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詩五章

俄尼·牧莎斯加

鳥兒在歌唱

鳥兒在歌唱了，在春暖花開的日子里。在夢里。在現(xiàn)實(shí)里。

鳥兒在歌唱了，在夢里歌唱：鳴啼如山路崎嶇，抖翅如神鷹翱翔，艋旋如如癡如醉的夢境。舞蹈如仙鶴英姿颯爽……我知道。它是我的精靈!就是它。一直在支撐著我，我的認(rèn)定了目標(biāo)的思想和我的吹一口氣也容易斷裂的情感：就是它，我始終擁有著走不完的路徑、做不完的夢幻；就是它，不經(jīng)意間飛離了又撲翅著回來。就像我的所有始終處在潮起潮落的生死的邊緣。

鳥兒在歌唱了。它存現(xiàn)實(shí)歌唱：在平原的巖石間，在高山的森林里，在壟上的土丘旁。在天寒地凍的冰川霄原和陽春直三月的枝頭上……我知道，它是我的精靈!就是它。我凸成了巖石也鳴叫，我站成了森林也鳴叫。我鋪展成平原我站立成高山也鳴叫：就是它。像我很貧窮也很富有，很無奈又希望著輝煌；就是它。像我是個心甘情愿但沒有回報(bào)的苦行者。在生命的枝頭歇斯底里地呼喚若一個人的出現(xiàn)又消失。

鳥兒在歌唱了。在一年之際在于春的季節(jié)里。在山川頻頻點(diǎn)頭之間。我的精靈喲。我知道我又要啟程了。我不知道這只鳥兒是不是代表著和平的鴿子。也不知道是不是代表著苦難的斑鳩。我只知道這只鳥兒是阿蘇拉則的化身?？┩卵旱镍B兒。而我深深地知道。透過事物的表面看里層，古典而又當(dāng)代的風(fēng)采獵獵依舊。

“啊——子——格”風(fēng)采像獵獵燃燒的火苗。風(fēng)采的火苗燎到了我。燒到了我。我知道，我知道哪個是應(yīng)該拋棄。哪一個是應(yīng)該發(fā)揚(yáng)。哪個又應(yīng)該創(chuàng)新。我把行李背包打好了。行李嶄嶄新新的；所有應(yīng)該裝的東西都帶上了，也未忘帶上痛苦和歡樂!啊。因?yàn)榇号ㄩ_的季節(jié)里。鳥兒在歌唱了。

啊，在夢里，在現(xiàn)實(shí)中；

在四季之內(nèi)。在四季之外。

巴幾·耐寒草

我在高溫的熱天靠近你。我在如饑似渴的時候靠近你，你這個耐寒草啊，你這個彝語叫作巴幾的植物。

耐寒革啊，巴幾!你不是植物那么簡單。你在我的彝文經(jīng)典里出現(xiàn)過。很久以前。天地初形成、人間初建成、妖魔鬼怪橫行霸道的時候。神話的故事流行開了。在那個年代，你長在天地間，恍如一根燈芯草。六個太陽七個月亮在天空嬉戲的時候。大地上的萬事萬物差不多都被曬于了，你奇跡般的沒有枯萎。而是一點(diǎn)點(diǎn)地給人間以力量。奇跡般地讓支格阿龍這個英雄的神人。舉起了射日射月的神弓神箭。只留下一個太陽和一個月亮在天上普度眾生。

耐寒草啊。巴幾!我?guī)状稳匾拷?你啊，你在云中飄。你在水里游。直讓我追逐你。我要像打獵人一樣追逐你?？墒菦]有追逐到。在云中。你像一朵云；在水里，你像一股水。我追逐你，想擁有你。想親吻你。想把你放逐到我的肚子里，放逐到我的思想里。想你從屋后到屋前。屋上方到屋下方。原來你哦。一直躺在我的思想的根源。饑餓時，你是我的一頓撐得飽飽的飯：飽和時。你是我的香噴噴的一根蔥!你我原來是那么地緊密，那么地難舍難分。

我在低溫的冷天靠近你。不是對你冷漠而是對你重新審視。你這個耐寒草啊。你這個彝語叫作巴幾的植物。就是這樣。你成為了我的精神：像你至少還有酸楚而甜蜜的期待。

耐寒草啊，彝語叫作巴幾的植物!擁有你，是我的榮幸啊。在現(xiàn)實(shí)社會中；擁有你，是我前世修來的佛啊。在意識形態(tài)里。

哈薩·神靈

誰說我們?nèi)鄙偎枷爰?誰說我們?nèi)鄙俑哒斑h(yuǎn)矚的目光?誰說我們只是看見心靈臃腫。而缺少由表看里的能力?誰說的?誰說的!哈薩，你應(yīng)該知道!因?yàn)槟闶俏覀兊墓_!對于我們對你是無能為力。而對于你。你把我們的一切盡收眼底啊。因?yàn)槟闶俏覀兊暮蠖堋覀兊纳耢`——只有靠你才能健康地活著!

那個自稱是蘇尼的人他拿什么敬獻(xiàn)于你?使得你如此惠顧!難道是他拿了綿羊招待了你?難道是他扯起一棵一人多高的杉樹?難道是他真的具有了超自然的能力?難道他真的是祖宗在保佑他?……那個我們認(rèn)為是蘇尼的人他拿什么敬獻(xiàn)于你?……昏頭昏腦的、懵懵懂懂的。而又清清醒醒的、明明白白的……他就成為了蘇尼?不是吧?應(yīng)該不是的。

啊，頭上有片天空，天空中有神靈。我記住了。記住的還有你啊一哈薩。我在走路時記下你，我在奔跑時記下你，我在休息時記下你。我在沉思中記下你……啊。我總是要小心又小心地度日，因?yàn)橛心恪_：我總是謹(jǐn)慎又謹(jǐn)慎地夢想，因?yàn)橛心恪_；我總是放任再放任地向往著未來，因?yàn)橛心恪_。

啊，哈薩，你是我的夢幻，屬于整個彝族的!彝族可是萬物有神論的啊，包括你在內(nèi)。哈薩啊。我們在你面前，不談矮小的草。也不談崇高的云杉，男人和女人一個樣在生畏著，而又敬仰著。注：哈薩：彝語，指神是的一種。彝族有個這樣的規(guī)矩：某個

人病了、疼了，由畢摩去作法，去請哈薩，不僅僅這個人

的病疼好了，還原如初，而且從此這個人就是蘇尼了。男

的就叫蘇尼，士的就叫嫫尼阿媽。

惹·精怪

是什么把你送到我身邊的呢?惹——精怪。我在山腳下徘徊，而你在山頂上游蕩。我們具有怕你的心情——我們懼怕你。是可以理解的啊。但這不是自暴自棄，而是敝帚自珍，惹啊精怪。你和我們都是不是生靈?你是不是像美國托尼。莫里森的寵兒?……但是，我在企求。誰又能夠理解呢?看來只有你了，只有你能夠理解我了。你是忠誠的神魔。

是什么把你送到我的語言中的呢?惹——精怪。我在山坡勞動，而你在云間流浪。我們有相同的經(jīng)歷，又有不同的道德。你就一味地認(rèn)識你的主人——忠誠不二、責(zé)無旁貸。而我卻還要看是什么樣的人才決定。這點(diǎn)上我是趕不上你。而我在思索。你為什么而成為忠誠的神魔?

是什么把你送到我的心坎上的呢?惹——精怪。我在山頂上放牛放綿羊。而你卻在我的屋外一次次地敲擊我的木門、我的窗子和我的屋頂，并且沙沙作響。就算在夢中，依然是你在驚醒著我。我承認(rèn)：叛逆的心情和身邊的事情依然昭昭。你說我的忠言逆耳，我說你的太隱秘，這是為什么?為什么說真話反而受到冷落?我在思考啊，忠誠的神魔。

是什么把你送到我的身邊?是什么把你送到我的語言中?是什么把你送到我的心坎上?惹——精怪。想起我要去流浪著放羊牧牛了，牛羊我牧放得肥碩碩的。盡管如此。我還是擔(dān)心沒有人要我放過的羊和牧過的牛。我在祈求，把世界盡量地盡收眼底啊。就像酸甜苦辣的放牧過程。啊。相信一定會有人看上的。所以，你可以消逝了，像天邊的太陽和月亮，忠誠的神魔。

卡都·咒語

把咒語掛在樹梢上。把咒語浸在水深處。把咒語擱置在三岔路口當(dāng)中。把咒語壓在石板地底下。把咒語放在山坡上，把咒語流浪在山岡間。把咒語飄搖在雨雪風(fēng)霜里……這個咒語啊這個咒語。與諾言有關(guān)。與承諾有關(guān)，與許愿有關(guān)。與現(xiàn)實(shí)生活和夢里境地也有關(guān)……

就這樣。所有的白天都在祈禱。我和我們在經(jīng)過森林的時候，在繞過巖石的時候。在跨過江河的時候……都在出咒語。咒語無處不在，又無處所在。咒語是那起飛的雄鷹，咒語是那矯健的猛虎，咒語是那騰空的巨龍……山風(fēng)在吹拂。河流在歌唱……咒語，咒語，我和我們是出咒語了，我和我們出的咒語是希望那白天的太陽晴晴朗朗依然永存；我和我們出的咒語是盼望那夜晚的月亮清清秀秀依然長久。啊。我和我們的咒語是那任何雨雪都難不倒我和我們：我和我們的咒語是笑迎風(fēng)霜。啊。我和我們是希望和失望的子孫，是貧窮與富裕的子孫。是落后與先進(jìn)的子孫……

就這樣，所有的黑夜都在懺悔。我和我們懺悔走過一棵樹身旁時。為什么要擔(dān)心樹葉砸到頭皮上；我和我們懺悔所有的古老而年輕的生命，為什么要怕生還怕死：我和我們懺悔所有的世俗把我和我們牽掛得出不了氣。為什么還要偏偏在意……我和我們啊。是那主宰萬事萬物的生靈。平原在和諧，高山在微笑……咒語。咒語，我和我們是出咒語了，任何趁我和我們不注意而在夜間出沒的妖魔都要怕三分。任何趁熟睡時前來打攪我和我們的鬼怪都要怕七分。任何當(dāng)面和背后的惡意與善意的謊言都要怕九分。所有的女人都出咒語了，把峨爾揭起拍打三下；所有的男人都出咒語了，把熱騰騰的酒非常專注地敬向了天、地、人三方。

啊，我和我們是那主宰著萬事萬物的生靈。我和我們是藍(lán)天的驕子，我和我們是厚土的子孫!回首往事，我和我們有過輝煌的時刻。我和我們更有向往著的明天，趁著這陽光晴朗、月色明媚的時光。啊，我和我們出咒語了。那是亙古不變的信念的旗幟在心底獵獵飄揚(yáng)。那是對現(xiàn)在的、今后的太陽與太陰在白晝與黑夜的一個承諾、一個諾言、一個許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