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來數(shù)年,咱鎮(zhèn)日新月異,而沒有變化的是那河上永恒的航線。
鎮(zhèn)上有一種長不到4米,寬才1米多,篷是烏黑的船。它就像一條泛在水面的鯰魚。我們管它叫“水上漂”。憑借它那僅僅幾毛錢的廉價船費,它在這個欣欣向榮的小鎮(zhèn)才沒有銷聲匿跡。
我曾迷醉于坐著這“水上漂”漂流在河中,那種置身于鬧市之外、綠水之中悠閑自在的享受,使我心曠神怡。
心頭難以抑制的沖動,迫使我跑上一條“水上漂”?!拌^江!”我有點迫不及待。船主是一位滿頭銀發(fā)的老伯,他坐在船尾,手里不停地忙著編蝦籠,聽見了聲音,便抬起頭,臉上的皺紋記載了他的滄桑,但卻掛滿笑容。他身穿白色襯衣、淺藍(lán)色褲子,很樸素。
沒一會工夫,蝦籠就編好了。他輕輕地拍拍身上的竹屑,又從衣袋里摸出一袋煙,但接著又塞了回去。他一邊向我走來,一邊表示歉意:“讓你久等了?!崩先俗叩酱^,使勁地拔起鐵支,熟練地用竹篙一點岸邊,船便緩緩地駛?cè)牒又?,我感到很愜意?/p>
水,無暇玉一般的綠,綠綢緞一般的柔。水里的樓房、樹木隨波而搖擺,仿佛在游泳嬉戲。我把手伸進(jìn)水中,撫摸著柔和的水。左前方古樸的橋梁,像是一張古老的弓橫跨在河面上。經(jīng)歷了風(fēng)吹雨打的橋身,記載了老鎮(zhèn)的滄桑歲月。我仿佛走進(jìn)了那個年代。一切都讓我覺得賞心悅目。
老人劃著雙槳,瞅了我一眼,似乎明白了什么。他對我說:“后生仔,風(fēng)景好看嗎?哦,你過江干什么?”“我是想……想……”我沒反應(yīng)過來,支支吾吾的,意識到“陰謀”被揭穿了。老人故意把臉拉得比冬瓜還長,隨后卻撲哧一聲笑了。他的笑,讓我感覺親切。
于是,我和他攀談起來:“阿伯,您一天能掙多少?”老人遲疑了一下,說:“像今天是圩日呢,大概能掙十來塊,至于閑日……咳,就當(dāng)是來觀光吧?!蔽衣犃T吃了一大驚,不解地問:“那你還做?”“孩子,你沒有體會。我這把年紀(jì)了,不做這,能做什么?打麻將?下象棋?去吃香喝辣?我不習(xí)慣這樣消遣日子啊。我能做的事也不多啦!”船靠岸了,老人拍拍雙槳,接著說,“我和它打了幾十年的交道了,感情深啊?!闭f罷,雙手摩挲著光滑的雙槳。
回望劃岸,停泊在碼頭的渡船似乎約好了似的陸續(xù)離開碼頭,一起浩浩蕩蕩地返航,場面多有氣勢!我忽然指著那船隊,又問道:“那你怎不買艘像那樣大的?”他意味深長地說:“霸占航道不是咱老艄公的專利;滿載鈔票不是咱們船夫的能力。船嘛,超載可是會沉的。說實際點,一天能有幾個人來湊熱鬧?”我只點點頭,無言以對。眼前的老人,我突然覺得他的身材很高大。我硬著頭皮對老人說:“我猜得出你的家庭很……”幸好我沒說完,老人就打斷了:“都什么世紀(jì)了,你還愁這個?”
“爸,咱們回去吃飯吧?”一個青年的聲音傳來。抬頭瞅見一位穿著筆挺的西裝,打著一條花格子領(lǐng)帶,腳蹬一雙擦得锃亮锃亮的皮鞋的后生。做白領(lǐng)的,就是這么威風(fēng)。老人回應(yīng)了一聲:“我渡了這小子過江就回去!”此時此刻,我真想這么一跳下去——可跳下去會耽誤老人更多的寶貴時間,我心里真不是滋味?!昂鼙?”我只說了三個字?!皼]事?!彼磐鲁鰞蓚€字。我感到過了很久才到岸。我趕緊掏褲袋,老人卻連忙上來抓住我的手?!斑@是你應(yīng)得的!”我很堅決地說?!斑@是你父母的!”老人堅持著。他一把拽了我到岸上,迅速撐開船,緩緩地駛往對岸。
我肅然起敬,目送那模糊而略顯傴僂的背影。
在我心靈的河流里,新陳代謝的規(guī)律再也抹不掉那條永恒的航線。
點評:
我從來都認(rèn)為,作文是讀出來的。讀書,以讓我們增長知識,豐富積累;讀人,以滋潤我們的心靈,凈化我們的靈魂;讀生活,可以讓我們更深刻,更能體會世間萬事,而擁有了這些積累,寫出好文章也自然是水到渠成的事了。本文成功之處在于作者從生活細(xì)節(jié)中,寫出自己的感悟,并且能升華自己的情感,讓人有巨大觸動。
(李新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