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志忠
“大山,你這個死鬼,你藏哪兒了?我找到你非宰了你不可!”秋香整天在村里挨家挨戶,翻著白眼仁多黑眼仁少的眼球,尋找大山,嘴里嘟嘟囔囔的。
“傻婆娘,你男人不要你了,他去別處了?!本栈ㄒ娗锵愦鬅崽齑┲抟旅抟\,汗水把臉上的污垢沖得四零八散,活像大花貓的臉,探頭探腦直往屋里瞅,心煩,于是沒好氣地說。
“他才不要你哩!嘿嘿?!鼻锵阋煌律囝^,像工兵掃雷似的那樣專注,繼續(xù)尋找她的大山。
大山和秋香是一對傻夫妻。
大山以前是一位美術教師,妻子娟長得很俊俏,在懷根沒闖入他們生活之前,他們的小日子過得恩恩愛愛、有滋有味。懷根是一位下鄉(xiāng)知識青年,長得英俊高大,能言會道。他見大山左右手執(zhí)筆,三描兩畫,一只引頸高歌的雄雞躍然于紙上,栩栩如生,佩服得五體投地,死活要拜大山為師。拜師后的懷根經常去大山家學畫,這一來二去,竟然把娟給迷糊上了,一年后他倆私奔了。
大山遭此變故,腦子不清醒了,時好時壞。
在城里工作的哥哥,見弟弟饑一頓飽一頓,頭疼腦熱也沒人照料,委實可憐,于是將遭男人拋棄的秋香和弟弟撮合在了一起。
秋香剛來時,沉默寡言,也不算太傻,知道做飯洗衣??蓵r間一長,卻越來越傻。就像得了傳染病似的,以前腦子時好時壞的大山也完全糊涂了,真應了一句古話“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p>
他倆不洗臉、不洗衣,成年累月穿著村里發(fā)給的一身黃棉衣和黃棉襖,渾身散發(fā)著酸臭味,活像從垃圾堆撥拉出來的“黑無常”。
他倆總是形影不離,手牽著手,一說一應的??吹铰愤叺臓€瓜、爛果,他們會蹲下身來,一分為二,狼吞虎咽地全部吃掉。
沒有撿拾的垃圾食品吃,他倆就自己做飯,大山一根面剛下鍋里,秋香就用手撈著吃,吃飽了,她再下面,大山再用手撈著吃。她們根本不管生熟,也不用碗筷。
說來也怪,大山和秋香,不管生熟、臟凈,只要碰上能吃的東西就吃,可是身體卻無大礙,每當太陽一冒花,就出現(xiàn)在村間大道上,太陽一落山就回到低矮的土坯屋,準時得像一只座鐘。
原本想給弟弟找個伴,讓他生活得更好一點的哥哥,沒料到弟弟卻受了秋香的傳染,愈發(fā)瘋得不成樣子了,于是哥哥有一天偷偷把弟弟接到城里,送進了一家精神病院。
經過治療,大山腦子清醒了。哥哥決定不讓他再回鄉(xiāng)下,和秋香在一塊,免得再受傳染一一醫(yī)生說大山正處于恢復期,病情不穩(wěn)定,如果再和腦子有病的秋香在一塊,病情仍會反復,這樣下次就不易治了。
清醒后的大山,整天悶悶不樂,一言不發(fā)。一有時間便站在院子里,望著村子的方向發(fā)愣。
“弟弟,你忘了秋香吧,等過段時間,哥給你謀一份工作,再給你找個伴!”哥哥看出了弟弟的心思,開導他說。
大山一言不發(fā),只是搖了搖頭。
有一天,哥哥下班后不見了大山,桌上有一張紙條:哥,我回鄉(xiāng)下,看秋香去。
“秋香,我回來了!”大山使勁地搖醒睡在路溝里的秋香,淚流滿面。
“死鬼你藏兒了?讓我找得好苦?!鼻锵闼坌仕?,偏著脖子生氣地說,順手抄起身邊的一只啤酒瓶,砸向大山的腦袋,大山正低著頭從手提袋里給秋香取她愛吃的燒雞,毫無防備,被砸個正著。血,順著手縫,汩汩直流,大山昏倒在地。
“嘿嘿,死鬼,你這次藏不了吧!”秋香拍拍手,摸著大山的臉高興地說。
“香蕉好吃,你也吃一口?!睆南词珠g回到病房門口,哥哥看見秋香把吃了一半的香蕉硬往大山嘴里塞,“蘋果好吃,你也嘗嘗?!贝笊桨芽辛艘豢诘奶O果往秋香嘴里塞。
“你這個死鬼。”
“你這賊婆娘?!?/p>
嘿嘿。嘻嘻。大山和秋香扭在了一塊。
見此情景,原本為弟弟又舊病復發(fā),內心懊惱不已的哥哥,忽然豁然開朗,一拍腦袋說,“世本無煩惱,皆庸人自擾!”
大山和秋香,又回到了一起。依然手牽著手,臉糊得像大花貓,渾身散發(fā)著酸臭味,嘻嘻哈哈地穿梭在襯里,撿食路邊的垃圾食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