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先聰?shù)膹木?/h1>
2009-05-04 10:15:20羅翔
遼河 2009年3期
羅 翔
郝先聰心里憋著一團(tuán)氣。
他到父親的廠里去討要醫(yī)藥費(fèi)，一分錢也沒有拿到。他對廠長發(fā)火，我父親是工傷，你為什么不給醫(yī)藥費(fèi)?廠長很真誠地對他說，我們正在想辦法，郝師傅是為廠里負(fù)的傷，我們沒有理由不管，只是最近廠里實在是沒錢。要不，你先墊付了，我們弄到后就馬上送過去。廠長說得非常誠懇，只差給他磕頭了，郝先聰也就沒有再說什么了。他只得回家自己想辦法。
他能有什么辦法呢?他開的干洗店生意不好，只能勉強(qiáng)果自己的肚皮，哪里有錢墊付父親的醫(yī)藥費(fèi)呢?可是不付父親的醫(yī)藥費(fèi)醫(yī)院就要停藥，父親的病豈不更重?他只好頭疼醫(yī)腳了，把干洗店里的一點(diǎn)周轉(zhuǎn)金挪作了醫(yī)藥費(fèi)。交了醫(yī)藥費(fèi)回來。郝先聰心里很不是個滋味。店里沒有生意，郝先聰無所事事。他癱在靠背椅子上伸直了雙腿，拿眼掃著自己的一爿小店，看到了一套干洗的警服掛在衣架上還沒有取走。他凝視著那套警服，這不是黃警官的警服嗎?怎么還沒有取走呢?他記得，黃警官來他的店里已經(jīng)洗過幾次警服了，每次都是隔天就取走的。黃警官人長得高大英武，舉止瀟灑，每次來洗衣服還和他聊上幾句。他很羨慕黃警官。郝先聰從小就想當(dāng)警察，看到電影電視上的警察抓賊破案，一個個出神入化，他佩服得五體投地，暗暗下決心長大后當(dāng)一名警察為民除害，匡正驅(qū)邪?？上?，郝先聰成績平平，別說考警察學(xué)校，就連一般的學(xué)校也沒有考上，高中畢業(yè)后父母就給他盤下了這爿干洗店。唉——，郝先聰長嘆一聲在椅子上伸了個懶腰站起來，這黃警官怎么搞的。他拿出單子翻看黃警官留下的地址：某某街145號。離我這里好遠(yuǎn)啊!
雖然黃警官留下的地址很遠(yuǎn)，幾乎要穿過整個城區(qū)，郝先聰決定按址索驥，把警服還回去，了卻他的一樁心愿。
郝先聰用塑料袋裝了警服就走，他轉(zhuǎn)了幾趟車，最后在一個地下通道口下車。穿過地下通道，問了好幾個人，便向左拐，還要走一條長長的小巷才到黃警官留下的地址。快走到巷子的盡頭了，他問迎面走來的一個人：大爺，您好，您這里是不是住著一個黃警官?哦，你找黃警官?前不久在執(zhí)行任務(wù)的時候犧牲了，你找他有什么事?沒事!郝先聰心頭一震，這么好的黃警官怎么說走就走了呢?都先聰心想，既然人已經(jīng)死了，一件衣服再送去已經(jīng)沒有多大的必要了，搞不好還會引起警官家里人的傷心。想到這里。郝先聰扭身走了。唉，看來這件衣服沒有主人了。
好不容易拐出了小巷，郝先聰躑躅著，昏黃的燈光下人影依然不斷。這就是城市，從早到晚都有人在忙碌，好像一刻也沒有寧靜似的。郝先聰倚著一根電桿，看著來來往往的人想，他們心里有煩惱嗎?會不會像我一樣為生計犯愁啊?他想起自己的家，想起已經(jīng)躺在醫(yī)院里快半年的父親?？畤@自己命途多舛。當(dāng)警察的理想不能實現(xiàn)且不說。生活卻又過得如此窩囊。他的淚流了下來，滴在手臂上。怎么淚流不止了?他抬頭一看，老天爺不知什么時候也開始默默地流淚了，而且還流得很急。郝先聰穿著單薄的衣服，他感到渾身冰涼，他的下巴骨開始打架，渾身篩糠!他就跑到了地下通道，還是冷啊!他把手里的塑料袋抖了抖，忽然想到，我怎么這么蠢吶!我手里不是提的衣服嗎?他從塑料袋里拿出了警服。他想把警服穿在身上，可是這是警服啊!我穿上能行么?別人會怎么看我，說我冒充警察，這豈不是給自己惹麻煩么?
一陣?yán)滹L(fēng)灌進(jìn)了地下通道，他顧不得想什么了，地下通道的燈光很暗，他迅速地套上警服。他的心里有些慌亂，好像怕被人看見了譏笑他。你也想當(dāng)警察，你也配當(dāng)警察?做夢吧!他抬起手扯了扯警服。挺著胸，昂著頭向前看，燈光下自己的影子好像一下子變得威武了許多。他準(zhǔn)備穿過地下通道，這時一個人影急匆匆向他迎面走來，他仔細(xì)一看，是一位姑娘。郝先聰轉(zhuǎn)過了身，哪知那位姑娘來到他的身邊就放慢了腳步，見了郝先聰說，警察大哥，我……
姑娘神色有些慌張，郝先聰在姑娘面前變得鎮(zhèn)定起來，見姑娘在與他說話，他就說，姑娘，你有什么事?我……我……郝先聰抬起頭就看見了地下通道的路口有幾個人影在晃蕩，大概姑娘是害怕那幾個人。于是郝先聰安慰姑娘，沒什么可怕的!有我哩!姑娘很信任地望著他，你是在這兒巡邏的警察!郝先聰心想，她真把我當(dāng)警察了，看來這身警服是使人信服的標(biāo)志!于是他說，是啊，看著姑娘很欣喜的樣子又補(bǔ)充道，最近有市民反映，說這一帶治安不太好，局里派我在這一帶值勤。郝先聰邊說邊打量著姑娘，圓臉，長睫毛，明亮的眸子，小巧的嘴巴，看上去很天真，是郝先聰很喜歡看的那種純真的女孩子。郝先聰?shù)男哪涿畹囟秳恿艘幌隆Ｄ呛冒?姑娘看著他說，我很羨慕警察，我哥就是警察，可是……!哎，你是不是每天都要到這里。郝先聰說，差不多吧!姑娘朝他擺擺手，那我走了!我送送你!這時郝先聰心里已經(jīng)不慌了，他在姑娘面前儼然是一個警察了。不用!姑娘轉(zhuǎn)眼間就走出了地下通道，在他的眼前消失了。
郝先聰慢慢地走出地下通道，他心里還在想著那個姑娘。他抬起頭，覺得人們都在用陌生的眼睛盯著他身上的警服，似乎都在譴責(zé)他，你真不要臉，竟敢冒充警察!他盡量不往人多的地方走。他走的都是些行人稀少的地方。走了一段路，他拐進(jìn)了一個小巷里，把警服脫了，又從小巷里踅出來，渾身很輕松地上了公共汽車?；氐剿母上吹陼r已經(jīng)很晚了。
可是郝先聰一點(diǎn)兒睡意也沒有。他還在想那個姑娘，哎，他突然懊悔起來，竟然連那個姑娘的名字都沒有問一下，姑娘是干什么的自己也不知道，看當(dāng)時姑娘顯然是很羨慕我的呀!他冷靜地想，姑娘并不是羨慕現(xiàn)在的我，她是羨慕穿上警服的我。想到這里，郝先聰又拿出了警服，小心翼翼地穿在身上，他站在鏡子前看著，警服穿在身上是那么合身，好像是專門為他而做的。是自己么?高大，英武，青春，有一股帥氣，連他自己都不相信鏡子里的人是自己。他想起了一句古話，人靠衣服馬靠鞍!何況這不是一件普通的衣服，這衣服看起來真有威懾力，難怪壞人看了警察就害怕得直打哆嗦哩!郝先聰自我欣賞了很久。他突然想起，沒有帽子和警號。這兩樣?xùn)|西沒有，人家內(nèi)行一眼就戳穿你是個冒牌貨。郝先聰?shù)男睦镆呀?jīng)燃起了要冒充警察的欲火，反正我又不干壞事，穿上警服去見見姑娘，自己偷偷地過把警察癮總可以吧!
次日郝先聰花了幾乎一天的時間做好了帽子，弄好了警號。他擔(dān)心警號出問題，還專門到派出所辦身份證的大廳看了警察的牌號，自己做的和警察身上佩帶的沒有多大的區(qū)別，不過細(xì)是看不出來的?？纯刺爝€很早，郝先聰就躺在床上睡一會兒，可是他很興奮，睡不著。
郝先聰盼望夜早點(diǎn)來到。可太陽偏偏和他作對，老是掛在天邊扯不下來。他懶得回家吃飯，就在店里泡了一盒“來一桶”。這時馬路對門的發(fā)廊門口開始有車來往了，不時有幾個發(fā)廊妹嗲聲奶氣地和客人打著招呼，看見那些打扮得花里胡哨的發(fā)廊妹，郝先聰?shù)男睦锖尥噶?，沒有一個是要臉的東西!
夜姍姍來了。
郝先聰提著塑料袋子，里面裝的是警服和帽子。他上了公共汽車。轉(zhuǎn)了幾次車來到了地下通
道。郝先聰看看手機(jī)，離昨天碰到姑娘的時間還很早。他走出地下通道，就慢慢地朝昨天走的那條深巷走去，這條巷子很窄，有很多地方?jīng)]有人居住。是一些工廠的圍墻，兩旁還栽有一些樹，顯得很陰森。行人也很稀少，他就一直走下去，不知走了多遠(yuǎn)。他看看時間，再往回走到地下通道，時間就差不多了。小巷里一個人影也沒有了，他就穿上了警服，戴上了帽子，他用雙手正了正帽子，扯了扯衣服，然后就昂著頭走出了小巷。
郝先聰在地下通道里慢慢地來回踱著，他的心情很焦急，他巴望快點(diǎn)見到昨天晚上的那位姑娘。他向地下通道的出口走去，他站在出口望著來來往往的人，正準(zhǔn)備返回地下通道的時候，就看見了那位姑娘正向地下通道走來。郝先聰快走幾步進(jìn)了地下通道，走了一段距離，就故意地返回。快步走上去，故作驚訝地迎上姑娘說，哦，我們又見面了!
哦，警察大哥——!
別叫我大哥，你就叫我小郝吧!你叫——!郝先聰沒把話說完忍住了。
我叫黃曉雅。
哦，好聽的名字。在哪里上班?郝先聰想，她也姓黃呀，該不是黃警官的妹妹吧?
上什么班啊，在黃冠攝影社打工，哎，每天都是這個時候下班。以前都是我哥來接我……
你哥現(xiàn)在怎么不來接你了?
黃曉雅聲音變得低沉了。我哥他……到很遠(yuǎn)的地方去了，他再也沒有時間來接我了。不過，我的膽子也越來越大了。
那，我就來接替你的大哥護(hù)送你吧!
你?!黃曉雅歪著頭一副很天真的樣子看著郝先聰說，那，好哇!
真的，說好了。郝先聰很興奮，他甚至有點(diǎn)得意地牽起了黃曉雅的手。
黃曉雅把手縮回來說，那哪行啊，你又不是我一個人的警察，你有任務(wù)啊!
護(hù)送你也是我的任務(wù)啊，你忘了人民警察的職責(zé)就是保護(hù)每一個公民的安全!
黃曉雅的眼睛一亮，還是不行，我不需要你護(hù)送，有你在這兒巡邏就等于給我壯了膽子，謝謝你了，郝警察!黃曉雅就笑著走了。
好走啊!郝先聰說，我每天在這里等著你。
郝先聰有點(diǎn)遺憾，哎。和姑娘在一起說話的時間太短了。我等了這么長的時間，可等來的只有幾分鐘?？粗媚锏谋秤埃薏坏脹_上去。把姑娘拉回來?？墒撬套×耍瑫r間還長著哩，今天是不行了，那就只有明天再好好把握。走到一個僻靜的地方，郝先聰脫了警服回家。
從此，郝先聰就沒有心思打理要死不活的生意了，他腦子里成天轉(zhuǎn)的都是黃曉雅的影子。每天巴望天快點(diǎn)黑下來。晚上，他又提著塑料袋上了公共汽車，七彎八拐來到了地下通道。他在地下通道走了一個來回就上來了，走到巷子里在一個僻靜的地方換上了警服，他穿過了地下通道，就朝街上走去，他走得很慢，一邊走一邊看著門店的牌子，也不知走了多遠(yuǎn)，他才看見黃曉雅上班的黃冠攝影社。他走到攝影社旁邊站住了，就在那兒等?？墒菚r間還很早，攝影社還不時有人進(jìn)進(jìn)出出。他想去看看黃曉雅在干什么?可是又覺得很唐突，對，去照相，就說我們局里要填表，每人都要照登記照片，他覺得這個理由很充足，于是就邁開步子進(jìn)了攝影社。
攝影社已經(jīng)沒有顧客了，見郝先聰進(jìn)來，柜臺前的姑娘說，您好，是來照相的還是來取照片的?郝先聰用手正了正帽子，拿眼看了柜臺邊的姑娘一眼，照登記照片!他看了看里面洗照片的工作室，黃曉雅正在忙碌，他就喊，小黃，你還在忙啊!黃曉雅抬起頭，看見是郝先聰來了，感到很驚訝，郝警官。是你啊!郝先聰看見黃曉雅滿臉露出了燦爛的笑，就說，怎么了，我就不該來啊!該來，該來!黃曉雅從工作室走了出來，她對站在柜臺上的姑娘叫道，小真，給郝警官倒茶呀!黃曉雅走到郝先聰?shù)纳磉?，大警官，我來給你照登記照吧!郝先聰就跟黃曉雅來到了照相室。黃曉雅望著郝先聰笑了笑，用雙手對郝先聰做了一個請坐的動作，郝警官，請上坐吧!黃曉雅打開了燈，那光刺得郝先聰睜不開眼睛了，她看郝先聰有點(diǎn)狼狽的樣子想笑。郝警官，你不睜開眼我可不敢照，我怕影響郝警官的光輝形象啊!郝先聰就正了正帽子，睜開了眼睛，好，你照吧!黃曉雅從相機(jī)的鏡片里盯著郝先聰。郝先聰長得帥氣，一身警服穿在身上是那樣的高大英武，看見了郝先聰，她就想起了自己的哥哥，郝先聰?shù)挠白雍退绺绲挠白釉谀X海里相互交替著。一會兒，哥哥的影子黯淡了。郝先聰?shù)挠白釉谒难矍霸絹碓搅亮恕Ｒ婞S曉雅愣在了那兒，郝先聰催促道，我的黃大攝影師，行了沒有啊?行了，行了!聽到了郝先聰?shù)脑?，黃曉雅這才按了快門。
郝先聰站起來問，黃小姐，你們什么時候下班啊!黃曉雅看了看手機(jī)很興奮地說，哦，馬上就解放了!郝先聰就說，那好，我等你一塊兒走吧!今天我休息，沒事!好啊!小真看他倆很熟的樣子就開玩笑地說，這下有護(hù)花使者了。小真，你小心我揪你的嘴巴。看得出黃曉雅的心里是非?？旎畹摹：孪嚷斀舆^小真的話說，那還要看人家愿不愿意呢?黃曉雅向郝先聰?shù)梢谎?，撅著嘴說，你想得美!郝先聰也沖黃曉雅調(diào)皮地瞪一眼，那我就是剃頭的挑子嘍!好好可憐啊!他把好好可憐這幾個字拖得特別長，他的怪腔怪調(diào)把黃曉雅和小真逗得大笑起來。郝先聰?shù)男睦锞拖袷焱傅母收釓念^甜到了腳。
郝先聰和黃曉雅從攝影社走出來，一陣晚風(fēng)打了一個旋不知從什么地方鉆出來貼在郝先聰?shù)哪樕?，是那樣的舒坦。郝先聰和黃曉雅并肩走著。
黃曉雅說，你來取照片么?
來呀!我不來照片它又不會飛到我的手里!
黃曉雅笑著說，那你就叫它飛去呀!
它沒有翅膀，我拜托黃大攝影師給它安上一個翅膀。
嘿嘿，你想得美哩!
那我就不想了!
郝先聰說著，特地把自己的身子向黃曉雅的身邊靠了靠，黃曉雅好像也向他這邊擠了擠，兩人很快活地說著笑話。
郝先聰說，喂，我還沒有吃晚飯哩!黃小姐，賞個光，我們一起去吃一餐便飯吧!
不了!黃曉雅說，我已經(jīng)吃過了!
那。就是不給我面子嘍!郝先聰裝著生氣的樣子，哦，瞧不起我這個小警察啊!
黃曉雅說，郝警官，你說哪里的話呀!
那你是答應(yīng)了!郝先聰心里非常高興。
黃曉雅撅起了嘴巴，我不答應(yīng)，郝警官就要生氣了。我怕郝警官生氣了把我抓起來!
抓誰也不會抓我們的黃大攝影師啊，看哪個有這個狗膽!說得黃曉雅的心里喜滋滋的。
郝先聰和黃曉雅來到了一個夜宵小吃鋪。這是黃曉雅非常熟悉的一個夜宵鋪。哥哥來接她的時候，經(jīng)常和她在這兒吃點(diǎn)小吃。菜都是她點(diǎn)的，哥對她說，小妹喜歡吃什么我就吃什么。她就點(diǎn)一碟蘭花豌豆，一盤青椒肉絲，一碗西紅柿蛋湯，哥哥就要兩瓶青島啤酒。其實，她知道，哥和她都喜歡吃這幾個菜，啤酒哥和她一人一瓶，兩人親親熱熱地喝酒。如果不看相貌，還以為他們是一對小戀人哩!今天來到這個小吃鋪，也剛好坐在她和哥哥每次都坐的位置上，她的心情就不同了，哥哥走了。陪同他的還是一個警察!他想起犧牲的哥哥心里就有說不出的難過，這些天她幾乎天天夢見哥
哥，每次醒來，她的枕頭都是濕漉漉的。見剛才有說有笑的黃曉雅現(xiàn)在變了個樣子，郝先聰心里直打鼓，我的姑奶奶，我和你剛有了點(diǎn)轉(zhuǎn)機(jī)，你怎么又變了臉色啊!他小心地說，小黃，吃點(diǎn)什么?黃曉雅迅速調(diào)整自己的情緒，小聲說，隨便!
見黃曉雅來了，服務(wù)員說，黃小姐，還是那幾個菜么?不。你問這位先生!黃曉雅指了指郝先聰。郝先聰就說，對，服務(wù)員，還是那幾個菜!郝先聰對黃曉雅說，小黃，你好像有什么心事?告訴我，我能幫你嗎?沒，沒有啊!服務(wù)員拿來了啤酒，打開，給他們一人倒了一杯。郝先聰端起杯子說，小黃，來，為認(rèn)識你干杯。黃曉雅和郝先聰碰了杯，就咕咚咕咚把一杯啤酒喝了。見黃曉雅喝得爽快，郝先聰也毫不猶豫地灌了一杯!很快一瓶酒就喝光了，黃曉雅覺得臉發(fā)燒。她夾了幾口菜就放下了筷子。見黃曉雅不吃了，郝先聰也放下了筷子。
離開小吃鋪，兩人默默地走向地下通道，郝先聰突然抓住了黃曉雅的手說，小黃，我知道你有心事!別憋在心里，說出來心里就會寬敞明亮!告訴我，是憂愁就讓我?guī)湍惴贮c(diǎn)兒，兩個人來承擔(dān)憂愁，你心里就會輕松許多啊!
見郝先聰說得很誠懇。黃曉雅就把自己的哥哥犧牲的事情告訴了郝先聰。
郝先聰心里一愣：這黃警官果然就是黃曉雅的哥哥，我身上穿的警服就是她哥哥的啊!如果她知道我穿著他哥哥的警服冒充警察，她肯定會恨死我的。他不敢往下想了，他的心跳得咚咚響，千萬不能讓黃曉雅知道，好半天郝先聰才鎮(zhèn)定下來。郝先聰還沒有想好安慰的話。黃曉雅就抽抽噎噎地哭了。邊哭邊說，我哥沒了。晚上一閉上眼我就看見我哥!
郝先聰也不知道說什么好。他喃喃地說，小黃，你還有哥，我……我就是你哥!我會像你哥一樣保護(hù)你的。
你?!我……黃曉雅心里一時不知道說什么好。你是我親哥?
郝先聰正了正帽子說，我，我就是你親哥!
黃曉雅的頭靠在了郝先聰?shù)母觳采?。你會像我哥那樣待我?
你不相信我?!
不，我不要你做我的親哥!
那……!郝先聰不清楚黃曉雅的心思。不知道怎么回答黃曉雅。
我要你做比我的親哥還親的哥!
郝先聰說，那不還是親哥么?
你……!你壞!
走出了地下通道，黃曉雅還挽著郝先聰?shù)母觳?。郝先聰忽然看見前面拐彎的地方幾個小青年扭打在一起，郝先聰說，曉雅，你等等，我過去制止一下!跑到那伙小青年跟前。郝先聰大吼一聲，你們在干什么?那伙人見警察來了。呼啦一下就散了，沒命似的逃了。郝先聰說，看你們往哪里跑，佯裝追了幾步就停住了。郝先聰回到黃曉雅身邊說，走，沒事了，我送你回家。黃曉雅看著郝先聰，心里覺得，自己能有郝先聰這個警察男朋友是一種幸福。
郝先聰和黃曉雅一邊走一邊竊竊私語，長長的小巷對郝先聰來說，好像幾步就走完了。前面就是黃曉雅的家，黃曉雅站住了。郝先聰說，我把你送到家。不了，就到這兒吧!郝先聰還想說什么，黃曉雅卻說，你想，你和我進(jìn)屋，你是個警察，我爸媽看見了你就會想起我哥的。待時間長些了，我會帶你去的!郝先聰就說，曉雅，那你走吧，我要看著你進(jìn)家門!黃曉雅突然在郝先聰?shù)哪樕巷w了一個吻，跑了，口里不住地說，拜拜!郝先聰摸著黃曉雅剛吻過的臉，那臉頰癢酥酥的。他哼著小曲雙手插入衣兜在小巷走著。
郝先聰要撒尿了，小巷前面走來了一個人，他就拐了一個彎朝另一邊走。剛準(zhǔn)備掏出東西來撒尿，就看見從一個門縫里擠出的燈光。這周圍已經(jīng)沒有了光，門縫里的光就顯得格外打眼。里面還有很多聲音傳來，他湊到門縫里看，一伙人在里面賭博。他屏住呼吸挪動著步子走開。生怕那伙人發(fā)現(xiàn)了他。走了幾步他又折回了小巷……
郝先聰?shù)男睦锞陀辛藸N爛的陽光。說來也怪，連好長時間以來半死不活的生意也好起來了。白天忙生意的時候時間很好打發(fā)，一停了手腳哩，黃曉雅的影子就從他的腦袋里鉆出來了，鋪天蓋地占滿整個腦瓜子。他不停地給黃曉雅發(fā)短信，黃曉雅的短信回得很簡單，只幾個字。郝先聰知道黃曉雅很忙，她的回信只幾個字，郝先聰也要看若干遍。黃曉雅現(xiàn)在開始喜歡我了，那是因為晚上我是一個警察，要是她知道了我的真正身份，肯定是不會理我的。她家里的條件好，又是一個人見人愛的女孩，還愁找不到滿意的男朋友么?想到這里，郝先聰就很沮喪，恨自己破亂不堪的家，恨自己沒出息!按現(xiàn)在的條件他和黃曉雅肯定是沒有戲的。把自己的身份和黃曉雅說穿，就會遭到黃曉雅的鄙視?？袋S曉雅那副天真純潔的樣子他真的又不想傷害她，可是，要他現(xiàn)在就離開黃曉雅，他實在是不愿意，那他剛剛有些充實幸福的生活又會變成一杯白開水，他的生活又回到了原來的軌道上了，這真叫他不甘心吶!他的心里非常矛盾，害怕失去黃曉雅，他雙手不停地捶著自己的腦袋。我是一個什么人啊，我不是人!他在自己的干洗店里大叫大喊，鼻涕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滴得滿身都是。
正在這時，郝先聰?shù)膵寢寔淼搅烁上吹?，看見他哭鼻灑淚的模樣兒，心里慌了神兒，急急地說，聰兒。你怎么了?
見母親來了，郝先聰連忙揩了眼淚，沒有什么，我想起我爸就哭了。媽，有什么事啊!
媽嘆了口氣說，哎，還有什么事呢?醫(yī)院又下了通知書，明天不交五千元就停藥。一大早我就去廠里，好說歹講才弄了三千元，這不，還差兩千哩!看你能不能想個法子?
哦，您別急，不就是兩千塊么，我來想法子。你安心照顧爸去吧!
媽走了，郝先聰想，我到哪里去弄兩千元啊，他想到了黃曉雅，可是我怎么向她開這個口呢?
郝先聰走出地下通道時還不到晚上九點(diǎn)鐘，離黃曉雅下班還有一段時間，他就到超市去看一看，想給黃曉雅買一件衣服，和黃曉雅認(rèn)識也有一段時間了，也該對她有所表示了。他徑直來到服裝專柜，請服務(wù)員幫他參考，買了一套很漂亮的紅色的艷麗的衣服。從超市出來看看表?？斓近S曉雅下班的時間了。他給黃曉雅打了一個電話就在地下通道門口等她。遠(yuǎn)遠(yuǎn)地看見黃曉雅蹦蹦跳跳地過來了，她老遠(yuǎn)就向郝先聰招手。喂，你手里提的什么?
郝先聰把手里的袋子移到屁股頭說，你猜。
猜中了怎么辦?
那就是你的嘍!
真的?黃曉雅冷不丁歪著頭看了一下，嘿嘿，衣服，還是給我買的，我跟你說，我可不要哇!
郝先聰說，你說過猜中了就是你的!給f1我說話算話。你拿著!
哇噻——和你開玩笑的，你倒當(dāng)真了!無緣無故的我要你的衣服干嗎呀!
真給你買的，我看這套衣服挺漂亮的，只有你才配穿，你不要就是嫌便宜，就是瞧不起我這個小警察啊!
看你說什么話，那恭敬不如從命吶，關(guān)鍵是我怕背上瞧不起警察的罵名。
要不，你穿上我看看!
去你的，明天我穿上給你看個夠!
明天……好，那就明天!郝先聰想，我要是明天看不到那多可惜啊!
郝先聰和黃曉雅走進(jìn)了小巷。郝先聰也不記
得這個小巷他走了多少回了，什么地方拐彎，什么地方路上有凹地，他都清清楚楚的。他就快成這條小巷的一個居民了。他倆走到了要分手的地方，郝先聰拉住了黃曉雅的手，曉雅，假如我有新的任務(wù)了，你一個人在晚上回家要多加小心吶!
我知道。你是不是有新任務(wù)了?
哦，不……還沒有!
黃曉雅要走了，郝先聰拉住了她的手，你明天一定要穿上這件衣服啊!郝先聰指著黃曉雅手里提著的衣服說，要不，我就要生氣的。
知道了，那我走了!黃曉雅在郝先聰?shù)哪樕蟻砹藗€飛吻，向郝先聰招手說，親愛的，拜拜!
郝先聰看著黃曉雅喊一聲，曉雅——!他怎么也開不了口向黃曉雅借錢。
你怎么了!黃曉雅回過頭問。
沒什么，快回吧，晚安!
看著黃曉雅漸漸遠(yuǎn)去的身影。郝先聰?shù)臏I不知不覺爬出了眼眶兒。
郝先聰拐了一個彎，來到了上次他撒尿的那家門前，他已經(jīng)觀察了幾次，這是一個賭博的小窩點(diǎn)，幾乎每天都有五六個人在那兒賭博。他來到了門，口，就著從門縫里擠出的燈光往里覷，屋子里煙霧繚繞，五個人正在全神貫注地賭博，每人面前放著一沓鈔票。郝先聰想，今天老子要收拾一下你們!
郝先聰用中指推了一下門，門輕微地晃動了一下，看來門閂得并不緊，一腳踹開是沒有問題的。郝先聰?shù)男拈_始怦怦地跳了，好半天才平靜下來。他從衣兜里掏出槍，屏住了呼吸，鼓起兩腮，呼啦一腳踹開了門，用槍指著那幾個人，不許動，舉起手，警察!他又喊一聲，張警官，李警官，在外面看好!
這突如其來的舉動把那幾個人嚇得目瞪口呆。他們乖乖地舉起了手。郝先聰又喊，轉(zhuǎn)過去，靠墻!
郝先聰看著這伙賭徒，正了正帽子，咳嗽了一下說，我說你們怎么成天不務(wù)正業(yè)。你們不知道聚眾賭博是違法行為嗎?你們嚴(yán)重地違反了《中華人民共和國治安管理處罰條例》。要受到罰款和拘留的處罰……郝先聰滔滔不絕地講著，突然，不知是哪個按滅了墻上的開關(guān)大吼一聲，快跑!
不許動。不許動!!
屋子前后都響起了聲音。
郝先聰心里慌了，壞了，真警察來了!他顧不了多想，撩開腿就向小巷里奔去。
看你往哪里跑。后面的警察在追，站住!
郝先聰哪里還聽得進(jìn)去啊，他發(fā)瘋似的跑。拐了幾個彎，把跟在后面的尾巴甩了。
郝先聰一只手拿著槍，一只手撐在樹上不停地喘著粗氣，好險啊!真他娘的，真警察差點(diǎn)包了我這個假警察的餃子。
晚風(fēng)吹在身上，郝先聰感到渾身很爽快。剛要轉(zhuǎn)身走，忽然聽到前面好像有呻吟，他側(cè)耳聽著，聲音是從前面的圍墻處傳來的，很沉悶，好像是個女的在呼喊，救命吶……
郝先聰就貼著圍墻，拿著槍弓著腰向前面走去。郝先聰這時已經(jīng)忘記了自己是被追捕的對象了。他只記得自己此時儼然是一個警察了。他走近了，只見一個歹徒壓著一個人，那人的頭已經(jīng)被歹徒蒙得緊緊的。郝先聰大吼一聲，咬牙切齒地吼道。畜生!不許動!郝先聰抓住了歹徒的衣領(lǐng)。
聽到聲音，蒙面歹徒跳起來，猛地掙脫了郝先聰，迅急地跑到一個高坡處跳過了圍墻。
郝先聰不顧一切地追趕著，他也翻過了圍墻，可是他的腳崴了，郝先聰大喊，看你往哪里逃。他咬著牙一個箭步?jīng)_上去撲向歹徒，歹徒扭轉(zhuǎn)身和郝先聰打了起來，郝先聰用槍指著那家伙的額頭，你再動我就打死你!孤注一擲的歹徒冷不丁抽出身上的刀子猛地刺向郝先聰?shù)男乜?，郝先聰感到渾身一陣酸麻，胸口好像有什么東西往外涌，他又追了歹徒幾步就踉踉蹌蹌地倒下了……
被歹徒欺負(fù)的那個姑娘是黃曉雅。黃曉雅回到家里，穿上了郝先聰給她買的衣服，很合身，很得體，鏡子里那個靚麗的姑娘就是自己么?一身鮮艷的服裝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影星，不，比影星還要有氣質(zhì)，有魅力。明天穿上這套衣服，郝先聰肯定會贊不絕口。脫了衣服，黃曉雅想，不對呀，郝先聰今天的舉止有點(diǎn)反常，分手的時候說話吞吞吐吐的，好像有什么心事要對我說，可是他什么也沒有說呀!想到這里，她就給郝先聰打電話，可是手機(jī)關(guān)機(jī)了，平常郝先聰?shù)氖謾C(jī)什么時候都沒關(guān)的呀，他說過，警察的手機(jī)是不能關(guān)的。黃曉雅走出門，郝先聰這個時候應(yīng)該還在值勤，她要到地下通道去找郝先聰。黃曉雅走到巷子拐彎的圍墻處，就遭到了蒙面人的突然襲擊。
黃曉雅從地上爬起來。好不容易解開了套在她脖子上的一個袋子，這時燈光亮晃晃的，有幾個人朝她這邊跑來了。黃曉雅非常害怕地縮在墻角。走近一看，見是警察，她就大喊，快，你們快去抓流氓，郝先聰已經(jīng)追去了。
不一會兒，那個蒙面歹徒被押上了警車，郝先聰被抬上了警車。黃曉雅跌跌撞撞地追著警車。警車?yán)?，兩個警察抱著郝先聰。郝先聰雙眼緊閉，急促地喘著粗氣……警車還沒有開到醫(yī)院，郝先聰就停止了呼吸，他滿臉煞白，嘴角似乎露出了一絲兒微笑……
幾天后，派出所的會議室里顯得很凝重。會議的主席臺上，放著郝先聰穿過的警服，一個警察證實了，郝先聰穿的警服就是兩個月前犧牲的黃警官的警服，也就是黃曉雅哥哥的警服，黃警官的警服的右袖頭里面用拼音寫著一個“黃”字。警服上放著一把玩具手槍，是郝先聰用過的。大家開會討論郝先聰?shù)膯栴}。警察們有的說，郝先聰冒充警察抓賭，抓歹徒，既有功也有過。也有的說，兩者不應(yīng)混淆，冒充警察是違法犯罪，應(yīng)根據(jù)法律懲處，抓歹徒是見義勇為，應(yīng)受到表彰獎勵。也有的說郝先聰是個問題英雄。爭論了很久，大家都不好定論，決定報請上級處理。郝先聰是問題青年。還是英雄大家說不準(zhǔn)。因此，郝先聰?shù)募胰艘簿蜁簳r沒有領(lǐng)到市里的見義勇為基金會的獎勵。
不過，郝先聰死的第二天就有人到醫(yī)院交了他父親的醫(yī)藥費(fèi)。又過了幾天。郝先聰?shù)哪赣H莫名其妙地收到一張郵局的兩萬元匯款單，匯款人的附言里一個字也沒有。郝先聰?shù)哪赣H哭著說，先聰啊，媽知道你是個孝順的孩子，可是你告訴媽，這兩萬元媽應(yīng)該怎么辦啊!
一天黃昏，墓地靜靜的，一個穿著一身艷裝的姑娘來到郝先聰?shù)哪贡?。她手里抱著的是一張放大了的照片，照片四面用黑框子鑲著，在夕陽的照射下鏡子反射出一點(diǎn)一點(diǎn)的光。鏡子里是一個警察，他英武帥氣，嘴角邊兒露出青春的笑。姑娘把照片小心翼翼地放在墓碑的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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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 翔
郝先聰心里憋著一團(tuán)氣。
他到父親的廠里去討要醫(yī)藥費(fèi)，一分錢也沒有拿到。他對廠長發(fā)火，我父親是工傷，你為什么不給醫(yī)藥費(fèi)?廠長很真誠地對他說，我們正在想辦法，郝師傅是為廠里負(fù)的傷，我們沒有理由不管，只是最近廠里實在是沒錢。要不，你先墊付了，我們弄到后就馬上送過去。廠長說得非常誠懇，只差給他磕頭了，郝先聰也就沒有再說什么了。他只得回家自己想辦法。
他能有什么辦法呢?他開的干洗店生意不好，只能勉強(qiáng)果自己的肚皮，哪里有錢墊付父親的醫(yī)藥費(fèi)呢?可是不付父親的醫(yī)藥費(fèi)醫(yī)院就要停藥，父親的病豈不更重?他只好頭疼醫(yī)腳了，把干洗店里的一點(diǎn)周轉(zhuǎn)金挪作了醫(yī)藥費(fèi)。交了醫(yī)藥費(fèi)回來。郝先聰心里很不是個滋味。店里沒有生意，郝先聰無所事事。他癱在靠背椅子上伸直了雙腿，拿眼掃著自己的一爿小店，看到了一套干洗的警服掛在衣架上還沒有取走。他凝視著那套警服，這不是黃警官的警服嗎?怎么還沒有取走呢?他記得，黃警官來他的店里已經(jīng)洗過幾次警服了，每次都是隔天就取走的。黃警官人長得高大英武，舉止瀟灑，每次來洗衣服還和他聊上幾句。他很羨慕黃警官。郝先聰從小就想當(dāng)警察，看到電影電視上的警察抓賊破案，一個個出神入化，他佩服得五體投地，暗暗下決心長大后當(dāng)一名警察為民除害，匡正驅(qū)邪?？上?，郝先聰成績平平，別說考警察學(xué)校，就連一般的學(xué)校也沒有考上，高中畢業(yè)后父母就給他盤下了這爿干洗店。唉——，郝先聰長嘆一聲在椅子上伸了個懶腰站起來，這黃警官怎么搞的。他拿出單子翻看黃警官留下的地址：某某街145號。離我這里好遠(yuǎn)啊!
雖然黃警官留下的地址很遠(yuǎn)，幾乎要穿過整個城區(qū)，郝先聰決定按址索驥，把警服還回去，了卻他的一樁心愿。
郝先聰用塑料袋裝了警服就走，他轉(zhuǎn)了幾趟車，最后在一個地下通道口下車。穿過地下通道，問了好幾個人，便向左拐，還要走一條長長的小巷才到黃警官留下的地址。快走到巷子的盡頭了，他問迎面走來的一個人：大爺，您好，您這里是不是住著一個黃警官?哦，你找黃警官?前不久在執(zhí)行任務(wù)的時候犧牲了，你找他有什么事?沒事!郝先聰心頭一震，這么好的黃警官怎么說走就走了呢?都先聰心想，既然人已經(jīng)死了，一件衣服再送去已經(jīng)沒有多大的必要了，搞不好還會引起警官家里人的傷心。想到這里。郝先聰扭身走了。唉，看來這件衣服沒有主人了。
好不容易拐出了小巷，郝先聰躑躅著，昏黃的燈光下人影依然不斷。這就是城市，從早到晚都有人在忙碌，好像一刻也沒有寧靜似的。郝先聰倚著一根電桿，看著來來往往的人想，他們心里有煩惱嗎?會不會像我一樣為生計犯愁啊?他想起自己的家，想起已經(jīng)躺在醫(yī)院里快半年的父親?？畤@自己命途多舛。當(dāng)警察的理想不能實現(xiàn)且不說。生活卻又過得如此窩囊。他的淚流了下來，滴在手臂上。怎么淚流不止了?他抬頭一看，老天爺不知什么時候也開始默默地流淚了，而且還流得很急。郝先聰穿著單薄的衣服，他感到渾身冰涼，他的下巴骨開始打架，渾身篩糠!他就跑到了地下通道，還是冷啊!他把手里的塑料袋抖了抖，忽然想到，我怎么這么蠢吶!我手里不是提的衣服嗎?他從塑料袋里拿出了警服。他想把警服穿在身上，可是這是警服啊!我穿上能行么?別人會怎么看我，說我冒充警察，這豈不是給自己惹麻煩么?
一陣?yán)滹L(fēng)灌進(jìn)了地下通道，他顧不得想什么了，地下通道的燈光很暗，他迅速地套上警服。他的心里有些慌亂，好像怕被人看見了譏笑他。你也想當(dāng)警察，你也配當(dāng)警察?做夢吧!他抬起手扯了扯警服。挺著胸，昂著頭向前看，燈光下自己的影子好像一下子變得威武了許多。他準(zhǔn)備穿過地下通道，這時一個人影急匆匆向他迎面走來，他仔細(xì)一看，是一位姑娘。郝先聰轉(zhuǎn)過了身，哪知那位姑娘來到他的身邊就放慢了腳步，見了郝先聰說，警察大哥，我……
姑娘神色有些慌張，郝先聰在姑娘面前變得鎮(zhèn)定起來，見姑娘在與他說話，他就說，姑娘，你有什么事?我……我……郝先聰抬起頭就看見了地下通道的路口有幾個人影在晃蕩，大概姑娘是害怕那幾個人。于是郝先聰安慰姑娘，沒什么可怕的!有我哩!姑娘很信任地望著他，你是在這兒巡邏的警察!郝先聰心想，她真把我當(dāng)警察了，看來這身警服是使人信服的標(biāo)志!于是他說，是啊，看著姑娘很欣喜的樣子又補(bǔ)充道，最近有市民反映，說這一帶治安不太好，局里派我在這一帶值勤。郝先聰邊說邊打量著姑娘，圓臉，長睫毛，明亮的眸子，小巧的嘴巴，看上去很天真，是郝先聰很喜歡看的那種純真的女孩子。郝先聰?shù)男哪涿畹囟秳恿艘幌隆Ｄ呛冒?姑娘看著他說，我很羨慕警察，我哥就是警察，可是……!哎，你是不是每天都要到這里。郝先聰說，差不多吧!姑娘朝他擺擺手，那我走了!我送送你!這時郝先聰心里已經(jīng)不慌了，他在姑娘面前儼然是一個警察了。不用!姑娘轉(zhuǎn)眼間就走出了地下通道，在他的眼前消失了。
郝先聰慢慢地走出地下通道，他心里還在想著那個姑娘。他抬起頭，覺得人們都在用陌生的眼睛盯著他身上的警服，似乎都在譴責(zé)他，你真不要臉，竟敢冒充警察!他盡量不往人多的地方走。他走的都是些行人稀少的地方。走了一段路，他拐進(jìn)了一個小巷里，把警服脫了，又從小巷里踅出來，渾身很輕松地上了公共汽車?；氐剿母上吹陼r已經(jīng)很晚了。
可是郝先聰一點(diǎn)兒睡意也沒有。他還在想那個姑娘，哎，他突然懊悔起來，竟然連那個姑娘的名字都沒有問一下，姑娘是干什么的自己也不知道，看當(dāng)時姑娘顯然是很羨慕我的呀!他冷靜地想，姑娘并不是羨慕現(xiàn)在的我，她是羨慕穿上警服的我。想到這里，郝先聰又拿出了警服，小心翼翼地穿在身上，他站在鏡子前看著，警服穿在身上是那么合身，好像是專門為他而做的。是自己么?高大，英武，青春，有一股帥氣，連他自己都不相信鏡子里的人是自己。他想起了一句古話，人靠衣服馬靠鞍!何況這不是一件普通的衣服，這衣服看起來真有威懾力，難怪壞人看了警察就害怕得直打哆嗦哩!郝先聰自我欣賞了很久。他突然想起，沒有帽子和警號。這兩樣?xùn)|西沒有，人家內(nèi)行一眼就戳穿你是個冒牌貨。郝先聰?shù)男睦镆呀?jīng)燃起了要冒充警察的欲火，反正我又不干壞事，穿上警服去見見姑娘，自己偷偷地過把警察癮總可以吧!
次日郝先聰花了幾乎一天的時間做好了帽子，弄好了警號。他擔(dān)心警號出問題，還專門到派出所辦身份證的大廳看了警察的牌號，自己做的和警察身上佩帶的沒有多大的區(qū)別，不過細(xì)是看不出來的?？纯刺爝€很早，郝先聰就躺在床上睡一會兒，可是他很興奮，睡不著。
郝先聰盼望夜早點(diǎn)來到。可太陽偏偏和他作對，老是掛在天邊扯不下來。他懶得回家吃飯，就在店里泡了一盒“來一桶”。這時馬路對門的發(fā)廊門口開始有車來往了，不時有幾個發(fā)廊妹嗲聲奶氣地和客人打著招呼，看見那些打扮得花里胡哨的發(fā)廊妹，郝先聰?shù)男睦锖尥噶?，沒有一個是要臉的東西!
夜姍姍來了。
郝先聰提著塑料袋子，里面裝的是警服和帽子。他上了公共汽車。轉(zhuǎn)了幾次車來到了地下通
道。郝先聰看看手機(jī)，離昨天碰到姑娘的時間還很早。他走出地下通道，就慢慢地朝昨天走的那條深巷走去，這條巷子很窄，有很多地方?jīng)]有人居住。是一些工廠的圍墻，兩旁還栽有一些樹，顯得很陰森。行人也很稀少，他就一直走下去，不知走了多遠(yuǎn)。他看看時間，再往回走到地下通道，時間就差不多了。小巷里一個人影也沒有了，他就穿上了警服，戴上了帽子，他用雙手正了正帽子，扯了扯衣服，然后就昂著頭走出了小巷。
郝先聰在地下通道里慢慢地來回踱著，他的心情很焦急，他巴望快點(diǎn)見到昨天晚上的那位姑娘。他向地下通道的出口走去，他站在出口望著來來往往的人，正準(zhǔn)備返回地下通道的時候，就看見了那位姑娘正向地下通道走來。郝先聰快走幾步進(jìn)了地下通道，走了一段距離，就故意地返回。快步走上去，故作驚訝地迎上姑娘說，哦，我們又見面了!
哦，警察大哥——!
別叫我大哥，你就叫我小郝吧!你叫——!郝先聰沒把話說完忍住了。
我叫黃曉雅。
哦，好聽的名字。在哪里上班?郝先聰想，她也姓黃呀，該不是黃警官的妹妹吧?
上什么班啊，在黃冠攝影社打工，哎，每天都是這個時候下班。以前都是我哥來接我……
你哥現(xiàn)在怎么不來接你了?
黃曉雅聲音變得低沉了。我哥他……到很遠(yuǎn)的地方去了，他再也沒有時間來接我了。不過，我的膽子也越來越大了。
那，我就來接替你的大哥護(hù)送你吧!
你?!黃曉雅歪著頭一副很天真的樣子看著郝先聰說，那，好哇!
真的，說好了。郝先聰很興奮，他甚至有點(diǎn)得意地牽起了黃曉雅的手。
黃曉雅把手縮回來說，那哪行啊，你又不是我一個人的警察，你有任務(wù)啊!
護(hù)送你也是我的任務(wù)啊，你忘了人民警察的職責(zé)就是保護(hù)每一個公民的安全!
黃曉雅的眼睛一亮，還是不行，我不需要你護(hù)送，有你在這兒巡邏就等于給我壯了膽子，謝謝你了，郝警察!黃曉雅就笑著走了。
好走啊!郝先聰說，我每天在這里等著你。
郝先聰有點(diǎn)遺憾，哎。和姑娘在一起說話的時間太短了。我等了這么長的時間，可等來的只有幾分鐘?？粗媚锏谋秤埃薏坏脹_上去。把姑娘拉回來?？墒撬套×耍瑫r間還長著哩，今天是不行了，那就只有明天再好好把握。走到一個僻靜的地方，郝先聰脫了警服回家。
從此，郝先聰就沒有心思打理要死不活的生意了，他腦子里成天轉(zhuǎn)的都是黃曉雅的影子。每天巴望天快點(diǎn)黑下來。晚上，他又提著塑料袋上了公共汽車，七彎八拐來到了地下通道。他在地下通道走了一個來回就上來了，走到巷子里在一個僻靜的地方換上了警服，他穿過了地下通道，就朝街上走去，他走得很慢，一邊走一邊看著門店的牌子，也不知走了多遠(yuǎn)，他才看見黃曉雅上班的黃冠攝影社。他走到攝影社旁邊站住了，就在那兒等?？墒菚r間還很早，攝影社還不時有人進(jìn)進(jìn)出出。他想去看看黃曉雅在干什么?可是又覺得很唐突，對，去照相，就說我們局里要填表，每人都要照登記照片，他覺得這個理由很充足，于是就邁開步子進(jìn)了攝影社。
攝影社已經(jīng)沒有顧客了，見郝先聰進(jìn)來，柜臺前的姑娘說，您好，是來照相的還是來取照片的?郝先聰用手正了正帽子，拿眼看了柜臺邊的姑娘一眼，照登記照片!他看了看里面洗照片的工作室，黃曉雅正在忙碌，他就喊，小黃，你還在忙啊!黃曉雅抬起頭，看見是郝先聰來了，感到很驚訝，郝警官。是你啊!郝先聰看見黃曉雅滿臉露出了燦爛的笑，就說，怎么了，我就不該來啊!該來，該來!黃曉雅從工作室走了出來，她對站在柜臺上的姑娘叫道，小真，給郝警官倒茶呀!黃曉雅走到郝先聰?shù)纳磉?，大警官，我來給你照登記照吧!郝先聰就跟黃曉雅來到了照相室。黃曉雅望著郝先聰笑了笑，用雙手對郝先聰做了一個請坐的動作，郝警官，請上坐吧!黃曉雅打開了燈，那光刺得郝先聰睜不開眼睛了，她看郝先聰有點(diǎn)狼狽的樣子想笑。郝警官，你不睜開眼我可不敢照，我怕影響郝警官的光輝形象啊!郝先聰就正了正帽子，睜開了眼睛，好，你照吧!黃曉雅從相機(jī)的鏡片里盯著郝先聰。郝先聰長得帥氣，一身警服穿在身上是那樣的高大英武，看見了郝先聰，她就想起了自己的哥哥，郝先聰?shù)挠白雍退绺绲挠白釉谀X海里相互交替著。一會兒，哥哥的影子黯淡了。郝先聰?shù)挠白釉谒难矍霸絹碓搅亮恕Ｒ婞S曉雅愣在了那兒，郝先聰催促道，我的黃大攝影師，行了沒有啊?行了，行了!聽到了郝先聰?shù)脑?，黃曉雅這才按了快門。
郝先聰站起來問，黃小姐，你們什么時候下班啊!黃曉雅看了看手機(jī)很興奮地說，哦，馬上就解放了!郝先聰就說，那好，我等你一塊兒走吧!今天我休息，沒事!好啊!小真看他倆很熟的樣子就開玩笑地說，這下有護(hù)花使者了。小真，你小心我揪你的嘴巴。看得出黃曉雅的心里是非?？旎畹摹：孪嚷斀舆^小真的話說，那還要看人家愿不愿意呢?黃曉雅向郝先聰?shù)梢谎?，撅著嘴說，你想得美!郝先聰也沖黃曉雅調(diào)皮地瞪一眼，那我就是剃頭的挑子嘍!好好可憐啊!他把好好可憐這幾個字拖得特別長，他的怪腔怪調(diào)把黃曉雅和小真逗得大笑起來。郝先聰?shù)男睦锞拖袷焱傅母收釓念^甜到了腳。
郝先聰和黃曉雅從攝影社走出來，一陣晚風(fēng)打了一個旋不知從什么地方鉆出來貼在郝先聰?shù)哪樕?，是那樣的舒坦。郝先聰和黃曉雅并肩走著。
黃曉雅說，你來取照片么?
來呀!我不來照片它又不會飛到我的手里!
黃曉雅笑著說，那你就叫它飛去呀!
它沒有翅膀，我拜托黃大攝影師給它安上一個翅膀。
嘿嘿，你想得美哩!
那我就不想了!
郝先聰說著，特地把自己的身子向黃曉雅的身邊靠了靠，黃曉雅好像也向他這邊擠了擠，兩人很快活地說著笑話。
郝先聰說，喂，我還沒有吃晚飯哩!黃小姐，賞個光，我們一起去吃一餐便飯吧!
不了!黃曉雅說，我已經(jīng)吃過了!
那。就是不給我面子嘍!郝先聰裝著生氣的樣子，哦，瞧不起我這個小警察啊!
黃曉雅說，郝警官，你說哪里的話呀!
那你是答應(yīng)了!郝先聰心里非常高興。
黃曉雅撅起了嘴巴，我不答應(yīng)，郝警官就要生氣了。我怕郝警官生氣了把我抓起來!
抓誰也不會抓我們的黃大攝影師啊，看哪個有這個狗膽!說得黃曉雅的心里喜滋滋的。
郝先聰和黃曉雅來到了一個夜宵小吃鋪。這是黃曉雅非常熟悉的一個夜宵鋪。哥哥來接她的時候，經(jīng)常和她在這兒吃點(diǎn)小吃。菜都是她點(diǎn)的，哥對她說，小妹喜歡吃什么我就吃什么。她就點(diǎn)一碟蘭花豌豆，一盤青椒肉絲，一碗西紅柿蛋湯，哥哥就要兩瓶青島啤酒。其實，她知道，哥和她都喜歡吃這幾個菜，啤酒哥和她一人一瓶，兩人親親熱熱地喝酒。如果不看相貌，還以為他們是一對小戀人哩!今天來到這個小吃鋪，也剛好坐在她和哥哥每次都坐的位置上，她的心情就不同了，哥哥走了。陪同他的還是一個警察!他想起犧牲的哥哥心里就有說不出的難過，這些天她幾乎天天夢見哥
哥，每次醒來，她的枕頭都是濕漉漉的。見剛才有說有笑的黃曉雅現(xiàn)在變了個樣子，郝先聰心里直打鼓，我的姑奶奶，我和你剛有了點(diǎn)轉(zhuǎn)機(jī)，你怎么又變了臉色啊!他小心地說，小黃，吃點(diǎn)什么?黃曉雅迅速調(diào)整自己的情緒，小聲說，隨便!
見黃曉雅來了，服務(wù)員說，黃小姐，還是那幾個菜么?不。你問這位先生!黃曉雅指了指郝先聰。郝先聰就說，對，服務(wù)員，還是那幾個菜!郝先聰對黃曉雅說，小黃，你好像有什么心事?告訴我，我能幫你嗎?沒，沒有啊!服務(wù)員拿來了啤酒，打開，給他們一人倒了一杯。郝先聰端起杯子說，小黃，來，為認(rèn)識你干杯。黃曉雅和郝先聰碰了杯，就咕咚咕咚把一杯啤酒喝了。見黃曉雅喝得爽快，郝先聰也毫不猶豫地灌了一杯!很快一瓶酒就喝光了，黃曉雅覺得臉發(fā)燒。她夾了幾口菜就放下了筷子。見黃曉雅不吃了，郝先聰也放下了筷子。
離開小吃鋪，兩人默默地走向地下通道，郝先聰突然抓住了黃曉雅的手說，小黃，我知道你有心事!別憋在心里，說出來心里就會寬敞明亮!告訴我，是憂愁就讓我?guī)湍惴贮c(diǎn)兒，兩個人來承擔(dān)憂愁，你心里就會輕松許多啊!
見郝先聰說得很誠懇。黃曉雅就把自己的哥哥犧牲的事情告訴了郝先聰。
郝先聰心里一愣：這黃警官果然就是黃曉雅的哥哥，我身上穿的警服就是她哥哥的啊!如果她知道我穿著他哥哥的警服冒充警察，她肯定會恨死我的。他不敢往下想了，他的心跳得咚咚響，千萬不能讓黃曉雅知道，好半天郝先聰才鎮(zhèn)定下來。郝先聰還沒有想好安慰的話。黃曉雅就抽抽噎噎地哭了。邊哭邊說，我哥沒了。晚上一閉上眼我就看見我哥!
郝先聰也不知道說什么好。他喃喃地說，小黃，你還有哥，我……我就是你哥!我會像你哥一樣保護(hù)你的。
你?!我……黃曉雅心里一時不知道說什么好。你是我親哥?
郝先聰正了正帽子說，我，我就是你親哥!
黃曉雅的頭靠在了郝先聰?shù)母觳采?。你會像我哥那樣待我?
你不相信我?!
不，我不要你做我的親哥!
那……!郝先聰不清楚黃曉雅的心思。不知道怎么回答黃曉雅。
我要你做比我的親哥還親的哥!
郝先聰說，那不還是親哥么?
你……!你壞!
走出了地下通道，黃曉雅還挽著郝先聰?shù)母觳?。郝先聰忽然看見前面拐彎的地方幾個小青年扭打在一起，郝先聰說，曉雅，你等等，我過去制止一下!跑到那伙小青年跟前。郝先聰大吼一聲，你們在干什么?那伙人見警察來了。呼啦一下就散了，沒命似的逃了。郝先聰說，看你們往哪里跑，佯裝追了幾步就停住了。郝先聰回到黃曉雅身邊說，走，沒事了，我送你回家。黃曉雅看著郝先聰，心里覺得，自己能有郝先聰這個警察男朋友是一種幸福。
郝先聰和黃曉雅一邊走一邊竊竊私語，長長的小巷對郝先聰來說，好像幾步就走完了。前面就是黃曉雅的家，黃曉雅站住了。郝先聰說，我把你送到家。不了，就到這兒吧!郝先聰還想說什么，黃曉雅卻說，你想，你和我進(jìn)屋，你是個警察，我爸媽看見了你就會想起我哥的。待時間長些了，我會帶你去的!郝先聰就說，曉雅，那你走吧，我要看著你進(jìn)家門!黃曉雅突然在郝先聰?shù)哪樕巷w了一個吻，跑了，口里不住地說，拜拜!郝先聰摸著黃曉雅剛吻過的臉，那臉頰癢酥酥的。他哼著小曲雙手插入衣兜在小巷走著。
郝先聰要撒尿了，小巷前面走來了一個人，他就拐了一個彎朝另一邊走。剛準(zhǔn)備掏出東西來撒尿，就看見從一個門縫里擠出的燈光。這周圍已經(jīng)沒有了光，門縫里的光就顯得格外打眼。里面還有很多聲音傳來，他湊到門縫里看，一伙人在里面賭博。他屏住呼吸挪動著步子走開。生怕那伙人發(fā)現(xiàn)了他。走了幾步他又折回了小巷……
郝先聰?shù)男睦锞陀辛藸N爛的陽光。說來也怪，連好長時間以來半死不活的生意也好起來了。白天忙生意的時候時間很好打發(fā)，一停了手腳哩，黃曉雅的影子就從他的腦袋里鉆出來了，鋪天蓋地占滿整個腦瓜子。他不停地給黃曉雅發(fā)短信，黃曉雅的短信回得很簡單，只幾個字。郝先聰知道黃曉雅很忙，她的回信只幾個字，郝先聰也要看若干遍。黃曉雅現(xiàn)在開始喜歡我了，那是因為晚上我是一個警察，要是她知道了我的真正身份，肯定是不會理我的。她家里的條件好，又是一個人見人愛的女孩，還愁找不到滿意的男朋友么?想到這里，郝先聰就很沮喪，恨自己破亂不堪的家，恨自己沒出息!按現(xiàn)在的條件他和黃曉雅肯定是沒有戲的。把自己的身份和黃曉雅說穿，就會遭到黃曉雅的鄙視?？袋S曉雅那副天真純潔的樣子他真的又不想傷害她，可是，要他現(xiàn)在就離開黃曉雅，他實在是不愿意，那他剛剛有些充實幸福的生活又會變成一杯白開水，他的生活又回到了原來的軌道上了，這真叫他不甘心吶!他的心里非常矛盾，害怕失去黃曉雅，他雙手不停地捶著自己的腦袋。我是一個什么人啊，我不是人!他在自己的干洗店里大叫大喊，鼻涕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滴得滿身都是。
正在這時，郝先聰?shù)膵寢寔淼搅烁上吹?，看見他哭鼻灑淚的模樣兒，心里慌了神兒，急急地說，聰兒。你怎么了?
見母親來了，郝先聰連忙揩了眼淚，沒有什么，我想起我爸就哭了。媽，有什么事啊!
媽嘆了口氣說，哎，還有什么事呢?醫(yī)院又下了通知書，明天不交五千元就停藥。一大早我就去廠里，好說歹講才弄了三千元，這不，還差兩千哩!看你能不能想個法子?
哦，您別急，不就是兩千塊么，我來想法子。你安心照顧爸去吧!
媽走了，郝先聰想，我到哪里去弄兩千元啊，他想到了黃曉雅，可是我怎么向她開這個口呢?
郝先聰走出地下通道時還不到晚上九點(diǎn)鐘，離黃曉雅下班還有一段時間，他就到超市去看一看，想給黃曉雅買一件衣服，和黃曉雅認(rèn)識也有一段時間了，也該對她有所表示了。他徑直來到服裝專柜，請服務(wù)員幫他參考，買了一套很漂亮的紅色的艷麗的衣服。從超市出來看看表?？斓近S曉雅下班的時間了。他給黃曉雅打了一個電話就在地下通道門口等她。遠(yuǎn)遠(yuǎn)地看見黃曉雅蹦蹦跳跳地過來了，她老遠(yuǎn)就向郝先聰招手。喂，你手里提的什么?
郝先聰把手里的袋子移到屁股頭說，你猜。
猜中了怎么辦?
那就是你的嘍!
真的?黃曉雅冷不丁歪著頭看了一下，嘿嘿，衣服，還是給我買的，我跟你說，我可不要哇!
郝先聰說，你說過猜中了就是你的!給f1我說話算話。你拿著!
哇噻——和你開玩笑的，你倒當(dāng)真了!無緣無故的我要你的衣服干嗎呀!
真給你買的，我看這套衣服挺漂亮的，只有你才配穿，你不要就是嫌便宜，就是瞧不起我這個小警察啊!
看你說什么話，那恭敬不如從命吶，關(guān)鍵是我怕背上瞧不起警察的罵名。
要不，你穿上我看看!
去你的，明天我穿上給你看個夠!
明天……好，那就明天!郝先聰想，我要是明天看不到那多可惜啊!
郝先聰和黃曉雅走進(jìn)了小巷。郝先聰也不記
得這個小巷他走了多少回了，什么地方拐彎，什么地方路上有凹地，他都清清楚楚的。他就快成這條小巷的一個居民了。他倆走到了要分手的地方，郝先聰拉住了黃曉雅的手，曉雅，假如我有新的任務(wù)了，你一個人在晚上回家要多加小心吶!
我知道。你是不是有新任務(wù)了?
哦，不……還沒有!
黃曉雅要走了，郝先聰拉住了她的手，你明天一定要穿上這件衣服啊!郝先聰指著黃曉雅手里提著的衣服說，要不，我就要生氣的。
知道了，那我走了!黃曉雅在郝先聰?shù)哪樕蟻砹藗€飛吻，向郝先聰招手說，親愛的，拜拜!
郝先聰看著黃曉雅喊一聲，曉雅——!他怎么也開不了口向黃曉雅借錢。
你怎么了!黃曉雅回過頭問。
沒什么，快回吧，晚安!
看著黃曉雅漸漸遠(yuǎn)去的身影。郝先聰?shù)臏I不知不覺爬出了眼眶兒。
郝先聰拐了一個彎，來到了上次他撒尿的那家門前，他已經(jīng)觀察了幾次，這是一個賭博的小窩點(diǎn)，幾乎每天都有五六個人在那兒賭博。他來到了門，口，就著從門縫里擠出的燈光往里覷，屋子里煙霧繚繞，五個人正在全神貫注地賭博，每人面前放著一沓鈔票。郝先聰想，今天老子要收拾一下你們!
郝先聰用中指推了一下門，門輕微地晃動了一下，看來門閂得并不緊，一腳踹開是沒有問題的。郝先聰?shù)男拈_始怦怦地跳了，好半天才平靜下來。他從衣兜里掏出槍，屏住了呼吸，鼓起兩腮，呼啦一腳踹開了門，用槍指著那幾個人，不許動，舉起手，警察!他又喊一聲，張警官，李警官，在外面看好!
這突如其來的舉動把那幾個人嚇得目瞪口呆。他們乖乖地舉起了手。郝先聰又喊，轉(zhuǎn)過去，靠墻!
郝先聰看著這伙賭徒，正了正帽子，咳嗽了一下說，我說你們怎么成天不務(wù)正業(yè)。你們不知道聚眾賭博是違法行為嗎?你們嚴(yán)重地違反了《中華人民共和國治安管理處罰條例》。要受到罰款和拘留的處罰……郝先聰滔滔不絕地講著，突然，不知是哪個按滅了墻上的開關(guān)大吼一聲，快跑!
不許動。不許動!!
屋子前后都響起了聲音。
郝先聰心里慌了，壞了，真警察來了!他顧不了多想，撩開腿就向小巷里奔去。
看你往哪里跑。后面的警察在追，站住!
郝先聰哪里還聽得進(jìn)去啊，他發(fā)瘋似的跑。拐了幾個彎，把跟在后面的尾巴甩了。
郝先聰一只手拿著槍，一只手撐在樹上不停地喘著粗氣，好險啊!真他娘的，真警察差點(diǎn)包了我這個假警察的餃子。
晚風(fēng)吹在身上，郝先聰感到渾身很爽快。剛要轉(zhuǎn)身走，忽然聽到前面好像有呻吟，他側(cè)耳聽著，聲音是從前面的圍墻處傳來的，很沉悶，好像是個女的在呼喊，救命吶……
郝先聰就貼著圍墻，拿著槍弓著腰向前面走去。郝先聰這時已經(jīng)忘記了自己是被追捕的對象了。他只記得自己此時儼然是一個警察了。他走近了，只見一個歹徒壓著一個人，那人的頭已經(jīng)被歹徒蒙得緊緊的。郝先聰大吼一聲，咬牙切齒地吼道。畜生!不許動!郝先聰抓住了歹徒的衣領(lǐng)。
聽到聲音，蒙面歹徒跳起來，猛地掙脫了郝先聰，迅急地跑到一個高坡處跳過了圍墻。
郝先聰不顧一切地追趕著，他也翻過了圍墻，可是他的腳崴了，郝先聰大喊，看你往哪里逃。他咬著牙一個箭步?jīng)_上去撲向歹徒，歹徒扭轉(zhuǎn)身和郝先聰打了起來，郝先聰用槍指著那家伙的額頭，你再動我就打死你!孤注一擲的歹徒冷不丁抽出身上的刀子猛地刺向郝先聰?shù)男乜?，郝先聰感到渾身一陣酸麻，胸口好像有什么東西往外涌，他又追了歹徒幾步就踉踉蹌蹌地倒下了……
被歹徒欺負(fù)的那個姑娘是黃曉雅。黃曉雅回到家里，穿上了郝先聰給她買的衣服，很合身，很得體，鏡子里那個靚麗的姑娘就是自己么?一身鮮艷的服裝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影星，不，比影星還要有氣質(zhì)，有魅力。明天穿上這套衣服，郝先聰肯定會贊不絕口。脫了衣服，黃曉雅想，不對呀，郝先聰今天的舉止有點(diǎn)反常，分手的時候說話吞吞吐吐的，好像有什么心事要對我說，可是他什么也沒有說呀!想到這里，她就給郝先聰打電話，可是手機(jī)關(guān)機(jī)了，平常郝先聰?shù)氖謾C(jī)什么時候都沒關(guān)的呀，他說過，警察的手機(jī)是不能關(guān)的。黃曉雅走出門，郝先聰這個時候應(yīng)該還在值勤，她要到地下通道去找郝先聰。黃曉雅走到巷子拐彎的圍墻處，就遭到了蒙面人的突然襲擊。
黃曉雅從地上爬起來。好不容易解開了套在她脖子上的一個袋子，這時燈光亮晃晃的，有幾個人朝她這邊跑來了。黃曉雅非常害怕地縮在墻角。走近一看，見是警察，她就大喊，快，你們快去抓流氓，郝先聰已經(jīng)追去了。
不一會兒，那個蒙面歹徒被押上了警車，郝先聰被抬上了警車。黃曉雅跌跌撞撞地追著警車。警車?yán)?，兩個警察抱著郝先聰。郝先聰雙眼緊閉，急促地喘著粗氣……警車還沒有開到醫(yī)院，郝先聰就停止了呼吸，他滿臉煞白，嘴角似乎露出了一絲兒微笑……
幾天后，派出所的會議室里顯得很凝重。會議的主席臺上，放著郝先聰穿過的警服，一個警察證實了，郝先聰穿的警服就是兩個月前犧牲的黃警官的警服，也就是黃曉雅哥哥的警服，黃警官的警服的右袖頭里面用拼音寫著一個“黃”字。警服上放著一把玩具手槍，是郝先聰用過的。大家開會討論郝先聰?shù)膯栴}。警察們有的說，郝先聰冒充警察抓賭，抓歹徒，既有功也有過。也有的說，兩者不應(yīng)混淆，冒充警察是違法犯罪，應(yīng)根據(jù)法律懲處，抓歹徒是見義勇為，應(yīng)受到表彰獎勵。也有的說郝先聰是個問題英雄。爭論了很久，大家都不好定論，決定報請上級處理。郝先聰是問題青年。還是英雄大家說不準(zhǔn)。因此，郝先聰?shù)募胰艘簿蜁簳r沒有領(lǐng)到市里的見義勇為基金會的獎勵。
不過，郝先聰死的第二天就有人到醫(yī)院交了他父親的醫(yī)藥費(fèi)。又過了幾天。郝先聰?shù)哪赣H莫名其妙地收到一張郵局的兩萬元匯款單，匯款人的附言里一個字也沒有。郝先聰?shù)哪赣H哭著說，先聰啊，媽知道你是個孝順的孩子，可是你告訴媽，這兩萬元媽應(yīng)該怎么辦啊!
一天黃昏，墓地靜靜的，一個穿著一身艷裝的姑娘來到郝先聰?shù)哪贡?。她手里抱著的是一張放大了的照片，照片四面用黑框子鑲著，在夕陽的照射下鏡子反射出一點(diǎn)一點(diǎn)的光。鏡子里是一個警察，他英武帥氣，嘴角邊兒露出青春的笑。姑娘把照片小心翼翼地放在墓碑的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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