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

張新盛

中午的太陽將整個地球收入眼底。他拖著病痛的身子在馬路上艱難地行走著，走幾步又停下來望望前方，嘴里接著就埋怨起來：“這是什么怪路，竟越走越遠(yuǎn)?！?/p>

馬路上各種車輛從他身邊穿梭而過。他慢慢地停下腳步，呆呆地望著寬闊的柏油馬路，望著那些一招手就可以坐上去的出租車，好久才喃喃自語地說：“去他媽的，老子今天也來開一下葷?！闭f完，把手伸進(jìn)衣兜，突然幾個踉蹌，他整個身子差點(diǎn)兒栽倒在馬路上，臉色更難看了。

他在一家建筑工地做小工已經(jīng)五個月了，可一直也沒看到一分工錢。找老板要工錢，老板就是一句話，要想早點(diǎn)兒拿到錢，就快點(diǎn)兒把工程做完，弄得他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就在早上，他還找過老板：“老板，我病得實(shí)在不行了，能不能給我支點(diǎn)錢？”滿以為自己生病了，會得到老板同情。老板挺著個啤酒肚，根本就沒有看他一眼，只丟下了冰冷的兩個字：“沒有?！?/p>

“老板，行行好，救救我吧！”他急了，一把抓住老板的手苦苦哀求著，就差一點(diǎn)兒跪下了。

“你干什么！”老板像碰到了刺一樣，猛地一下抽回手，極度慌張地掏出紙巾擦了又擦。過了片刻，他才氣極敗壞地說：“今天你病了，明天他病了，后天該不會全都病了吧？”說完，極不情愿地從錢包里摸出三十塊錢一下打在了他的臉上。

他把手從衣兜里抽出來，緊緊攥著三張鈔票。鈔票的一頭露在外面，他用兩根手指頭輕輕地捻了又捻，淚水嘩嘩地流了出來。

一聲尖銳的鳴笛聲嚇得他倒退幾步。他極力穩(wěn)住了身子，小心翼翼地把錢重新放了回去，抬起了昏沉沉的頭，眼前一片模糊。他使勁兒揉了揉眼睛，終于能看清楚了，面前停著一輛出租車，一個女人正躬身跨進(jìn)車去。女人坐下去的時(shí)候雖然很輕，但整個身體還是彈了起來。

他將身子彎下去向車?yán)锟?，額頭撞在車門上，竟然沒覺出疼來。透過車門玻璃，他直直地盯著里面，第一次近距離接觸出租車，他想入非非了：“要是能坐坐……”這時(shí)，車門“砰”的一聲關(guān)了。一股涼風(fēng)棍子一樣摔過來，打在他臉上，讓他想起老板把錢摔在他臉上轉(zhuǎn)身就走的樣子。他全身頓時(shí)熱血沸騰，終于火山似的爆發(fā)了：“你個洋玩意兒想跑是嗎？我今天就用兩條腿跟你比比，看誰跑得快。”說著，他兩只腳真的一步一步地向馬路中央移去。

頓時(shí)，整條馬路沸騰了起來，可他就像一個什么都聽不見的聾子，奮力向前跑著。他一邊跑，一邊回過頭來。出租車就像一個剛學(xué)走路的小孩，走走停停，小心翼翼地邁著步子。他看著開心地笑了，笑得他雙腿乏力。好像他的笑會傳染似的，馬路上的人都笑了。只是那笑聲很刺耳，刺得他心跳加快：“我不能輸給它，不能讓這些人看笑話?！边@樣想著，他的腳步又來力了，跑得比剛才更瘋狂了，更快了。

跑著跑著，他突然仰面朝天地躺在了馬路上，或許是雙腿不聽他使喚了。他喘著大氣，隱約聽到有人在說話，只是聲音很?。骸斑@人是怎么回事呀？”他努力強(qiáng)迫自己睜開眼睛了。里三層外三層的人把他圍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的，若不是前面停著一輛出租車，他恐怕什么都看不見。他抬了抬頭，看著出租車，又笑了：“我終于跑贏了你?！?/p>

“是個瘋子……”人們議論著，散開了，就連前面的出租車也消失了。他急了，再次讓病痛的身子站了起來，緩步向前跑去。

突然，他覺得整個身子輕飄飄的，竟飛了起來。他低下頭，馬路飛快地向后退去，車輛一眨眼就拋在了腦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