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修智救狄青

付勁松

北宋仁宗時期，歐陽修與狄青同朝為官。歐陽修才華橫溢，文章冠絕天下，狄青驍勇善戰(zhàn)，打起仗來所向披靡。這一文一武，表面看，好像沒什么相同之處，但那一份忠君愛國的情結(jié)，愛民如子的情懷，卻都是一樣的。也正是因為這些，他們才惺惺相惜，結(jié)成了摯友。

狄青出身行伍，說話辦事直來直去，不太會逢迎人。有一回，狄青打了勝仗歸來，宰相陳執(zhí)中為了拉攏他，親自率文武百官前來祝賀。狄青很高興，連忙擺了盛宴款待大伙。但他并沒有特別恭維陳執(zhí)中，敬酒的時候，反而先與歐陽修碰杯。這小小的無意之舉，就激怒了陳執(zhí)中。他認(rèn)為，狄青這是居功自傲，沒把當(dāng)朝宰相放在眼里，于是懷恨在心。

待眾人散去后，歐陽修勸告狄青，如今怠慢了宰相，要當(dāng)心禍從天降。狄青一愣，隨即哈哈一笑說：“我哪里怠慢他了？皇上英明，我心正身正，何懼之有？”事實(shí)上，狄青也確實(shí)光明磊落，后來的日子里，盡管陳執(zhí)中總想伺機(jī)報復(fù)，卻苦于抓不到他的把柄，而不得不作罷。

宋仁宗皇佑四年，狄青奉命征討西夏。西夏兵將聽說是狄青來了，嚇得驚慌失措，還沒怎么打，就潰不成軍了。西夏王李元昊沒有辦法，只好送來降書順表，真正向北宋稱臣。這一下，狄青的威名便更加響亮地傳開了。班師還朝的時候，百姓們歡呼雀躍，紛紛堵在路上，來看他們心目中的大英雄。狄青馬不能行，他感動得熱淚盈眶，不停地向大伙兒拱手致意……

哪料想，這場面卻被陳執(zhí)中知道了！他立刻進(jìn)宮對仁宗說：“狄青已深得民心，如果不除，必成大患！”仁宗一驚，慌道：“此話怎講？”這樣，陳執(zhí)中就把狄青受到百姓擁戴的情形，添油加醋說了一番。仁宗聽后，搖搖頭說：“狄青是忠臣。”陳執(zhí)中當(dāng)即回道：“恕臣直言，太祖何嘗不是周世宗的忠臣！”這話戳中了仁宗的痛處。當(dāng)初，宋太祖趙匡胤本是后周的一員虎將，周世宗死后，因小皇上年幼，趙匡胤就在手下將士的簇?fù)硐曼S袍加身，奪了周家的天下。那時候，趙匡胤曾痛哭流涕，對后周眾臣說：“實(shí)在是萬不得已啊！”……這個狄青，會不會也“萬不得已”而黃袍加身呢？仁宗不由得打了個激靈，暗暗有了懲治狄青的念頭。

可問題是，狄青現(xiàn)在并沒有罪，而且還有赫赫的戰(zhàn)功。仁宗找不到合適的借口，正猶豫不決的時候，國家又出了大亂子。原來，嶺南有一個叫儂智高的，因不服大宋統(tǒng)治，便煽動部分少數(shù)民族起來造反。他們的聲勢很大，當(dāng)?shù)氐乃诬姷謸醪蛔?，一退再退，沒多久，叛軍就控制了好幾個州縣。消息傳來，朝野上下頓時慌作一團(tuán)。這時候，仁宗想到了狄青，但又不太放心，就與陳執(zhí)中商議，先命陳曙帶兵十萬，前去迎敵。

這陳曙是陳執(zhí)中的心腹，奸詐而有心計，盡管精于吏道，卻不會打仗。遇到儂智高的叛軍，頭一陣，就被打了個落花流水。陳曙慌了，忙重整隊伍再打，可還是一個敗，實(shí)在頂不住了，他只好向朝廷緊急求救。仁宗也沒有辦法，只好再次起用了狄青。陳執(zhí)中心里雖然不快，卻因陳曙不爭氣，沒什么好說的。但他怕狄青再立大功，就派人密令陳曙說：狄青大軍一到，儂智高必敗，這頭功你一定要搶在手！

狄青臨走前，歐陽修來為他餞行。歐陽修憂心忡忡地說：“這一去，你可得小心些。你要冷落百姓，如果他們再圍觀你，你就用鞭子狠狠打他們，盡量讓他們恨你?！边@算什么話？狄青不解。歐陽修說：“當(dāng)初，韓信領(lǐng)兵在外，遭到劉邦的懷疑，曾問計于張良，張良告訴他要‘自污。韓信聽了張良的話，行軍打仗的時候，對百姓們大肆擄掠，以至于百姓們都怨聲載道，大罵狗韓信。劉邦知道后，嘴上雖然對韓信嚴(yán)加斥責(zé)，心里卻不再懷疑他了。你現(xiàn)在與韓信有何區(qū)別？”狄青恍然大悟，出了一身的冷汗。

不出歐陽修所料，狄青帶著大軍，離開京城還沒走多遠(yuǎn)，便遇上了一群百姓來看他。狄青想到了自己的處境，便狠狠心下令說：“給我亂棒打散！”于是，狄青的兵將就一齊動手，把這些百姓打得四散而走，這樣一連打了幾次，狄青的名聲徹底壞了，都說他是個沒良心的，升了官就忘了本。士兵們也覺得狄青變了，都敢怒不敢言。

這些事兒，很快傳到了仁宗耳朵里。仁宗大喜，對陳執(zhí)中笑道：“狄青這個莽夫，怎能如此對待百姓？朕一定要嚴(yán)懲他。”陳執(zhí)中點(diǎn)頭稱是，心里卻暗暗嘀咕：狄青怎么變聰明了？

到了陣前，狄青安營扎寨后傳出命令，無論誰都不許貿(mào)然進(jìn)兵，違者一律斬首。他的意思是，先想查清敵情，再一舉破敵?？申愂飬s誤以為，狄青這個命令，是怕他搶功，再加上他有陳執(zhí)中的密令，膽子也大，就暗暗帶兵出來偷襲儂智高。誰知，又是大敗不說，還被敵兵牢牢困住，一下子攪亂了狄青的計劃！狄青大怒，連忙親率精兵，沖進(jìn)敵營救出了陳曙的部隊。陳曙跪下，正要謝恩，哪想狄青卻大吼一聲：“給我綁了！拉出去斬！”陳曙素知狄青無情，料想不能活命，忽然心生毒計，對眾士兵高聲笑道：“狄將軍是真龍?zhí)熳?，死在他手下，我沒有怨恨！你們還不快拜？”說罷，就對著狄青叩頭，并山呼萬歲。有一些士兵，沒明白是怎么回事，也趕緊隨著他跪下，山呼萬歲。

狄青驚得渾身發(fā)冷，臉都白了。他一刀殺了陳曙，怒道：“狗賊！你怎敢逼我犯上？”又對跪著士兵流淚道，“諸位這是干什么啊？”這時，眾人才醒悟過來，連忙站起來，愣愣地看著狄青，說不出話來。

接下來，狄青很快平定了叛軍，逼死了儂智高?？墒?，凱旋而歸的時候，他卻仍然很緊張，陳曙喊他萬歲一事，總是沉沉地壓在心頭。

歐陽修出城迎接狄青，最早知道了這件事，不禁大驚失色：“你怎么能殺了陳曙？這不是有殺人滅口的嫌疑嗎？那時，你應(yīng)該隨著陳曙轉(zhuǎn)身跪拜啊，就當(dāng)是你們一同拜皇上的……”狄青怔在哪里，不知該如何是好。歐陽修低頭想了一會兒，忙說，“再遲就來不及了?！北泸T上狄青的寶馬，飛速跑回京城，找到好友劉敞，請他趕快打點(diǎn)一份厚禮，送到陳執(zhí)中家里，目的是想方設(shè)法纏住陳執(zhí)中，為自己先陳執(zhí)中一步見到皇上爭取時間。

這時，對于陳曙喊狄青萬歲一事，陳執(zhí)中也是剛剛知道。他高興壞了，暗道：狄青啊狄青，活該你滿門抄斬！哪想，他正要出門去見皇上，劉敞卻突然來了。劉敞是監(jiān)察御史，陳執(zhí)中不想得罪他，況且劉敞是來送禮的，他更得陪陪人家了。于是，兩個人就慢慢拉起家常來……

歐陽修匆匆來到宮里，見了皇上就說：“陛下，臣請罷了狄青的官職?！比首谝汇?，說：“狄將軍剛打了勝仗，怎好罷官？”歐陽修說：“狄青雖忠，但臣夜觀天象，發(fā)現(xiàn)狄青這個將星屬陰，西夏也屬陰，叛賊也屬陰，這些年的大洪水也屬陰，彼此牽連，相輔相成。如果罷了狄青的官職，這一切災(zāi)難便會自然消退。”

仁宗非常迷信，而且很敬重歐陽修的《易經(jīng)》才學(xué)，就說：“這個理由罷免狄青是很充分可是，以卿之意，狄青該到什么地方去？”歐陽修說：“陳州屬陽，可讓狄青執(zhí)掌陳州?！比首诋?dāng)即頒旨，大意是：狄愛卿有功，但其性有違天意，回京后可稍作休息，前去陳州上任。

見太監(jiān)拿著圣旨出了皇宮，歐陽修心里這才踏實(shí)了一些，長出了一口氣。這時，陳執(zhí)中終于擺脫了劉敞，也來朝見皇上。他氣喘吁吁地說：“臣請?zhí)幹玫仪??！比首谛Φ溃骸疤幹眠^了，讓他到陳州去了。”陳執(zhí)中得知圣旨已下，一切已不可挽回，就說了句“陛下英明”，又看了一眼歐陽修，悻悻地告辭皇上，回家去了。

后來，狄青到了陳州，再也沒有受到皇上的猜忌，安安樂樂地度過了晚年。他很清楚，他之所以能夠得以善終，全憑摯友歐陽修的大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