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全村的驕傲”到“金錢的奴隸”

梁劍

2020年3月26日，浙江省舟山市中級人民法院公開宣判臺州市人大常委會原黨組成員、副主任陳祥榮（正廳級）受賄一案，以受賄罪判處陳祥榮有期徒刑8年，并處罰金80萬元;其犯罪所得贓款、贓物依法予以追繳，上繳國庫。陳祥榮當庭認罪，表示不上訴。

也許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1981年，陳祥榮考入舟山的浙江水產(chǎn)學院（現(xiàn)浙江海洋學院），開啟了跳出“農(nóng)門”的第一步。當時的他，意氣風發(fā)，是“全村的驕傲”。近40年過去，他再次回到舟山時，卻已是戴罪之身，風光不再。而等待他的，將是漫長的刑期和無盡的悔恨。

曾是“全村的驕傲”

1962年10月，陳祥榮出生在浙江溫嶺的一個小漁村，父母都以打魚為生，生活十分貧苦。16歲那年，陳祥榮初中畢業(yè)，家里實在太困難了，他不得不中斷學業(yè)，跟著父親下海打魚，以減輕家庭負擔。他的班主任看他天資聰穎，覺得他就這么放棄學業(yè)實在可惜，于是多次上門做家長的工作，陳祥榮才得以重返課堂。

面對來之不易的求學機會，陳祥榮倍加珍惜。他學習非常用功，晚上寢室熄燈后，只有公共廁所的燈還亮著，他就常常一個人跑到廁所多看一會書再睡覺。功夫不負有心人，1981年，陳祥榮考入浙江水產(chǎn)學院，成了村里的第一個大學生，成了全村人夸贊的對象。當時，村里的大人在教育小孩時，總是說“你要好好學習，將來像陳祥榮那樣有出息”。

在水產(chǎn)學院，陳祥榮學的是捕撈專業(yè)，他選擇這個專業(yè)的初衷很簡單，就是想為家鄉(xiāng)的漁業(yè)和漁民服務。大學畢業(yè)后，陳祥榮以學生黨員的身份，作為國家最后一批第三梯隊干部，被分配到三門縣健跳鎮(zhèn)作為培養(yǎng)對象。由于工作表現(xiàn)出色，陳祥榮得到組織認可，職務不斷上升，一步步走上領導崗位。后來，他輾轉(zhuǎn)多地，先后擔任臨海市委組織部長、市委副書記，臺州市椒江區(qū)區(qū)長、區(qū)委書記等職務，2015年2月當選臺州市人大常委會副主任，官至正廳級。

手中有了權，巴結討好的人也就多了起來。慢慢地，陳祥榮心態(tài)發(fā)生了變化，他最終被商人們的糖衣炮彈攻破了廉潔防線，從“全村的驕傲”淪為“金錢的奴隸”。

將受賄看作打“擦邊球”

2005年，陳祥榮被任命為臺州市椒江區(qū)區(qū)長，開始掌管土地、建設、財政等事務。這段時間，由于工作需要，他經(jīng)常與不同的企業(yè)打交道。看著企業(yè)老板個個富得流油，陳祥榮內(nèi)心漸漸失去了平衡。他后來交代：“我總覺得自己智商不比他們差，經(jīng)濟工作的能力和水平也不低，憑什么他們能賺那么多，自己卻只能拿死工資？”

陳祥榮眼饞企業(yè)老板的錢，而老板們則覬覦他的權力，于是，雙方一拍即合，搞起了錢權交易。

花某某是當?shù)啬乘帢I(yè)股份有限公司實際控制人，該公司在上市時，陳祥榮出了不少力，后來，陳祥榮又為該公司旗下子公司兩宗土地出讓金返還的事幫了忙，于是花某某一直想找機會謝謝他。

直接送錢太過張揚，于是，花某某想到了一個絕妙的點子。2009年，花某某突然開口向陳祥榮“借錢”。這就奇怪了，堂堂大老板為什么要向一個拿死工資的公務人員借錢？他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原來，所謂借錢只是幌子，花某某是想通過找陳祥榮借錢，向其支付高額利息，從而達到行賄的目的。就這樣，陳祥榮以月息2%的高利率借給花某某200萬元，不到兩年，這筆“借款”就輕松獲利72萬元。嘗到甜頭后，陳祥榮激動不已，此后，他如法炮制，又主動多次用他人名義以高利率借錢給花某某。經(jīng)查，陳祥榮光“利息”就收了759萬，說這是一本萬利還真一點都不為過。

不得不說，陳祥榮還是很謹慎的，他的貪腐行為都很隱蔽，除了借錢收利息，他還曾讓朋友出面代他低價買樓，達到“曲線受賄”的目的。他曾為當?shù)匾患曳康禺a(chǎn)公司在土地收儲、競拍以及某房產(chǎn)項目配套建設等事項上幫過忙。該公司董事長盧某也很“懂事”，便提出將自家房子低價賣給陳祥榮，以示感謝。

2010年，陳祥榮以朋友張某某代持的形式，出資298.88萬元購買了盧某名下一套排屋和一個車庫。后來張某某出現(xiàn)財務危機，陳祥榮擔心低價購房的事情敗露，連忙將該套排屋及車庫按原價退還給了盧某所在的公司。2016年下半年，退回的房子市場價漲到850多萬，陳祥榮實在難以“割舍”，又向張某某提出回購這套房子。這一次，他讓朋友周某某夫婦出面，僅以360萬的價格就買下了，比市價低了近500萬元。

輕輕松松就賺了500萬的差價，但陳祥榮卻認為，這不過是在打“擦邊球”，即使被組織發(fā)現(xiàn)，最多也就是紀律處分。顯然，他這樣想只能是自欺欺人，巧妙的形式并不能掩蓋受賄的事實。

既要當官，又想發(fā)財

依據(jù)我國公務員法的規(guī)定，國家行政相關工作人員是不能從事營利性活動的，但陳祥榮卻既要當官又想發(fā)財，怎么辦？他想到了“幕后操控”這一招，也就是借用他人的名義來從事經(jīng)營活動。2013年，陳祥榮以他人名義出資400萬元投資當?shù)啬持脴I(yè)有限公司開發(fā)的某房產(chǎn)項目;2014年，他又以他人名義出資768萬元購買某公司股份;2017年，他出資500萬元參與投資收購美國硅谷數(shù)模項目——自然還是以他人的名義。

實際上，公務員的直系親屬也是禁止經(jīng)商的，身為領導干部的陳祥榮，理應對家人的行為嚴格約束。然而，他卻不僅縱容妻子經(jīng)商辦廠，還利用自己的影響力，為妻子經(jīng)商提供“大力支持”，忙得不亦樂乎。

2004年，陳祥榮妻子陳某某辦廠，看上了臨海的一個場地，在陳祥榮的幫助下，她以年租金2.5萬元的優(yōu)惠價格租下了一塊近1500平方米的場地。后經(jīng)確認，15年間，陳某某少支付租金91萬余元。

2011年，從事石材生意的老板曾某為了巴結陳祥榮，特意邀請陳祥榮妻子陳某某入股石材生意，陳祥榮對此知情且默許。2015年至2017年間，曾某多次以分紅名義送給陳某某共計146萬元。

主動投案，獲刑八年

在放縱貪欲的同時，陳祥榮的內(nèi)心也無時無刻不在忍受煎熬。尤其是十八大以來，中央鐵腕反腐，力度不斷加大，臺州當?shù)氐穆漶R廳級干部也有多人，包括臺州市中級人民法院原院長丁鏵、臺州市委原書記吳蔚榮、臺州市原副市長陳才杰等。同為廳官的陳祥榮深知自己的問題，每天都過得提心吊膽。

2018年12月29日，陳祥榮的心理防線徹底崩塌了，他選擇主動前往浙江省紀委省監(jiān)委說明情況。2019年1月8日，陳祥榮再次來到省紀委省監(jiān)委投案，這一次，他帶上了一個大大的行李箱?！暗诙挝乙呀?jīng)做好了不回去的打算。”陳祥榮坦言。

2019年9月26日，浙江省紀委監(jiān)委網(wǎng)站發(fā)布消息：經(jīng)查，陳祥榮喪失理想信念，背棄黨性原則，與他人串供、轉(zhuǎn)移涉案物品，對抗組織審查;違反中央八項規(guī)定精神，違規(guī)收受禮品，違規(guī)享受臨時周轉(zhuǎn)住房;隱瞞不報本人及家屬以他人名義持有的大額股票情況;利用職權為親屬經(jīng)營活動謀利，違規(guī)從事營利活動獲取巨額收益;道德敗壞，生活糜爛;與私營企業(yè)主勾肩搭背，大搞權錢交易，在企業(yè)上市、土地出讓、房產(chǎn)開發(fā)等方面為他人謀利，非法收受巨額財物。

審查調(diào)查期間，陳祥榮在其撰寫的懺悔材料中剖析自己忘記了初心，忘記了領導干部的身份，淪為了金錢的奴隸，最終突破了紀律的底線和法律的紅線，在追憶反思時悔恨交加。只可惜，他悔悟得太晚了。

2019年12月27日上午，浙江省舟山市中級人民法院公開開庭審理浙江省臺州市人大常委會原黨組成員、副主任陳祥榮受賄一案。庭審中，公訴機關出示了相關證據(jù)，陳祥榮及其辯護人進行了質(zhì)證，控辯雙方在法庭的主持下充分發(fā)表了意見，陳祥榮自愿認罪認罰。在庭審現(xiàn)場，看到家人不斷抹淚，陳祥榮滿臉愧疚，追悔莫及，他最后說道：“我愧對組織和家人，我曾經(jīng)是家族的驕傲，是家里的頂梁柱，如今卻給家人帶來毀滅性的打擊?！?/p>

2020年3月26日，浙江省舟山市中級人民法院公開宣判，陳祥榮一審獲刑8年，并處罰金80萬元。陳祥榮表示服判，不上訴。

“不惜千金買寶刀，貂裘換酒也堪豪。一腔熱血勤珍重，灑去猶能化碧濤?！边@是鑒湖女俠秋瑾的詩作《對酒》。一位認識陳祥榮的人士表示，早在2012年，他就曾給陳祥榮的手機上發(fā)過這首《對酒》，“如果他能夠理解發(fā)信人的苦心，能夠用心地去認真讀一讀這首詩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