風(fēng)賽跑。他追逐太陽，他只是為了奔跑而奔跑!

35公里，阿亞的速度突然慢了下來。正當(dāng)人們懷疑他的體力是否出了問題時，卻已從攝像機的鏡頭中清楚地看到他跑過的路線上留下了幾滴淡淡的紅色。

阿亞的腳被磨破了。

“還有7公里，我一定要堅持下去，我不怕疼。”阿亞努力地告訴自己。起初疼痛是一個針刺水皰的點，然后是一條熾熱的線，隨后冰冷的感覺擴大到了整個腳面，最后阿亞悲哀地發(fā)現(xiàn)自己的腿已開始麻木。他咬著牙，任憑腳下的血珠變成血線，直到蔓延成一個個紅色的腳印。

40公里的提示牌出現(xiàn)了，阿亞頭昏眼花，他快要支持不住了。他的腦中只有一個念頭：在家鄉(xiāng)的土地上，他不可以輸，不可以被迪克公司的一雙跑鞋打敗。

一個身影追上了，是桑德拉。

“你還年輕，要珍惜自己的運動生命?！?/p>

“不，我要跑完!”

桑德拉沒有再勸說阿亞，也沒有超過速度已經(jīng)很慢的阿亞，而是陪著他并肩跑：“實在支持不住的時候，我會扶你沖向終點?！?/p>

一個又一個運動員追了上來，卻又不約而同地跟在阿亞和桑德拉的身后。他們都大致聽說了阿亞與迪克公司的糾葛，他們無法干涉，卻可以用運動場上特有的方式表達(dá)自己的支持。座無虛席的10萬人體育館見證了歷史性的一幕：數(shù)百個馬拉松運動員陪著幾乎是慢慢挪動腳步的阿亞一齊進入體育館，卻沒有一個運動員試圖去超越阿亞。

10萬名或流淚或動容的觀眾都在拼命鼓掌、歡呼，直到嘶吼。

沖線的最后一刻，阿亞昏倒了。但，他是冠軍!

(藍(lán)昌科摘自《青年博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