韌 石
月亮圓了,圓圓地,從山頭上升起。
傾瀉而下的月光,是那般新鮮、清亮,靜靜地照著收割后的田野,照著浸透了谷物芳香的村莊。沒有被月光照到的地方,夜色更加濃重。
往日里,月亮一次一次升起又落下,卻從來沒有被特別地留意過。這一夜是如此不同,月光仿佛有著全新的意味。
母親手里握著鐮刀。從月光里走回家。坐在屋檐下的弟弟,趕緊迎上去。
“姆媽,我有月餅吃么?”弟弟仰著頭問。
“唔……”母親含糊地應(yīng)了一聲,把手里的鐮刀交給我,彎腰抱起弟弟。
“我要吃月餅……”弟弟嚷道。
我有點懂事了,知道家里買不起許多應(yīng)該有的東西,就伸手扯了一下弟弟的衣服。母親看了我一眼,對弟弟說:“等一會,就去買?!?/p>
我和弟弟都高興起來。弟弟從母親的懷里掙出來,在月光地里跑著,大聲說:“哦,有月餅吃羅!”
母親走進屋里去了。一會兒,灶膛的柴火燃起來,火光一閃一閃。母親拉開碗櫥的門,取了什么東西,走出門來,朝村頭的供銷店走去。清亮的月光照亮母親的背影:有些紛亂的頭發(fā),高挽的褲腳,顯得疲憊的腳步……
我和弟弟安靜地目送母親走遠,又看到母親從月光里回來。我們按捺不住興奮的心情,趕緊迎上去。
母親把手里的兩個月餅遞給我和弟弟。我知道,月餅是用準備買鹽的那幾角錢買的。
“吃月餅啦!”弟弟興奮地叫起來。
這時,父親和姐姐也收工回來了。
新鮮的月光照亮了窗前的小飯桌,照著母親用菜刀切月餅,照著守在桌邊的我和弟弟。
切開的月餅,散發(fā)著濃濃的香味。
月餅切好了,我和弟弟吃得最多,母親只吃了一小塊。
弟弟手里留著一小塊月餅,老是舍不得吃,月光照著他眼睛里興奮的神色。他對我懷著警惕的表情,生怕我搶他的。
他跑到母親的身邊,把月餅送到母親的嘴邊,說:“姆媽,你咬一口?!?/p>
母親正在燒火,看了弟弟一下,張嘴在月餅上輕輕地咬了一下。弟弟笑了,母親的臉上也露出了笑意。
弟弟握著那小塊月餅,跑進了月光地里。禾場上,幾個和他差不多的小男孩,手里都抓著一塊月餅,在炫耀他們難得的美食。
月光照亮了那些男孩的眼睛,照亮了他們的神情。
三十多年過去了,我再也沒見過那般新鮮、清亮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