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地里的真情

楊紅梅

孫樹林今年六十,身體結(jié)實,精力充沛。兒子成了家,老哥一個的他平時除了侍弄一塊西瓜地,閑時就到八里外的鎮(zhèn)上擺個修鞋攤。一年下來收入不少,孫樹林的日子過得也是有滋有味。

這天已經(jīng)很晚了,孫樹林才騎著自行車從鎮(zhèn)里回來。他一路哼著歌,踩得自行車嘎吱作響。經(jīng)過自家瓜地,孫樹林斜眼看到一個人影從瓜地里鉆出來,一閃身就不見了。好你個偷瓜賊!孫樹林跳下自行車,朝著人影的方向追去,可那人的速度太快了,孫樹林連個耗子也沒抓到,他只好又折回瓜地查看,發(fā)現(xiàn)地邊果真散落著一些七零八碎的西瓜?？磥?孫樹林白天不能出去了,還是在家看瓜吧!

其實孫樹林種了幾年瓜,還是頭一回碰到有人來偷。村里家家戶戶地多,收入高,誰要是饞了想吃瓜,都是到瓜地里摘一個,不用稱重量,直接就給錢,孫樹林也不在乎錢多錢少。因此,孫樹林對這個偷瓜賊感到很好奇,他會是誰呢?

但是,孫樹林在瓜地旁的木板棚子里呆了兩天,只趕走了幾只雞,愣是沒見到一個人,還把他給憋得夠嗆。孫樹林想了半天,突然明白了,敢情那小偷一直盯著他呢,反倒成了小偷看著孫樹林了。孫樹林決定來個突然襲擊,肯定能把小偷抓到。

第二天,孫樹林一大早就“大張旗鼓”地到鎮(zhèn)里去了。幾個小時后,他又花五塊錢打了個出租車,悄悄回到村,潛伏在瓜棚里,準(zhǔn)備好架勢等小偷來。不大一會,孫樹林聽到有聲音,他心里笑著說:“小樣,上鉤了!”可聽著聽著,感覺聲音不對勁,怎么有豬哼哼的聲音呢?孫樹林剛要出去看究竟,就聽到一個聲音吆喝著:“又跑來偷吃,你這只大肥豬!”那只豬挨了打,嗷嗷叫著跑開了。孫樹林從瓜棚的板縫里往外看,趕豬人的背影正是那晚他追的。那天晚上孫樹林沒看清,現(xiàn)在看清楚了:她就是王秀蓉。王秀蓉的家住在瓜地旁,難怪那天孫樹林沒抓到。王秀蓉是村里的老住戶,兩人沒多接觸,但她不可能是小偷啊!那她在瓜地里干什么呢?孫樹林繼續(xù)躲在瓜棚里看,只見王秀蓉在瓜地里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看有亂草就給拔出來,有小雞過來馬上就趕走……原來,她是在幫忙看瓜地啊!

這個王秀容五十多歲,死了老伴,只有一個兒子在外地打工。去年,兒子趕上金融危機,回來后一直在家閑著。王秀容高個子,一頭短發(fā)干凈利落。她竟然在默默地幫助孫樹林,這不禁讓孤獨了半輩子的孫樹林心里微微泛起了漣漪。

自打有了這層窗戶紙,孫樹林對王秀容多了幾分關(guān)注。既然人家在幫助咱,咱也得幫助一下她啊!孫樹林這樣對自己說。逢鎮(zhèn)上趕集,他經(jīng)過王秀容家就會問一句:“他嬸,要不要捎點啥?”王秀容有時會說幫忙買點什么,而每次孫樹林都不要錢。他說:“我老哥一個,夠吃飯就行,你還有個沒結(jié)婚的兒子,得留著錢?！睂O樹林這樣熱情,讓王秀容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再以后她也不讓孫樹林捎?xùn)|西了,可孫樹林照舊,王秀容推辭,這一來二去的,兩人心中便生出了些曖昧之情。

他們這邊“禮尚往來”,王秀容的兒子看在眼里,氣在心中。

這天,孫樹林正在兒子家吃飯,王秀容的兒子找上門來,指著孫樹林的鼻子就說:“老孫頭,以后你不許騷擾我媽!”孫樹林一怔,不知道說什么。自己的兒子生氣地一拍桌子:“你憑啥說我爸騷擾你媽?是你媽先勾引我爸!”接著,兩邊的兒子你一句我一句地對罵起來,話越說越難聽。孫樹林大喊一聲:“夠了!你們都閉嘴!”吵鬧聲引來了不少人,人們都聚在院子里議論紛紛。這時,王秀容聞聲跑來了,看到兒子在無理取鬧,說什么都要拉他回家。王秀容的兒子理直氣壯地說:“媽!老孫頭這陣子總是給你買東西,你不好意思拒絕,總是唉聲嘆氣。媽,你別怕,兒子替你出氣?！薄澳銓O大爺也是可憐咱們母子,他沒有別的想法。”王秀容說。這話聽起來好像孫樹林真對王秀容做了什么似的,孫樹林直接問:“我說他嬸,今天咱就把那層窗戶紙捅開,要不是你偷偷幫我看西瓜地,我也不會主動幫你啊!”“啊?”王秀容的兒子疑惑地看著媽,村里人也你一言我一語地議論開來。王秀容的臉先紅后白,急得眼淚啪嗒啪嗒掉下來,她說:“我不是幫你看瓜,是幫我兒子看瓜。他去年買你家西瓜,到集市上賣掙了點錢,我尋思讓你家瓜結(jié)得好點,今年讓兒子再多掙點。瓜地被牲畜禍害,你不心疼,我心疼啊!”王秀容兒子聽了,知道自己錯怪了媽,忙說:“媽,對不起,兒子該打?！闭f著,他就抽自己的嘴巴。王秀容一把抱住兒子說:“都怪你爸死得早,我為了幾個錢,竟鬧出這么大的誤會,以后讓我怎么有臉去見他啊!”兩人觸景生情,唏噓不已。

事情的原委竟會是這樣,孫樹林真想找個地縫鉆進去。幸好他腦袋反應(yīng)快,急忙說:“其實我也沒別的意思,既然這樣,我家那片瓜地就承包給你兒子得了,我實在是懶得管它?！蓖跣闳莸膬鹤硬缓靡馑嫉卣f:“孫大爺,那謝謝了?！睂O樹林偷偷擦把汗,怨自己一時想歪了,弄得差點晚節(jié)不保。

事情就這樣過去了,孫樹林依舊到鎮(zhèn)里擺攤修鞋,可心情卻越來越差。前陣子,孫樹林幫王秀容買東西,王秀容的善良、真誠深深地打動了他?，F(xiàn)在,兩人偶爾見面只是點頭笑笑,可孫樹林心里像長了草似的總惦記著她。這可怎么辦啊?一場誤會就這樣把老頭平靜多年的心徹底攪亂了。

轉(zhuǎn)眼半個月過去了,孫樹林整天悶悶不樂。這天清早,他剛要出門,王秀容的兒子急匆匆地跑來,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孫大爺,我媽在瓜地里昏倒了,你快去看看吧!”孫樹林一聽,騎上自行車就向瓜地里沖。

地里只有又圓又大的西瓜躺著,卻不見王秀容。王樹林又鉆進瓜棚里,看見王秀容正捂著腦袋躺在木床上。孫樹林跑過去問:“他嬸啊,你這是怎么了,哪不舒服啊?”王秀容看到是孫樹林,一愣,坐起來說:“我,我沒事啊!”“你兒子說你昏倒了,可把我嚇壞了?！睂O樹林著急地說。王秀容臉一紅,不好意思地說:“哪有啊,我好好的,讓你費心了?！睂O樹林這才知道上了當(dāng),把正要放到王秀容肩上的手縮回來:“這小兔崽子啥意思?看我不揍他!”突然,王秀容的兒子走進來問:“孫大爺,我讓你把心里話說出來,你怎么還揍我啊?”這時,孫樹林的兒子、兒媳也笑著走進來。看到他們,孫樹林和王秀容全明白了,這幫孩子們有意撮合兩位老人啊!

原來,王秀容和孫樹林相處那幾天,她也感覺老孫頭人不錯,是個可以依賴的人。可兒子沒結(jié)婚,自己怎么能考慮那些事呢?所以她老是唉聲嘆氣。后來,兒子去老孫家鬧事,王秀容以為兒子反對她再嫁,心情就更低落了。這一切,她兒子全都看在眼里。孫樹林的變化也被心細(xì)的兒子發(fā)現(xiàn)了。于是,兩家孩子坐在一起商量,就把他們二老的事給敲定了。為了有點新鮮感,于是他們就把孫樹林騙過來。孫樹林兒子說:“爸,危急時刻見真情。剛才,您騎車的速度,我們坐火箭也追不上?！眱鹤拥男υ?卻讓孫樹林和王秀容的眼淚在眼圈打轉(zhuǎn),他們這輩子沒白辛苦,都養(yǎng)了好孩子,能不感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