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奶是娘

馬 超

張貴三十剛出頭，卻是個十足的鴿迷，這幾天，他高興得不得了，因?yàn)榍岸螘r間花大價錢買來的一對極品火鳳凰開始叼草壘窩，準(zhǔn)備下蛋啦!碰巧張貴的爹進(jìn)城，荽在城里住上一陣子，他見兒子迷上了養(yǎng)鴿，家里的事不管不顧，氣得跺著腳，指著張貴的鼻子罵了一通，可張貴依然如故，把那對寶貝鴿子看得比命還重。

其實(shí)說來怪不是滋味的：張貴和妻子孫琴是大學(xué)同學(xué)，兩人戀愛多年，婚后感情也很好，可不知怎么的，就是一直沒懷上孩子。后來，在張貴父母的勸說下，兩人領(lǐng)養(yǎng)了一個女兒。剛開始，張貴覺得挺好，可后來，他發(fā)現(xiàn)女兒是個圓臉，他是方臉，孫琴是瓜子臉，越看越不舒服，覺得生活沒盼頭，在一個朋友的介紹下，他玩起了鴿子，把養(yǎng)鴿當(dāng)成了寄托。

這幾天，張貴天天守著鴿棚子，就等著鴿子下蛋，可蛋還沒下來，張貴的單位突然派他出趟公差，一去就是一個月。臨走前，張貴反復(fù)叮囑孫琴，一定要好好注意那對火鳳凰，如果孵出了小鴿子，一定要給他打電話，他還特別說明，鴿子蛋的孵化期是十七天，通常都很準(zhǔn)時。孫琴一聽來了氣：“張貴，你出去就是一個月，就知道鴿子鴿子，再怎么著，你也得關(guān)心一下孩子吧?！?/p>

張貴低聲說：“有你照顧她，我放心。”說完，他提起行李箱就出了家門。

在外地，張貴忙得暈頭轉(zhuǎn)向，但每天一睜開眼，就盼著妻子的報喜電話。那天，孫琴總算給張貴打來了長途，電話那頭，孫琴吞吞吐吐地說道：“你的寶貝鴿子孵出來了，可我怎么瞧著都覺得這小鴿子怪，就一只，個頭比一般小鴿子大多了，黑腦袋，黑絨毛，黑嘴黑爪，怎么看怎么不像是只鴿子?！?/p>

張貴一聽，激動極了，不像一般鴿子，這就是特別品種呀!好不容易熬到出差結(jié)束，他興沖沖地回到家，也沒問爹是什么時候走的，把包往沙發(fā)上一扔，直奔樓頂鴿子棚，等他看到那只剛孵出不久的小鴿子，不由傻了眼：“天哪，果然是個怪胎，個頭大得像個小拳頭，渾身毛絨絨，黑乎乎，這是什么玩意啊?”張貴急得渾身發(fā)抖，趕緊打電話給幾個養(yǎng)鴿子的朋友，讓他們馬上過來瞧瞧這個火鳳凰家族的怪胎。

幾個朋友火速趕到了張貴的家，大伙一見這小鴿子，壘被唬住了，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到最后，還是老鴿迷大李看出了破綻，他把那怪胎捧在手中，仔細(xì)看了一番說：“這是只小烏雞，根本就不是什么鴿子!”

什么?是雞?大家再仔細(xì)一看，可不是嘛，它還真是一只烏雞的雛兒，可鴿子怎么會孵出小雞來呢?大伙抓耳撓腮，面面相覷。

張貴又急又躁，等大伙走了之后，他冷靜地想了想這件事，頓時明白過來：肯定是妻子孫琴把雞崽弄進(jìn)了鴿子窩，目的是給他上一課：“鴿子能養(yǎng)一只小雞，那我們?yōu)樯恫荒茴I(lǐng)養(yǎng)一個孩子?”

這一下張貴可火了，他回到屋里，把一通無名火全發(fā)泄到孫琴頭上，孫琴一聽，眼淚就撲簌簌下來了，她沒解釋鴿子怎么變成了雞，只是流“婦，我知道你其實(shí)“是對這孩子有成見，可她畢竟是鮮活的生命啊，你就這么冷冰冰的，對得起她嗎?父母有生育之恩，但更重要的是養(yǎng)育之恩啊!”

張貴心頭酸酸的，喉嚨里堵得滿滿的：“我說的不是孩子，而是鴿子!”

孫琴一抹眼淚，說：“爹說了，這事讓你問他!”

張貴覺得奇怪：家里出的事，怎么去問爹?再說這幾天單位里很忙，他也沒空去鄉(xiāng)下。在接下來的幾天里，出乎張貴意料的是，那對火鳳凰卻完全沒有識破這個騙局，它們每天辛勤地飛來飛去，忙著打食，喂養(yǎng)那只能吃能喝的小雞。說來也怪了，那只小雞很快就長大了，居然漸漸染上了鴿子的習(xí)性，就連叫聲都跟小鴿子很相似。過了一段時間后，小烏雞個頭慢慢長大了，可以跳到窩外自己溜達(dá)了，小家伙每次見到火鳳凰夫婦飛回來，總是歡天喜地地奔回窩內(nèi)，張嘴要吃的，要是別的鴿子溜達(dá)到它的窩前，小家伙會拼命捍衛(wèi)自己的“領(lǐng)土”。

張貴以前看電視，知道有種叫杜鵑的鳥，就是靠著養(yǎng)父養(yǎng)母繁衍后代的，可沒想到，自家養(yǎng)的鴿子居然也能喂養(yǎng)雞雛。人心都是肉長的，張貴思來想去，覺得自己這段時間做得是有點(diǎn)過分了，漸漸的，他開始把注意力轉(zhuǎn)移到孫琴和孩子身上了。

轉(zhuǎn)眼到了秋天，張貴回了趟老家。進(jìn)了自家的院子，張貴不由大吃一驚：一只老母雞帶著一對鴿子在溜達(dá)，那鴿子正是極品火鳳凰呀，張貴趕緊問：“爹，娘，你們從哪里弄來了兩只火鳳凰?這可是很名貴的信鴿啊!”

爹和娘互相看了看，樂開了，最后爹說：“張貴，說起來你可別怪爹，這對鴿子是從你那里偷來的?！?/p>

原來，張貴出差后的第二天，火鳳凰就下蛋了。爹知道兒子和媳婦一直為領(lǐng)養(yǎng)孩子的事在慪氣i想來想去，想出了這個“貍貓換太子”的辦法，他說通了媳婦孫琴，兩人“合謀”，在城郊找到一家烏雞孵化廠，要了一只剛產(chǎn)下三天的蛋，然后用這蛋換走了張貴的兩顆寶貝鴿子蛋。

張貴的爹揣著那兩顆鴿子蛋回到家里，正好家里的母雞在孵蛋，他就把鴿子蛋塞到了母雞肚子下面。爹敢這么做，是有原因的：年輕的時候，村里盛行斗雞，后來來了個外地人，帶來一只雞，每次斗雞，戰(zhàn)無不勝，私下一打聽，才知道那人的雞是用良種鴿子孵出來的，比正常孵化的雞兇猛得多。爹想用這個法子給張貴好好上一課，讓他知道父母的養(yǎng)育之恩同生育之恩一樣感天動地，動物都能做到，人為啥不能做到呢?

張貴聽完爹這一番話，驚呆了，感動極了。兩天后，張貴帶著一顆輕松、快樂的心離開了老家，臨走前，他好說歹說，說服了爹娘，把那對鴿子帶了回去，張貴很清楚，這對火鳳凰的后代在自己手中，經(jīng)過訓(xùn)練，說不定能在信鴿比賽中拿個獎呢。張貴把鴿子帶走了，可苦了那只孵出它們的老母雞，一天到晚都失魂落魄的，院內(nèi)院外來來去去找兩只鴿子。

張貴是早上走的，到了傍晚，張貴的爹娘兩人坐在堂屋門前閑聊時，老太太才回過味來：“死老頭子，我才明白過來，你上次去張貴那里，沒把那事告訴張貴啊?”

張貴的爹笑著說：“我去的時候，見他們倆那樣，本來想告訴張貴真相的，可后來我想了想，還是算了。這么多年了，我們一直把張貴當(dāng)親生兒子養(yǎng)的，也沒覺得有什么不對勁啊，現(xiàn)在冷不丁地告訴他，我怕他受不了。這孩子是你養(yǎng)大的，做事想事都隨你，心思細(xì)得很，他要是知道自己不是咱親生的，還不知要惱成啥樣呢!在城里我?guī)姿逈]睡好，后來老腦瓜子還好使，就想出了這個雞蛋換鴿子蛋的辦法?！?/p>

兩人正說著，忽然天空中有了動靜，兩個老人抬起頭來，一看，早上被張貴帶走的那對鴿子，居然飛了好幾百里路，從城里飛回來了!那兩只赤紅的鴿子，撲棱棱地在院子上空盤旋了一會兒，飛了兩圈，然后慢悠悠地落在院子里，它們重新回到這個熟悉的院子，興奮極了，“咕咕咕”地叫著。

已經(jīng)進(jìn)籠的老母雞，聽到了鴿子熟悉的“咕咕”聲，歡天喜地地奔了出來，堂屋門前的那對老人看著眼前的情景，幸福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