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9年十世班禪驚心動魄的大搶救

編者按：十世班禪心肌梗塞，北京組織專家救援。從北京到拉薩4064公里，海拔差距3400米左右，路途遙遠，高空氣流，高原反應，原中央保健局局長王敏清和醫(yī)療隊員，隨時任中央辦公廳主任的溫家寶在最短的時間，來到十世班禪身邊，并盡了最大力量救治。王敏清在日前出版的《健康第一——原中央保健局局長談保健》一書，回憶了這段歷史。

王敏清，山西洪洞縣人。1954年底至1990年長期從事中央和國家領導人的醫(yī)療保健工作，曾任中南海門診部主任、中央保健委員會辦公室主任、兼任衛(wèi)生部保健局局長。

急救小隊一刻鐘內(nèi)準備就緒

1989年1月28日(星期六)上午8:50，當我走進北京醫(yī)院北樓大門時有電話急找我，是來自西藏自治區(qū)日喀則市，報告班禪副委員長發(fā)生急性心肌梗塞。

報告人是張建紀，他是全國人大常委會服務處的干部，主要負責班禪的生活。1989年1月9日跟隨十世班禪額爾德尼確吉堅贊大師離開北京，前往日喀則市札什倫布寺。

他在電話中急促地說：“班禪大師今晨4點多鐘發(fā)生了急性心肌梗塞，這里已組織了緊急搶救……”我問：“現(xiàn)在的情況怎樣?”“現(xiàn)在班禪的呼吸已經(jīng)停止，大夫和專家們?nèi)栽趽尵戎??！薄澳氵€向誰報告了?”我問?！拔沂堑谝粋€向你報告的?！眴栴}緊急而嚴重，十世班禪是藏族同胞在國家政權的代表人物。他對于民族團結與祖國安定有著重要作用，是一般漢族干部難以替代的。處理班禪大師的醫(yī)療過程中，絕不能有絲毫的延誤與差錯。

我放下電話，立即將班禪大師的病情向中央保健委員會主任楊德中作了報告，隨即守候在電話機旁等待指示。幾分鐘后，時任中共中央書記處候補書記、中共中央辦公廳主任溫家寶打來電話，指示：“黨中央決定，全力搶救班禪大師，你們要組織最好的專家班子，準備最好的搶救器械，以最快的速度趕赴西藏?！?/p>

10分鐘后決定，搶救班禪大師的醫(yī)療小組由我?guī)ш?，成員有北京醫(yī)院副院長、心臟病專家劉元恕，北京醫(yī)院內(nèi)科主任醫(yī)師、心臟病專家沈瑾，兩名搶救經(jīng)驗豐富的護士李秋紅、魏東，共5人。根據(jù)班禪大師的病情，迅速準備了醫(yī)療器械和藥品，如心內(nèi)起搏器、呼吸機、心電圖、輸液裝置以及多種搶救藥品。

以往，去西藏到海拔3500米的拉薩，由于高原反應，不少人已難以適應。而由北京直飛4000米的日喀則，更是許多人難以忍受的。楊德中關切地問我：“你親自去，身體行嗎?”“沒問題!”我爽快而自信地回答。我多次和班禪大師接觸，如在兩次搶救少數(shù)民族干部時，他曾和藹地向我講解，如何按該民族習慣辦理后事等，他平易近人和顧全大局的精神，使我很受感動，以及他不一般的身份，我必須親自帶隊。

楊主任這么一提醒，我才意識到我已是60歲的人了，是中央赴藏搶救班禪大師隊伍中年紀最大者。緊接著，溫家寶主任也打來電話詢問準備情況，我報告說：“一切準備就緒，一刻鐘內(nèi)可以出發(fā)?！睖丶覍氈魅螁枺骸皳尵刃〗M誰帶隊?”“我親自帶隊。”“好!我在機場等你們?！睖丶覍氉詈笳f。

直飛西藏頂著氣流也要上

這時，接我們?nèi)C場的汽車已停在北京醫(yī)院大門口。我們5人連牙刷、毛巾等日用必需品都來不及帶，便匆忙上了車。一路上，不論紅燈、綠燈急速行駛，直奔南苑機場。當我們趕到機場時，這次赴藏的總領導溫家寶主任已在那里等候。他身穿一件綠色軍大衣，一看便知也是從辦公室匆忙趕來的。

專機滿載著黨中央和全國人民的關懷，于11:40起飛了。這架大型的圖一154客機上，只坐著我們10多人，顯得空空蕩蕩。而且因為是臨時調(diào)來的，艙內(nèi)比較零亂，艙內(nèi)的溫度和艙外數(shù)九寒天的氣溫差不多。大家只是一個心思：盡快飛抵日喀則。

當飛機快到成都上空時，飛行員向溫主任報告：“拉薩氣候不好，有大風，飛機不能降落，是否暫停在成都，等天氣好轉(zhuǎn)再飛?”大型客機不能在日喀則降落，需到拉薩機場換乘直升機。我心中不安。大家眼巴巴地等待著溫主任的決定。溫家寶沒有多考慮便果斷回答：“不能等，直飛拉薩，要強行降落。”字不多，卻字字千斤。

對此，我很贊賞，要是在成都等天氣好轉(zhuǎn)再飛，延誤了搶救時機，我們還去西藏干什么?飛機繼續(xù)在飛行，當天下午5:20，抵達拉薩上空時，果然看到機場上空陣陣狂風卷著沙土飛揚。同時，機場上有兩架慢慢旋轉(zhuǎn)著螺旋槳待命起飛的直升機。飛機在搖晃中強行降落在拉薩機場后，溫家寶主任和醫(yī)療組在風沙中立即鉆進第一架直升機，這架飛機幾乎是分秒不停地又騰空而起。

直升機內(nèi)只有中間一小塊“平地”，一看便知也是臨時調(diào)來的。我們每個人坐著一個馬扎，肩并肩地擠在一起。飛機沿著雅魯藏布江峽谷飛行，兩側(cè)峭壁上的草木清晰可見。氣候非常惡劣，機身一直在起伏顛簸，同時又搖晃不已，我們像搖煤球似的不停地東倒西歪。起飛不久。一個個嘔吐不止，連一名飛行員也吐了。

時間緊迫兩次周密的心內(nèi)起博

6:20，直升機降落在日喀則市班禪行宮附近。此時，機坪周圍站滿了人群。直升機艙門打開后，我緊跟著帶路人直奔班禪行宮。走出十幾步后，我發(fā)現(xiàn)怎么沒有人跟上來呢?我是個急性子，心中不免有點埋怨：搶救病人還這么慢慢騰騰!回頭一看，只見比我小幾歲的劉元恕(男)被兩個人攙扶著踉蹌而行，再后邊的沈瑾(女)，竟被身強力壯的記者程衛(wèi)東背著走。他倆都面色蒼白，口唇發(fā)紫。頃刻間我反應過來：這是高原反應，體內(nèi)嚴重缺氧所致。我看了看自己手指，也是紫黑色了，而且走起路來像踩在棉花上一樣。我深信，自己的臉，同樣難看。那時，我只有一個念頭，要盡快趕到現(xiàn)場，只要不昏倒，就得向前走!

6:30，我走進搶救現(xiàn)場，寬敞的大廳內(nèi)約有50余位搶救人員，有的在操作人工呼吸機，有的輪流做心臟按摩，還有的在輸液、測量血壓、觀察心電圖，人們來來去去……一幅緊張的搶救場面。他們是西藏自治區(qū)人民醫(yī)院、人民解放軍西藏軍區(qū)總醫(yī)院、日喀則地區(qū)人民醫(yī)院、人民解放軍第八醫(yī)院的專家和醫(yī)護人員，還有隨同班禪大師來藏的北京醫(yī)院的大夫與護士。他們已經(jīng)緊張地搶救了14個小時。這時，班禪的瞳孔已散大。他還有自主呼吸嗎?心臟還在跳動嗎?我心中無數(shù)。幾秒鐘的觀察，我了解到班禪大師的自主呼吸已完全停止，心臟僅有微弱而不規(guī)則的蠕動。這說明還有轉(zhuǎn)機的一線希望。這時，我們搶救小組立即投入戰(zhàn)斗，恢復搶救。沈瑾一面吸著氧，一面觀察心電圖。劉元恕實施搶救，兩個護士密切配合。

針對情況，我們決定立即采取心內(nèi)起搏。劉元恕操作，沈瑾注視著心電圖的變化。我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心內(nèi)起搏操作和心電圖。

第一次心內(nèi)起搏做得順利、準確。但大師的心臟并未起搏，是器械有問題嗎?不可能，這是新進口的器械，而且劉元恕使用該器械非常熟練。為了保險和防止萬

一，我們換了備用的第二套器械。

第二次心內(nèi)起搏，依然操作正常、準確，但心臟還是未能起搏。顯然，不是器械和操作的問題。心臟按摩、注射藥品、輸液、人工呼吸……仍在繼續(xù)。一切搶救措施，該做的全做了。我們每個人都付出了全部精力，然而班禪大師的心臟蠕動越來越弱。當晚8:16，心電圖呈現(xiàn)出水平線——心跳完全停止了。我向溫家寶主任和時任西藏自治區(qū)黨委書記胡錦濤報告：“班禪副委員長于8:16心跳停止，病逝了?！睋尵韧Ｖ梗覀冡t(yī)療組個個像泄了氣的皮球，馬上癱軟下來。

1989年1月30日《人民日報》刊登了班禪副委員長逝世的消息，較詳細，介紹了班禪副委員長的病情和搶救經(jīng)過。

溫家寶主任對我說：我已向中央報告，中央認為，你們已盡了最大的努力，并決定在新華社發(fā)消息的通稿中，報道你們的名字。通常新華社發(fā)稿，往往只報道中央緊急派出了醫(yī)療組，而較少報道醫(yī)療組的具體成員。這自然是中央對我們工作的肯定和褒獎。然而，由于嚴重缺氧和疲憊不堪，我那時的思想已麻木。只是想盡快讓我躺倒睡覺。在他人的一再提醒下，我才意識到自己已經(jīng)13個小時沒吃飯了。

班禪大師的親屬、班禪大師的經(jīng)師以及各方人士都看在眼里，感動在心。他們一再向我們表示：你們已經(jīng)盡了最大努力，謝謝你們!

順利搶救靠的是醫(yī)患雙方信任

返回北京10天后，我們才消除了疲勞和不適。由于黨中央和西藏自治區(qū)領導對班禪大師疾病的高度重視，極大的支持，使醫(yī)療小組盡快趕到了搶救現(xiàn)場，順利地進行搶救；而且藏族同胞又對我們的工作十分理解。雖然十分勞累和辛苦，卻較好地完成了這次搶救任務，沒有給民族分裂主義分子制造事端以可乘之機，也沒有引起任何不良社會風波和非議。

在飯店就餐時，一位記者說：“王局長!有件事，我當時不敢對你講。”我想，我們是在眾目睽睽之下，堂堂正正地搶救。有什么不能當眾講的呢?于是提高了嗓門說：“你說吧!”

“那天，在你們沒到達日喀則之前，搶救現(xiàn)場的警衛(wèi)人員身上佩有手槍。我們擔心有什么誤會出意外，后來證明這種想法是多余的?！睆陌踩慕嵌?，警衛(wèi)人員佩帶手槍可以理解。但畢竟不是醫(yī)務人員，如果他們對我們的搶救有誤解，還真不好辦。幸好，這些同志對我們的搶救十分理解，實在感謝。聽罷記者的話，也確確實實嚇了一跳。如果知道了。說不定還真的影響我們放手大膽搶救的。

(據(jù)《健康第——原中央保健局局長談保健》，王敏清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