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學(xué)波
在我們村里有兩個啞巴,這兩個啞巴都是嫁過來的。小時候聽別人說啞巴也分靈啞巴和笨啞巴,就像我們正常人有聰明的和愚蠢的一樣。
住我們家旁邊的啞巴不是個靈啞巴。
人來到這個世上,肉體是父母給的,靈魂是社會和自己造的。一個人不可能十全十美,在肉體上在心靈上都多多少少有著各種的缺陷,我們不應(yīng)因別人在哪一方面有些殘疾就嘲笑他們,人人都渴望過一種平等的正常的生活。
啞巴的丈夫因為家里窮所以才娶了啞巴。依稀記得他們家里養(yǎng)過羊養(yǎng)過兔子,我從小就喜歡動物,所以他們家是我小時候常進(jìn)出的場所。啞巴的丈夫身材高大,很喜歡小孩子。記得那時我正處在換牙的年齡,有一顆門牙掉了好久卻仍沒有長出來,啞巴的丈夫看見了,他裝作很嚴(yán)肅的樣子告訴我,牙齒也和天地里的種子一樣,需要肥料才能長出來。如果不及時地給地里施肥。種子就長不好,有的還會死在土里。我當(dāng)時很害怕。問他有沒有什么辦法能讓我的牙齒長出來。他就給我出了個主意。到他家羊圈里找一粒最大的羊糞蛋兒,每天早上在沒長出牙的牙床上潦抹上一次。不出兩個月保準(zhǔn)能長出。我真的照他說的做了,過了一個多月,果然長出了牙齒。我為此還感激了他好一陣呢!可是沒多久,他就因一場大痛去世了。歲月流逝,生死無常,這本是無可奈何的事情。
啞巴有兩個兒子,兩個兒子都極聰慧。因家庭變故,他們只好早早走進(jìn)了修地球的行列。
啞巴是極想要一個女兒的,老天也真給了她一次這樣的機(jī)會。那是一個冬季的早晨,公路邊圍著一圈人,一個孩子微弱的啼哭聲不時從人群中傳出。不知是誰遺棄了一個女嬰??催^孩子的長相后,本打算領(lǐng)養(yǎng)的人們都紛紛搖頭。這個孩子腿腳都是正常的。只是她的上嘴唇和鼻子連在一起,她被襄在一個小花褥子中,因為天冷因為餓因為哭了這么長時間。她的嘴唇已有些發(fā)紫。
啞巴過來了,她不嫌棄這個孩子的殘疾,她把孩子抱在懷中,像抱自己的女兒一樣。兩個兒子都極力反對她抱養(yǎng)這個孩子,啞巴卻不顧他們的斥責(zé),把孩子抱回了家。出啞巴用揀破爛賣的錢為她的女兒買奶粉,啞巴聽不到她的哭聲,只能在半夜一次一次起來,看她是不是餓了,看她是不是尿了屙了。女兒在啞巴的精心照料下一天天長著,她能喝米湯了,他能在炕頭爬了。啞巴的臉上像春天院子里開的月季花。
就在女兒馬上就要學(xué)會走路時。卻突然病了,開始渾身發(fā)著高燒。接著就沒有了知覺。兩個兒子再也不能不管,他們和啞巴一起帶孩子去了醫(yī)院,醫(yī)生檢查后,說是先天性心臟病,治不了。在回來的路上,孩子在啞巴的懷里結(jié)束了她短暫的生命。也結(jié)束了啞巴的女兒夢。
之后我們搬了家,離啞巴住的遠(yuǎn)了,他們的消息我知道的越來越少。有一年我寒假回家時,聽妹妹說啞巴的大兒子結(jié)了婚,媳婦是我們鄰村的,長的又胖又矮眼睛像條縫。啞巴的,大兒子長的很英俊,老實(shí)本分又能干,他在礦井下做了電工,可誰讓他父親死的早母親又是個啞巴呢。村里人說,能找到個不缺胳膊腿的媳婦就已經(jīng)不錯了。
前年過年時,我和母親到觀音廟前做豆腐,一個四五歲的穿小花襖的小女孩兒老圖著鍋轉(zhuǎn),母親說她就是啞巴的孫女。這時我才注意到了她的右手,有三個指頭是和手掌連在一起的,只有拇指可以微微動一下。聽母親說,她的手是在油鍋里燙的。
啞巴的兒媳別看長的不怎么樣,卻是好吃懶做,生了小孩兒后她更是什么活兒都不做,越發(fā)胖了。女兒斷奶后,她便常讓啞巴照看小孩兒。鄰近春節(jié)的一天晚上,街上放電影,準(zhǔn)備炸油奈的她禁不住誘惑。把剛會爬的女兒留給了啞巴,自己看電影去了。啞巴還有別的活兒做。不能一刻不停地守在孫女兒身邊。剛學(xué)會爬的小女兒什么都不怕,從這個炕頭爬到那個炕頭,接著爬到炕邊兒,手伸進(jìn)了灶火上滾燙的油鍋里。啞巴聽不到她的哭聲,啞巴在忙著她的事兒,等兒媳回來,一切都晚了,孩子的右手已燙壞了。
醫(yī)生說了,孩子的手還能治好,得做手術(shù),得花三四萬塊錢,啞巴的兒子拿不出那么多錢。
啞巴現(xiàn)在還是靠撿破爛賣些零花錢,她還要為二兒子的婚事操心,她的二兒子在建筑隊兒給人做小工。
啞巴從出生就不會說話,她是苦命人。她把她的苦命傳給兒子。又傳給了她的孫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