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啊天
“可不可以讓我靠在你肩上哭?”這句經(jīng)典的肥皂劇臺詞竟然能從不滿十六歲的小吉口中飛出,真是令人大跌眼鏡。
“絕不?!蔽医^對不同意讓比我老二十七天矮十厘米瘦得像電線桿一樣的小吉靠在身上哭。
但是小吉不理會我的感受,徑直靠了上來,我好不容易洗干凈的外套又沾上了不明物體。
瑤瑤早已淚眼婆娑,居然也瞪我:“想不到你這么冷血?!?/p>
我不冷血,只是不懂,這場分離早已注定,只不過提早了半年。況且這樣的分離我們早已經(jīng)歷太多,小學(xué)兩場,初中兩場,我們都表現(xiàn)得很”堅強(qiáng)”,到了本應(yīng)“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高中,反而“多愁善感”了起來。
后邊的男生也來助興:“明天你是否會想起,昨天你寫的日記……”領(lǐng)導(dǎo)們?nèi)栽谘葜v,但大多數(shù)同學(xué)正在忙著定義“涕淚漣漣”的全新概念。
終于挨到解散,我一頭扎進(jìn)教室。還好,沒有遇到紅眼圈,只有班主任站在講臺上。
“文理分科的事大家也都知道了,讀文科的同學(xué)舉手,班長統(tǒng)計。”
天知道我是怎么舉起了手,人生大事前途命運——姑且讓我這么說——從此就這樣決定了,不管怎么說還是有些莫名其妙。原先設(shè)想要抉擇自己以后的道路該是多么漫長而艱辛,可是現(xiàn)在,本想著自己應(yīng)該去理科班研究怎樣在足球飛來時作受力分析,看它能不能砸到自己的臉。但“父母之命大于天”,鉀丟到水里后產(chǎn)生的美麗爆炸終與我無緣,我也不能再隔著縹緲的煙霧數(shù)右邊男生臉上的青春痘,或者往前排女生的背后貼方方正正的“我的”。一切都過去了,一切都將重新開始。
居然遞過來一張紙:“運氣好我們再做同桌?!?/p>
我將紙條展開來:“雖然你很有個性,以致我有時和你說話你都不理,但和你在一起時還是很快樂……”
邊讀邊推開寢室門,滿地都是丟棄的包裝袋,大張著嘴,像可憐的竇娥討不到說法。床鋪只剩下空空的架子,一株早已枯死的牽牛花還纏繞在窗戶的防盜網(wǎng)上,像死了幾千年仍獨自挺立的胡楊。我順手把它扯下來丟在地上,腳踩上去有碎裂的掙扎聲。置物臺上還攤著曾經(jīng)的寢室日記,封面上一只透明的漂流瓶懶懶地躺在彩色的河水里,“帶我走,帶我走……”它這么叫。從此以后它不再屬于這里,這里也不再屬于它,會有新的人,新的事物來填充這個空間,無限更替,無限循環(huán)。
學(xué)校宣布放假是幾個小時后的事,老爸提著行李上了車,我則開始了長征。
我喜歡奔跑,雖然這并不是我的強(qiáng)項,但我喜歡跑步時風(fēng)馳電掣的感覺和清醒的頭腦。
我想和居然說,其實我并不是有個性,也不冷血。我只是有一點懶,有一點怪,沒事時自己給自己寫信,總讓別人以為我是孤家寡人。喜歡說些沒頭沒腦的話,寫自認(rèn)為很好的詩,不喜歡出風(fēng)頭,有一點暴躁,還有一點憤世嫉俗。
我想和小吉說,要快快長高,快快長胖,不能像電線桿一樣只有骨頭。
還想和瑤瑤說,一直都有人關(guān)心你,你不孤單。
還有君陌,還有木水……還有好多話,都沒來得及說啊!
小夏說:“再和我抱抱,要多穿點衣服哦,不要學(xué)他們男生,只講風(fēng)度,不講溫度……”
我早已掉了一地雞皮疙瘩。
放假了,老爸老媽還在工作,家里只有我一個,像平常一樣。
有同學(xué)在網(wǎng)頁上發(fā)布運動會時的照片,那是個陽光燦爛的秋天,落日無比璀璨,和小吉手里的棒棒糖一樣,都是金黃無限的笑臉,只是最后和粘在上面的蜜蜂一起丟進(jìn)了垃圾箱。
在網(wǎng)上遇到一個拼照片的游戲,把那些灰色的碎片拼起來就會變成一個彩色的整體。玩著玩著突然覺得很無聊,原來游戲是這樣一種東西——只有熱鬧的喧囂才能制造回憶,而當(dāng)你一個人坐在桌前,只有空白的頁面在大腦中盤旋。
其實在網(wǎng)上看照片,永遠(yuǎn)會是那么新鮮,不會像相冊那樣發(fā)黃、斑駁甚至破碎??瓷先ビ肋h(yuǎn)是那么美好的風(fēng)景還有笑容,惟一變更的只是觀賞者,還有已經(jīng)過去和將要過去的時間。
登陸QQ,好友中的頭像大多還是灰色。突然想到要給它們改名,不然一定會忘記是誰,但電腦卻不聽話,只是“叮”的一聲后說“稍后再試”。
稍后,稍后,等到我把他們忘了呢?等到他們像蝴蝶一樣從我的記憶里飛走了呢?
我們老說相憶莫相忘,卻總在遺忘——遺忘名字,遺忘人物,遺忘當(dāng)時的心境……
曾經(jīng)寫過兩本同學(xué)錄,現(xiàn)在都不知塞到了哪里。那些紙上的文字早已像蝴蝶一樣從我的記憶里飛走了。
像蝴蝶一樣,這是個精妙的比喻,這種小東西從哪里來到哪里去都沒有人知道。它就像人的記憶,有不為人知的過去,有隱秘的歸宿,美麗輕捷,而且朝生暮死。
我們那時痛哭,大概就是預(yù)示了這些蝴蝶的離去,所以在它們尚存時,留下淚水,也算是仁至義盡。
我想起幾個月前,和居然剛剛成立的新組合“提拉米蘇”,意大利語的意思是“請你帶我走”,我們寫好了的劇本,還沒有排練。
其實那時早已知道,好戲大概不會上演了,而我們終將各奔東西。
蝴蝶飛了,它終有一天要飛——很多事情注定要結(jié)束,等到走過的時候,輕輕放手。
我不想哭,也不冷血。
莊周說:“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p>
而我想像電視劇里那樣,擺上一桌酒,和我那些即將告別的朋友們舉杯:“兄弟,喝完了這杯,讓我們上路!”
后記:一些事呼嘯而去,一些事?lián)涿娑鴣?,而我的半載青春就這樣無疾而終。我們終究會長大的,也會有自己的未來,但偶爾也會有回憶和感慨,比如上面這篇懶散的文章,沒有過去的心情,卻一樣有陽光照耀。
(編輯文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