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 珍
誰能想到,一個婚姻得花10年的時間去磨合和品嘗。
認識他的時候,我22歲,他26歲。我想,他的年齡比我大,一定很疼我。我還有一種以己推人的想法,那就是,只要我對他好,他一定也會對我特別好。
那是一個好季節(jié),初春。我們結(jié)伴去郊外踏青。我驚奇地發(fā)現(xiàn),當(dāng)市區(qū)的綠色還在緩慢生長的時候,郊外的山坡上卻早已一片青蔥。我坐在他身邊,靜靜地看他將采摘下來的蒲公英那細小的花瓣慢慢編織成一個精美的花環(huán),戴在我的發(fā)問。我的眼里噙滿淚水,我以為,這就是命運的安排,今生的緣分。
后來,我們餓了,他請我吃飯。在郊區(qū)那個稍嫌寒酸卻相當(dāng)質(zhì)樸的小飯館里,我點了一個京醬肉絲,并且歪著頭告訴他,這是我最愛吃的菜。他笑,說,那有啥吃頭?咸不嘰嘰的。他點了一個糖醋排骨,用充滿幻想的語氣對我講述了小時候第一次吃排骨時的激動。他說,這是他母親的拿手菜。我笑,說,這有啥吃頭?甜不嘰嘰的。
菜上來了。他只吃排骨,我只吃肉。我才想起來,他是南方人,而我,則是標(biāo)準(zhǔn)的北方人。
一年后,他手持一束嬌艷的玫瑰向我求婚。但,我從他的眼里發(fā)現(xiàn),他在進行那不可或缺的求婚程序時,稍微有點敷衍的威分。他的笑容太燦爛了,仿佛對他而言,求婚并不是一件情定終生的極其嚴肅的事,而是一場好玩的游戲。他太貪玩了,我想。
這讓我有了一點點的猶豫。我想起了我們不同的飲食習(xí)慣,因為父親曾對我說過,改變一個人整體氣質(zhì)的難度,就如同想要改變一個人的飲食習(xí)慣一樣,那幾乎是不可能的。
我卻這樣想,吃飯嘛,畢竟只是生活中的一個微小的細節(jié)。我愛他,這是最重要的。
我就這么歡天喜地,心甘情愿地嫁給了他。因為愛,我們忽略了之間的不同。但在漫長的日子里,這些細小的不同漸漸變大,以致雙方無法忍受。
那年的深秋,他提出分手,我無言可回。一起去郊外那個熟悉的小飯館吃了最后一頓飯。他點了糖醋排骨,我點了京醬肉絲。
菜上來了。我說:“誰能想到結(jié)婚7年,竟然還吃不到一起7”我的淚就流了下來。他轉(zhuǎn)過頭,也流淚了。隨后,他拿起筷子夾了些肉絲放進嘴中,和著淚吞了下去。
我想,父親說得對。30歲是個坎。人到中年的我,竟然在一夜間,一無所有。
我夾起了一塊排骨,放進口中,那滋味,又甜,又酸,我吞不下去,最終吐了出來。
那年冬天,他走出了我的視線。
沒有他的日子里,我做菜時,仿佛有意與自己慪氣似的,常常有意多放鹽。直到咸得咽不下去,直到成得流出了眼淚。然后,我基本上炒菜就不放鹽了。我放糖,放很多很多的糖。閑極無聊,我嘗試做糖醋排骨。認真琢磨怎么做才好吃。我照著菜譜做,結(jié)果做得一團糟,根本吃不成。后來,做熟了,味道又不好。
我常常獨坐窗前,認真地想,為什么做不好這道菜々為什么,他那么愛吃這道菜?
終于,經(jīng)過數(shù)十次的嘗試,一個冬日的黃昏,這道菜做成功了。絕對的色、香、味俱全。我終于掌握了做菜的秘訣,那就是——耐心。排骨洗凈,小火慢燉,燉到酥爛的程度,至少要兩個小時。然后,要掌握好糖與醋投放的比例。糖多了,太甜:醋多了,太酸。面對這道香氣四溢的菜,我想起了以往生活的紛飄的片斷。我坐在桌邊,擺兩副碗筷。給對面的空碗里夾塊最好的排骨,說:“吃吧,你最愛吃的。”然后,舉起筷子,一口一口慢慢地吃,和著淚。直到一盤排骨全部吃完,這時候,我才發(fā)現(xiàn),排骨真的很好吃。
誰能想到,一個婚姻得花10年的時間去磨合和品嘗,就像這兩盤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