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種愛情味道

于小漁

姐姐，你可真逗，一上線就說，今天要專門和我談情說愛。是嘛，我是給你留言了，說想和你聊聊愛情。

你說你今年變化特別大，你已經(jīng)變得口是心非，你不喜歡某個人可以說喜歡，你不想某個人可以說很想。你說，愛情，要抱著一種游戲的態(tài)度。我故意問，那和你老公呢？你說，我們說的愛情，不包括親人。

這話說到點子上了。老公，是親人。對吧姐姐？我們說的愛情，是排他的。排老公的。

姐姐，在某方面我們的觀點是一致的。你說，拒絕，接受；接受，再拒絕，愛情就像一朵有毒的罌粟花。我曾寫過一段話，自己覺得很經(jīng)典，以后寫小說會用到，不怕你剽竊，我先講給你：愛情是一道傷口，傷在自己身體最隱蔽的地方，偏偏還要綻放成一朵玫瑰花的模樣，它的美，它的痛，只有自己知道。

姐姐，你有愛情嗎？你發(fā)過來一張照片，是個男人的側面照。你問我，你看，他的手是不是很好看，玉一般？我看了幾遍，感覺不出來。男人的手，怎么可以用玉來形容呢？你說這是你第一次對一個男人的手大加贊賞，不知為何，就是覺得他的手非常美。我明白這個手很美的人，不是姐夫。還沒細問，你說，說說你吧。

這很不公平，姐姐。你分明是在轉移視線，轉移目標，轉移重點。既然在說愛情，為什么不說說你的愛情？

你說你沒有愛情。只是又一次提到那個手很美的男人。你說，當你說和他是網(wǎng)友的時候他總是反駁，糾正說你們是朋友。你說，你和他永遠吵不起來，他對你的性格影響非常大。姐姐，他是誰呢？

就當是個謎吧。其實這個謎很好猜。謎底就擺在那里，像櫻桃堆里擺著個大蘋果，我一伸手就可以揀出來。我不揀。

姐姐，別逼我。我不講愛情，但我可以講一段經(jīng)歷，一次感受。有時候，愛情也未必有那種感受。

我講的會是一大段文字。姐姐，你隔幾分鐘就發(fā)一個表情過來，表明你在注意聽。

有一次我去參加一個筆會，遇到了一個陌生的熟人。你知道的，就是那種在網(wǎng)上熟悉而在現(xiàn)實中陌生的人。我只知道他寫得好，對他的其他并不明了。在筆會上，我發(fā)現(xiàn)了他的優(yōu)秀。他做學問極為認真，他寫小說極為投入。姐姐，我一貫很隨意，把寫作當做消遣。他的認真深深觸動了我。很幸運，筆會結束，我和他買到了同一列火車的票。他遠，是臥鋪，我近，是硬座。不管如何，我和他，和一群人一起到了車站。我們走得晚，送走了一撥一撥的朋友。每一次送別，我和他都與他們擁抱。一個一個，輪著來。這個細節(jié)，我在一篇小說里寫到過。姐姐，臨別的擁抱并不是規(guī)則，也不是慣例，而是我提出的。最后，我和他上了車。我們說了好多，有關寫作，有關朋友。幾個小時過去了，姐姐，我一直在想，在我下車前，他應該是抱一抱我的，哪怕是輕輕攏一下胳膊。我的目的地一點點近了，只剩下了半小時。我們離開了座位，到了過道里。我臉朝外站著，看著荒涼的田野，刷刷刷，一閃而過。我的心情是復雜的，我不習慣別離。別離讓人傷感，而他，又是觸動我的人。我那時，想哭，想伏在他胸前哭一場。你懂我的，姐姐。我的心思不骯臟，相反，純潔得要命?？墒?，我感覺到他站在我身后一米之外，眼光卻不知飄向哪里。他說，你快下車了，我回我臥鋪吧。我的心疼起來，即使他沒有什么表示，也應該在我下車之后，再回鋪吧。我咬著嘴唇，不看他。我說，你走吧。我聽到背后沉重的嘆息聲，然后是腳步聲。他真的走了！我的眼淚霎時決堤了。我的心是空的了。我不明白，他一點兒也不給我。哪怕就像是火車站的那些朋友一樣的待遇，我也沒有享受到。我想，我一定是永遠失去他了。果然，我再也沒有見過他，甚至在網(wǎng)上，他也沒有出現(xiàn)。他托人轉給我一句話，他說，他并不是不明白，可是，如果弄到難舍難分，大家怎么過呢？姐姐，我真的好委屈，我只要他能給的，他給不了的，我絕對不要。

姐姐，你說你是個真性情的人，你哭了。你看我多堅強，我就沒有哭，我只是落了幾滴淚。兩個女人，夜半時分，網(wǎng)線兩頭，相對流淚。

不算愛情吧?；蛘?，是鴉片一樣的，感情。

你要看他的文字，我不給。我不會說出他的名字。姐姐，沒有必要，不是嗎？你沒有堅持。

就這樣沉默著嗎？你為什么不說話，姐姐？我覺得，聊天就像踢球，你一腳我一腳?，F(xiàn)在，輪到你踢了，姐姐。

姐姐，你又把那張長著玉一般蔥郁的小手的男人照片發(fā)過來。你問，他的手是不是很美？

我笑了。你笑了嗎？天真的不早了。明晨要早起。更確切地說，是今晨。老公，孩子，家務，工作。愛情的事，我們以后再聊。姐姐，我們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