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誰

王淙淙

下班回家，發(fā)現(xiàn)你來過。我的判斷不會錯。雖然你和爸爸都有我家的鑰匙，但是我能準確無誤地判斷出哪些是爸爸的足跡，哪些是你細碎的腳印。爸爸不會把青菜擇得干干凈凈放在桌上；不會把核桃殼砸破，夾出仁，放在小盒子里；也不會把我沒來得及洗的衣服一點點揉搓干凈，晾在陽臺上……

你是誰？

年少時，我不清楚。我對你粗暴無禮。你還記得我那次生病嗎？因為生病，我成績下滑，不服輸?shù)奈议_始晝夜奮戰(zhàn)，凌晨兩點前，決不睡覺。我咬嘴唇、抹風油精刺激昏昏欲睡的大腦。你來到我身邊，小心翼翼地安慰我：“睡吧，孩子?？疾簧显刍丶曳N地，用不著這么拼命?！蔽铱炊疾豢茨?，繼續(xù)埋頭讀書。一會兒，你又來勸我。終于，我像頭暴怒的獅子，在深夜向你咆哮。我指責你拖我的后腿，指責你和鼓勵我奮斗的爸爸差得太遠，指責你志向低下。我記得那次你落淚了。我還記得，你用滿是淚光的眼睛看著我說：“孩子，我知道你心煩，有氣你就撒吧?！彪m然，我曾有過瞬間的后悔，但我還是無法理解你為什么和爸爸不太一樣。所以，我從沒有向你說一句“請原諒”。

你是誰？

長大后，我懵懵懂懂。有時，你的概念如電光一閃，讓我動容?？捎袝r，它又遁入夜空，像流星般一晃而過。那段日子，我對你的態(tài)度隨心情而定。好時，春光明媚；壞時，電閃雷鳴。我想我們都不會忘記在我坐月子時發(fā)生的爭執(zhí)。我說，我是新時代的女性；我說，俄羅斯女人生完孩子的第一餐是冰激凌；我還說，坐月子是最愚昧的傳統(tǒng)……看我吃水果，頻繁洗澡，你終于生氣了，說再也不管我了。我笑你的無知：我神清氣爽，別說一身病，連一絲病都找不到。你氣呼呼地下樓了，可沒過一刻鐘工夫，你又上樓了，像沒事一樣干這干那。

你是誰？為什么我的點點滴滴你都要管？而且管得如此無休止？

那天，我向爸爸炫耀自己發(fā)表的文章，你一臉不快。你問我是不是腰不疼了，是不是頭不暈了，是不是忘了躺在床上不能動彈的那幾天了。這次，我沒有發(fā)脾氣，我朝你做了個鬼臉，狼吞虎咽地吃你做的蔥花面條。

此刻，我環(huán)顧這個被你悄悄收拾得窗明幾凈的家，心再也無法平靜。我給你打電話，剛喊了一個字，眼睛就蒙上了一層淚影。你讓我一定要記住你交代的話，我哽咽著說，記住了。我說，我再也不熬夜寫文章了，再也不減肥了，再也不和他生氣了……

你是誰？

你是媽媽。你在兒女面前總是很低，像一個女作家說的那樣：低到塵埃里；可是，你又很高大，像無法企及的星月，無聲地散發(fā)著愛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