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敘述與虛構的角度解讀小說

付 睿

文學文本解讀是語文教學中一個非常重要的部分,小說文本解讀又是一個難點。以往的語文教學對小說解讀多關注人物形象、環(huán)境和情節(jié)的分析,而對小說中敘述和虛構的作用有所忽視。其實,敘述和虛構也是小說實現(xiàn)其表現(xiàn)目的及主題的重要方式,對小說解讀也有著重要的意義。下面以中學教材《最后一課》和《不朽的失眠》為例,具體探討如何從敘述與虛構的角度解讀小說。

在文學理論中,無論小說觀念發(fā)生多大的改變,敘事性還是作為小說最基本的美學特征并沒有發(fā)生動搖。我們在解讀小說時,應該關注小說的敘述?！犊铝炙乖~典》認為小說是“一種敘述虛構人物的冒險奇遇或喜怒哀樂的虛構故事,借描寫行為與思想來表現(xiàn)多種人生經驗和人物”。[1]我們在進行小說解讀時,也應該對小說的虛構性特征給予充分的關注,連同敘述一起作為解讀小說的重要方面加以把握。

一.關注敘述者與敘述方式的選擇

要關注小說敘述者的選擇,也就是對故事敘述者位置的關注,在小說的開端就應給予關注。因為小說家正是通過敘述者把故事呈現(xiàn)給讀者,選擇不同的敘述者關系到我們從故事敘述中能看到什么和如何看,也直接影響到我們對小說所敘述的故事及人物的態(tài)度看法。《最后一課》以第一人稱“我”來展開敘述,第一人稱是一種受限制的視角,文章通過“我”一個小學生所經歷的最后一次母語課,表達了普通民眾真摯純樸的民族愛國情感。小說主人公“我”——小弗郎士在普法戰(zhàn)爭的社會背景下,作為一個小學生,不可能對戰(zhàn)爭有很深入的理解和體驗,因此,就以一個兒童的視角來看待戰(zhàn)爭,“我”平時學習很不用功,經常逃學。正是這個懵懂的小頑童因為遲到,怕先生罵,產生了到野外玩玩的想法,因此才看到了許多人站在鎮(zhèn)公所的布告牌前看“壞消息”, “鋸木廠后邊草地上,普魯士兵正在操練”,“我走過鎮(zhèn)公所的時候,看見許多人站在布告牌前邊。最近兩年來,我們的一切壞消息都是從那里傳出來的:敗仗啦,征發(fā)啦,司令部的各種命令啦?！乙膊煌２?只在心里思量:又出什么事啦?”這兩句敘述的話通過小弗郎士的眼睛把故事發(fā)生的特定時代背景作了含蓄地交代。兒童由于自身閱歷的局限,不可能對戰(zhàn)爭、國家有深刻的認識,簡單的一個“只在心里思量:又出什么事啦”就預示著后邊將有故事發(fā)生。正因為“我”遲到心虛,想偷偷溜到座位上去,才發(fā)現(xiàn)“那一天”教室里情況的異常。一切都通過“我”的視角串連在一起,突顯了兒童視角的敘述在小說結構方面的作用。

文章也通過第一人稱敘述者的視角為小說營造了獨特審美氛圍。韓麥爾先生特殊的穿戴和不同平常的神態(tài)語調,郝叟老頭兒等人的例外出席和“古怪”的表現(xiàn)等等,都是透過“我”的眼睛觀察到的,都帶有兒童色彩,讀來有一種稚拙天真的情趣。表現(xiàn)亡國之恨的小說,應當是悲劇,然而通過小弗郎士的視角卻使作品沾上了淡淡的喜劇氣氛:“天氣是那么溫和,那么晴朗”,“畫眉在樹林邊婉轉地唱歌”,“普魯士兵正在操練”,“這些景象,比分詞用法有趣多了”。連入侵者的操練都覺得有趣,正說明兒童的天真和無知,采用兒童的視角,造成了一種筆調纖細、溫和的幽默?！八麄冊摬粫娖冗@些鴿子也用德國話唱歌吧”純粹是典型的兒童心理,這句話讓法蘭西民族的反抗精神得到了含蓄的表達。

第三人稱視角是一種全知視角,賦予了敘述者最大的自由,敘述者可以不受時空的限制,講述人物行為和事件的全過程。《不朽的失眠》正是通過第三人稱視角進行敘述,把唐朝詩人張繼參加科舉落榜后創(chuàng)作《楓橋夜泊》的整個過程進行了大膽虛構與想象,寫出了落榜士子的辛酸與無奈。通過第三人稱的全知視角,我們清楚地知道了故事的時間、地點、人物、環(huán)境,我們可以完整地沉浸在作者營造的環(huán)境氛圍中,我們對張繼落榜的整個心情經歷有了全面的感知。文章開頭“他落榜了!”開門見山地敘述,以一個旁觀者的角度點出緣由,并加上感嘆號,由此可見,古代落榜對讀書人意味著什么。第三人稱敘述視角,既可以站在主人公的角度敘述,也可以站在一個旁觀者的位置加以評說,如“只有我張繼,是天不管地不收的一個,是既沒有權利去工作,也沒有福氣去睡眠的一個”就是站在主人公角度來敘述,把讀書人落榜的悲哀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案兄x上蒼,如果沒有落第的張繼,詩的歷史上便少了一首好詩。我們的某一種心情,就沒有人來為我們一語道破。”作者又從旁觀者的角度來對張繼落榜進行評說。“塞翁失馬,焉知非福?！甭浒竦膹埨^在文學史上留下《楓橋夜泊》的名篇,作為抒發(fā)落榜心情的絕佳代表,恐怕歷史上無人能及。張繼失眠那夜卻作出了不朽的詩篇,千古傳誦,這就驗證了題目“不朽的失眠”為何是不朽的。從作者的第三人稱自由的敘述中,我們可以看到講述者對故事或人物所形成的判斷,可以感受到作者對落榜的同情與理解。通過第三人稱的視角,還可以把過去與現(xiàn)在融為一體進行對比,《不朽的失眠》中,開頭一段是提到“一千二百年前”,文章末尾寫道“一千二百年過去了”,不僅前后呼應,還把歷史與現(xiàn)實并列,把張繼落榜的事實放在古與今的環(huán)境中進行對照,寫出只有真正地做出貢獻才不會被歷史遺忘,也才能真正實現(xiàn)自身的價值。

二.分析虛構人物與情節(jié)的選擇

在解讀小說的過程中,要關注小說虛構對小說藝術表達的影響,尤其是虛構人物與情節(jié)的選擇。我們在解讀小說時抓住虛構性的特征,就能夠對作者對社會、人生的認識的深刻程度做出判斷,增進我們對于社會、人生的理解。

《最后一課》中的小弗朗士并不一定真實存在,作者都德為了表達的需要,虛構出小弗郎士這樣一個孩子,通過孩子的視角,把國家間戰(zhàn)爭對老百姓造成的創(chuàng)傷,語言對于一個民族的重要性作了生動的詮釋。文章對韓麥爾先生進行了敘述,平時對小弗郎士的嚴肅,最后一課上對小弗郎士的溫和,身著禮服一絲不茍,課堂上對小弗郎士說的話,以及各種表情的描述,為我們塑造了一個忠于自己國家,熱愛祖國語言,面對亡國的辛酸與無奈的教師形象。文章對來聽韓麥爾先生上課的鎮(zhèn)上的人也進行了描述,尤其是對郝叟老頭的描寫,“郝叟還帶著一本書邊破了的初級讀本,他把書攤在膝頭上,書上橫放著他那副大眼鏡?！薄霸诮淌液笈抛簧?郝叟老頭兒已經戴上眼鏡,兩手捧著他那本初級讀本,跟他們一起拼起這些字母。他感情激動,連聲音都發(fā)抖了?！边@些對郝叟的敘述,使我們認識到一個老人面對國土淪喪表達感情的方式,顯得拙樸而又富有深意,與小弗郎士形成了對比。小弗郎士平時貪玩不愛學習,也許正與郝叟小時候一樣,現(xiàn)在后悔已經來不及了,一個老人表達對自己國家感情的方式發(fā)人深思。

《不朽的失眠》虛構手法的應用更是突出。作者根據(jù)《楓橋夜泊》這首詩虛構出一個張繼落榜作詩的故事,作者以一千二百年前落第者張繼的“失”與“得”,來勸導學子正視他們生命中的落敗。寫古卻不泥古的筆法,寫滿了歷史和人生的顏色,所用語言新奇,以短句為主,有詩的意境,便于主人公感情的宣泄,令人耳目一新。“今夜,在異鄉(xiāng),在江畔,再秋冷雁高的季節(jié),容許一個落魄的士子放肆他的憂傷。”“有鳥啼,粗嘎嘶啞,是烏鴉。那月亮被它一聲聲叫得更黯淡了”等等,從這些語言中我們可以感受到落榜士子對周圍景物的感傷,一切景語皆情語,張繼的心情決定了周圍景物的顏色。文章對許多場面進行了虛構:議價登舟的細節(jié)是虛構;江邊獨坐的場面是虛構;黑暗中寫詩的過程同樣是虛構。虛構的過程其實也是感情滲透的過程,張曉風將自己和張繼合而為一,由此生發(fā)出一種凄苦之情。我們沒有辦法真實的還原張繼落榜那夜的詳盡情況,但張曉風根據(jù)詩詞的意境,虛構了這樣一篇小說,把夜晚、江水、楓葉、捕魚者、月色、鐘聲都作了大膽的虛構,使我們感受到了不一樣的心境和氣氛。小說的虛構,在于展示生活中的一種可能性,在可能性中達到現(xiàn)實和藝術的真實性。張繼的落榜與詩作的杰出告訴我們悲愴卻不悲觀,失望但不絕望,這是失眠的襯色,失眠的緣由,卻也是人物奮發(fā)的前奏,是“失眠”至于“不朽”的真正開始。

因此,解讀小說離不開對小說敘述與虛構的手法的分析,只有我們把握了小說敘述的視角,充分認識了小說虛構對于小說人物情節(jié)主旨的重要意義,我們才能真正走進文本,才能讓學生在文本解讀中提高自身的語文素養(yǎng)。

注釋:

[1]王耀輝.文學文本解讀.武漢:華中師范大學出版社,1999.103-104。

付睿,云南大理學院文學院教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