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玲玲
洗碗時,我那塊洗碗布已經(jīng)破爛不堪了,又得換一片了。操場邊玉蘭樹上的絲瓜應該老了吧,一棵樹上十多條,全是從院子外偷爬進來的。院外的人家,還不知道有這么多調皮鬼,躲在玉蘭樹厚厚的葉片下,悄悄地長大。我們圍著操場散步時,都要望一望,說,等它們老了,摘一個洗碗。
老了的絲瓜,皮是黑褐色,脆硬,搖一搖,籽兒“嘩嘩”亂響。剝?nèi)て?,敲掉籽粒,那絲瓜絡洗碗擦鍋是絕好的。此時的絲瓜絡,似千網(wǎng)萬絲,經(jīng)緯分明,疏密有致。也有用這個做鞋墊的。早先母親用絲瓜絡剪成鞋墊樣,包一層軟布,放進我們的鞋子里,不易壞,好洗好換。
母親至今還有留老絲瓜的習慣,不為洗碗,也不為做鞋墊,只把它們當作老友陪伴。院門口就吊著一個大家伙,兒子每次經(jīng)過都要使勁地搖一搖,沙錘般地響。這個老絲瓜就像一個守門的將軍,老老實實地呆在門口,一不小心就碰得它搖搖晃晃。風吹雨淋,也不見掉落。
我記掛著玉蘭樹上的絲瓜,湊到樹前去細看,怎么還是青皮?秋風都來了,也不見老。幾個女人嘰嘰喳喳,說我的還在,我的也在啊。樹上的絲瓜,我們分了個個兒。我的那個,在樹頂上,挺著大肚子站得高看得遠。我還發(fā)愁,怎么弄下它來。要等它老了,實在在樹上待不住了,“叭”地一聲掉下來么?也許是某個深夜,也許是積雪深深的嚴冬。那樣,我的等待就很漫長了。
從前的家,旁邊是一片杉樹林,我在樹腳下點了幾粒絲瓜籽,小藤蔓順著樹往上爬,纖細得很。幾朵黃花開得也稀薄,幾條絲瓜青嫩青嫩。樹底下夠得著的,我打絲瓜蛋湯,清炒絲瓜。吃過幾條后,很少去光顧它。老公有次從樹下經(jīng)過,喊一聲:“可惜了,可惜了,好幾條絲瓜躲在樹杈間,已經(jīng)老了吃不得了?!闭娴?,什么時候結了這么多,而且都躲過我的眼睛?
杉樹葉一時間落得干干凈凈,只剩光禿禿的枝干,那些老絲瓜就更顯眼了,東一個西一個,四五條呢。我說摘一個洗碗吧。不會爬樹,又沒梯子,怎么弄呢?扯藤是拽不下來的。老公蹲下身子,說站我肩上,你扶著樹干,應該能摘到。我踩在老公厚實的肩上,顫巍巍地扶著樹,老公雙手扶著我的小腿肚。我揪到一個,猛一拉,丟在地上,慢慢地矮下身子,趴在他的背上,依戀著那寬厚的背不肯下來。
事隔多年,我依然記得那次攀肩摘瓜。如今,我不再稱呼他為老公,他的肩頭又承載著哪個女人的腳丫,讓她享受著溫情和責任?我望著玉蘭樹上的絲瓜,想著用何種方法去采摘它,又能借用誰的肩膀?也許,我等不了它老的那一刻,明天,就會去買幾塊洗碗布來。
絲瓜絡洗碗,只是一個借口,因為,我想擁有一個肩頭,一個屬于我的肩頭。
編輯 趙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