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念的經(jīng)

作者簡介：趙劍云，女，1981年出生于甘肅。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創(chuàng)作涉及小說、散文等多種文體。主要作品有《陽光飄香》、《多多的幸?；▓@》等。獲多種獎項(xiàng)。曾就讀于魯迅文學(xué)院第八屆青年作家班。

這是晚上九點(diǎn)半，超市里顧客很少，韓小茹有氣無力地趴在柜臺上，摳著指甲里的一點(diǎn)小污垢。她手邊的手機(jī)一直在持續(xù)不斷地響著，電話是韓小茹的丈夫王德子打來的，韓小茹用一種很冷漠的目光注視著閃亮的手機(jī)屏幕，是的，她不想接丈夫的電話，因?yàn)樗齽偛乓呀?jīng)壓掉了無數(shù)次的電話，她此刻連壓電話的勁頭都沒有了。

可是，打電話的是屢打?qū)覕?，接電話的卻是越壓越火。誰都知道，這對夫妻肯定是吵架了。

韓小茹再次迅速壓掉電話的時候，她的眉頭是緊鎖的，確切地說，她嘴里還嘟囔了一句只有她自己能聽見的話：“廢物！”然而，電話掛斷后不到一秒鐘，又響起來了。韓小茹這次沒有壓電話，而是很果斷地關(guān)掉了手機(jī)，她不想再聽見王德子的聲音，是的，一點(diǎn)都不想，她要為她白天挨的那一巴掌討個說法，她覺得王德子今天肯定是吃錯藥了！

韓小茹正如她的普通名字一樣，是個長相普通，身材普通，當(dāng)然生活也普通的女人。雖然在現(xiàn)實(shí)中那些什么都普通的“丑小丫”往往也能陰差陽錯地嫁個好夫婿，搖身一變成鳳凰，就像韓小茹的姐姐韓小萍，她甚至長得比韓小茹還普通一點(diǎn)，可是她嫁了個大款老公，現(xiàn)在穿金戴銀的。

可是同是一娘所生，韓小茹就沒有姐姐的命好，她大專畢業(yè)，找不到合適的工作，最后只能在一家超市當(dāng)收銀員，雖是自由戀愛結(jié)婚，可是老公王德子的條件的確很寒酸。王德子在一家電子玩具廠當(dāng)車間主任，工資雖然不高，可是天天加班，難得有空閑。

韓小茹和王德子結(jié)婚兩年了，他們一直住在王德子父親分下的兩居室里，一間王德子父親住，一間她們夫妻住，王德子的媽很多年前就去世了。公公還有一份退休工資貼補(bǔ)生活，韓小茹婚后的日子應(yīng)該用平淡或者用樸素的溫馨來形容。

可是韓小茹現(xiàn)在的生活變得一塌糊涂，這事還得從上個月的第二個周末說起。

那天韓小茹像往常一樣，下班后去菜市場買菜，洗碗，做飯，如果說和平時有什么不同之處，那就是韓小茹的生活節(jié)奏慢了那么半拍。她在菜市場精心地挑了一斤西蘭花，一斤小白菜，又買了半斤雞小腿。韓小茹哼著歌回到家，這幾天公公去了王德子的妹妹那兒，家里不免有點(diǎn)冷清。韓小茹做了紅燒辣子雞，還吵了一盤醋熘小白菜。

剛做好，王德子下班回來了。

他們有說有笑地吃了飯，韓小茹去洗碗，王德子收拾桌子。一切停當(dāng)后，便到了他們每天晚上最休閑的時刻，那就是看電視?？措娨暤臅r候，韓小茹的手也沒閑著，她還在給王德子織一件深灰色毛衣。王德子的手也沒閑著，他的手很有節(jié)奏地拍著老婆的肩膀。如果有第三只眼睛看他們的生活，一定會得出一個結(jié)論，這是一對很恩愛的小夫妻。

“行了，別拍了，剛吃過飯，肯定有什么好事吧？”

“你太聰明了，老婆，我明天發(fā)工資！”王德子說。王德子說的時候故意把聲音拉長了。

韓小茹一聽發(fā)工資，她停下手里的活，往王德子身邊湊了湊，眼神很曖昧地看了丈夫一眼，王德子用手捏了一下她的小鼻子。

“不得了，財(cái)迷得綠眼睛又露出來了！”

“討厭！”韓小茹撒著嬌，往王德子的懷里鉆著。王德子的胳膊將韓小茹包圍了起來。

“老公，你知道這個月的工資有多少嗎？”

“誰知道，應(yīng)該和上個月差不多吧！”

“老公，你答應(yīng)過人家，要給我買珍珠項(xiàng)鏈的！”

“好好好，到時候你自己挑，我的好老婆！”

王德子答應(yīng)著，他毛扎扎的胡子茬在韓小茹的臉蛋上使勁扎了一下。

“哎喲，你弄疼我了！”

就這在美好的、充滿祥和的時刻，韓小茹突然大叫了起來。

“老鼠，老鼠……”

電視柜下，鉆出一只黑色的小老鼠，它扭頭看了一眼這對恩愛夫妻，像是在示威似的，甩著它細(xì)長的尾巴，風(fēng)一樣就不見了。

韓小茹怪叫著，像受驚的小鹿一樣鉆進(jìn)了王德子的懷里，緊緊摟著他的脖子。王德子也看見了，他急忙掙脫韓小茹，跳起來，急忙讓韓小茹把住客廳的門，他跑去拿拖把?？墒琼n小茹的怪叫還在持續(xù)，她怎么敢一個人呆著呢！她眼淚汪汪地非要跟著王德子一起去拿拖把。

王德子吼了一聲：“怕什么！不就是只老鼠嗎，又不是狼，還能把你吃了？”

韓小茹愣了一下，就心驚膽戰(zhàn)地守在客廳門口。

王德子不到一秒鐘的工夫拿來了拖把，他把客廳的犄角旮旯搗翻了天，幾乎滿頭大汗了，可是沒有那只老鼠的影子。

夫妻倆再也沒有心思看電視，他們把客廳中的家具包括拖鞋都翻找了一遍，老鼠還是沒有出現(xiàn)。直到夜里十二點(diǎn)，他們才小心翼翼地關(guān)好衛(wèi)生間、廚房以及王德子父親的房門，筋疲力盡地躺到床上。

剛躺下，王德子的長胳膊已經(jīng)把韓小茹摟在了懷里，韓小茹閃電般地突然坐起來，她央求王德子陪她去，王德子以為她要去上衛(wèi)生間，就笑韓小茹是膽小鬼。

可是韓小茹并不是去上衛(wèi)生間，她是去客廳的茶幾下面放瓜子，王德子本來想問，被韓小茹的“噓”聲制止了。

到了臥室，韓小茹才喘口氣說：“聽說，老鼠最喜歡吃瓜子，如果明天那些瓜子少了，或者沒了，說明老鼠還在我們家！”

王德子說：“好了，睡覺吧，老鼠不會再來了！”

第二天下午下班，王德子一進(jìn)門就興沖沖喊：“小茹，小茹……”

沒想到，韓小茹卻站在過道里發(fā)呆。原來韓小茹不敢進(jìn)任何一間屋子。王德子看著老婆的可憐樣，就拉著她的手，進(jìn)了客廳，然后把工資重重地往韓小茹手里一放，可是韓小茹現(xiàn)在哪有心情數(shù)錢，她早已趴到地上數(shù)茶幾下面的瓜子了。

“瓜子好像少了很多?！表n小茹認(rèn)真核對后，得出了令她沮喪的結(jié)論。

王德子知道，如果不把那只該死的老鼠找到，韓小茹的心是放不下來的。

王德子讓韓小茹簡單弄點(diǎn)飯，他去找老鼠。

王德子這次把陽臺上的一些舊物全都翻找了一遍，那些舊物都是他媽生前用過的，父親王老漢舍不得丟，王德子翻著翻著，翻出了一件棗紅色的呢子大衣。

這件大衣是母親生前最愛穿的。母親一生節(jié)儉慣了，能穿出去的衣服也少得可憐。王德子忘記了找老鼠的大事，他撫摩著大衣，突然心里一酸，母親的許多往事一件件在腦子里閃出來，王德子就在傍晚的余暉中，發(fā)起了呆，直到韓小茹喊吃飯，他才回過神來。

吃飯的時候，王德子一聲不吭，韓小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心事。這頓晚飯是他們結(jié)婚以來吃得最漫長的一次，王德子的腦袋里掛著母親的那件舊衣服，韓小茹的心里想的是去市場買個老鼠夾子。

快吃完的時候，王德子扒著碗里不多的幾粒大米，才發(fā)現(xiàn)韓小茹正在盯著他，他咳嗽了幾聲，這一咳嗽，韓小茹說：“吃完了嗎，吃完了，我們接著找，我就不信，這老鼠還能長了翅膀？”

王德子卻不想動。

他慢吞吞地說：“累了一天，歇會兒再找吧！”

韓小茹瞪了他一眼，嘴里半天吐出一句話：“你就這么湊合吧……”

王德子嘴巴動了動，沒有發(fā)出聲音，他慢慢起身去洗手間拿了拖把，拖著拖鞋，吧嗒吧嗒地去了陽臺，繼續(xù)翻找老鼠。

韓小茹迅速地洗了碗，也投入到了翻箱倒柜中。

他們又找了一個晚上，還是一無所獲。

第二天，兩口子下班后，在附近的小餐館里各吃了一碗蛋炒飯，吃飯的時候，他們在討論著關(guān)于老鼠會不會去其他屋子的事。他們還打算把所有的地方都找一遍，說實(shí)話，這世上，幾乎沒有老鼠去不了的地方。

沒想到，他們一回家，就見家里的門敞開著，里面有電視的聲音傳出來。

韓小茹嘴里嘟囔著：“老鼠肯定是在門開著的時候跑進(jìn)家里的?！?/p>

王德子知道，是他父親回來了。

韓小茹第一個沖進(jìn)門，她看見屋子里所有房間的門都大開著。

王老漢一邊看電視，一邊吃冰塊。

“爸，你怎么把門都打開了？”韓小茹極力地克制著自己。

“我覺得悶得慌，想透透氣?！?/p>

韓小茹急忙把每扇門都關(guān)上，她關(guān)上后才發(fā)現(xiàn)自己笨死了，因?yàn)楝F(xiàn)在關(guān)也是白關(guān)，一切已經(jīng)來不及了。

王德子卻不管這些：“爸，你還沒吃飯吧，怎么吃起冰來了？”

“牙疼！”

“牙疼得吃藥。你吃藥了嗎？”

“吃藥沒用?！蓖趵蠞h含糊地說。

韓小茹急忙給公公做了一碗西紅柿雞蛋面，王德子隨便和父親聊了幾句后，就去了翻找他們的臥室了。

一晚上找下來，又是一無所獲。

夜里，夫妻倆再次分析老鼠可能藏身的種種地方，一直分析到半夜，每分析一個地方，他們會像發(fā)現(xiàn)新大陸一樣地從床上爬起來，直奔過去。可是老鼠像穿了隱身衣一樣，全無蹤跡。

第二天是周末，早上一起床，王德子看見父親就在屋子里轉(zhuǎn)悠。原來王老漢牙疼得一夜沒睡。

王德子讓韓小茹在家收拾殘局，他帶父親去醫(yī)院。

看著一片狼藉的屋子，韓小茹突然很想哭，她極力忍著眼淚，收拾起那些被打亂了生活。

中午王德子和他父親回來了，韓小茹做的是米飯，炒了幾個菜，一個青椒炒肉絲，一個是辣子雞丁，還有一個家常豆腐。沒想到，王德子看見桌子上的菜后，大發(fā)雷霆。

“你知道我爸牙疼，為什么每個菜里都放辣子？你是成心的是不是！”

韓小茹也氣炸了：“我就是成心的！怎么著？”

“啪……”一巴掌落到了韓小茹的臉上。

那一巴掌把三個人都打愣了，半晌工夫，沒有人說話。

“混賬東西，你怎么打小茹！”王老漢的巴掌落到了王德子的臉上。

韓小茹這才反應(yīng)過來，她仇視著王德子，迅速拿起手提包沖出了門外。

看著媳婦跑出去，王老漢重重地嘆了口氣。他原本以為自己扇王德子后，媳婦兒就解氣了，這個事情就算了了，沒想到韓小茹還是走了。

“混賬東西，快去追?。　?/p>

王德子沒有動。他雖然已經(jīng)后悔了，可是他不想此刻去追韓小茹。他知道這次事情鬧大了，這是他結(jié)婚以來第一次動手，韓小茹一定恨死他了。

王德子想，這都怪那只可惡的老鼠，幾天工夫，把大家的心都弄糟了。

韓小茹沖出家門，她滿肚子的委屈，滿臉的淚水，她背對著行人，面對著一堵紅墻，痛痛快快大哭了一場，哭完的時候天已經(jīng)黑了。

韓小茹一個人站在大街上發(fā)起了呆，她不知道自己該去哪里。她一抬頭，才發(fā)現(xiàn)自己不知不覺間走到了姐姐韓小萍家附近。

韓小茹決定去看看姐姐。走到門口，就聽見里面的爭吵聲和小孩子的哭聲。韓小茹本來想敲門，可是半天手伸不起來。

韓小茹走下樓，在花園里坐了一會。爭吵聲隱約間傳來。韓小茹似乎聽到了姐姐的哭聲，她猶豫再三，決定進(jìn)去勸勸他們。

門是姐夫開的，看見韓小茹，姐夫臉上憤怒的肌肉立刻堆上嘴角，咧開嘴笑了笑。韓小茹四顧尋找姐姐，終于在臥室門邊她看到了姐姐瘦弱的身影，姐姐靠在那里，低聲抽泣著。

韓小茹喊了聲：“姐……”

韓小萍這才轉(zhuǎn)過頭來，匆匆擦掉淚水。看到姐姐的淚水，想起自己剛剛擦去的眼淚，韓小茹的心像針扎一樣疼。為什么哭泣的總是女人呢？

韓小萍止住了哭，哽咽地問：“你今天怎么這么早下班？”

韓小茹還沒有回答，就見四歲的小外甥女容容可憐兮兮地?fù)淞诉^來。

“小姨，媽媽哭了，媽媽哭了……”

姐夫很識趣地去了樓下買吃的。

韓小茹這才知道，今天沒有吃飯的不光是她，還有這一家子。

到底為什么吵架呢？

用韓小萍的一句話可以說明白，姐夫在外面有了別的女人。

韓小茹抱起容容，說：“告訴小姨，你想吃什么？”

容容一聽，立刻忘記了哭泣，眼睛睜得大大的：“小姨，你會做什么好吃的？”

韓小茹說：“小姨什么都會做。容容想吃什么呢？”

“真的嗎，那我想吃炸雞腿！”

韓小茹說：“好吧，你去那邊玩，小姨這就去給你做?！?/p>

容容興奮地拍著手，去玩她的芭比娃娃了。

韓小茹讓姐姐躺下休息一會兒，她拿了把笤帚，打掃著滿地被摔碎的東西。打掃完，韓小茹又穿上圍裙，打開冰箱，立刻傻了眼，冰箱里空空如也，看來姐姐和姐夫已經(jīng)鬧了有一陣子了。

韓小茹給姐夫打電話，讓他買些肉和米，還有給容容買些吃的。

放下電話，韓小萍說：“他要跟我離婚，他外面有了個女人，他說那個女的是個大學(xué)生。他還說，他們才是真的愛情，以前和我結(jié)婚是湊合著的。你說我和容容怎么辦！”

韓小萍說著又抹起了眼淚。

真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jīng)，韓小茹給姐姐拿了濕毛巾，她讓姐姐先平靜一下，她說總會有辦法的，而她的心卻像五味瓶一樣。

韓小萍說她也想好了，如果實(shí)在沒辦法了，她就以死相逼。

倆人正聊著，姐夫提著大包小包進(jìn)來了。

韓小萍看見丈夫，轉(zhuǎn)身就進(jìn)了臥室，倒是容容看到那么多好吃的，高興地拍著小手迎了過去。

韓小茹用微波爐熱了一下姐夫買來的幾個菜。菜香立刻彌漫開來。

吃飯的時候，姐夫在看電視，他說他在外面吃過了。韓小茹和容容都吃了不少，可韓小萍就吃了幾口。

正在吃飯的時候，韓小茹的電話響了。

電話是王德子打的。韓小茹沒接，她起身說：“我得走了，今天我得上晚班?！?/p>

從姐姐家出來，街上已起了風(fēng)。韓小茹站在風(fēng)中，又哭了一場。

韓小茹哭完，心情平和了許多，她在去上班的路上給她媽打了個電話，她說王德子出差了，家里就她一個人，她想回家住幾天。她媽在電話里還抱怨道，要是二女婿不出差你都不知道回來了。

韓小茹笑了，她知道，她父母對她現(xiàn)在有意見。她姐姐韓小萍雖然也不常回家，可是回去總是時不時地給錢給物，而她不但不能給錢，還經(jīng)常從娘家往婆家拿東西。

韓小茹走到超市門口，遠(yuǎn)遠(yuǎn)就看見了垂頭喪氣的王德子正蹲在那里。韓小茹徑直走進(jìn)去，王德子這才站起來。

小茹，對不起。

韓小茹背過身，聲音很無力地說了句：現(xiàn)在沒什么好說的了，我要回我父母那住一段時間。韓小茹那哀愁欲絕的表情讓王德子肝腸寸斷。

小茹，當(dāng)時我太沖動，你也知道，這段日子為了找老鼠，再加上我爸的牙疼，家里沒消停過，所以我……

所以你就打我了，是嗎？

韓小茹說完，很不耐煩地說，你回去吧，我想安靜一段時間。

王德子知道韓小茹的倔脾氣，他說，那我過幾天去你家接你。

說完，他耷拉著腦袋，沮喪地離開了。

韓小茹回到家，一進(jìn)門，她媽就進(jìn)了廚房。盡管老兩口對二閨女有點(diǎn)怨氣，可是見了閨女，還是高興得合不上嘴。

韓小茹強(qiáng)裝出一副高興的樣子，可是，笑容還是很僵硬。

母親感覺出了女兒的憂郁和心事，她試探道，孩子，你是不是和女婿吵架了，我看你臉色不太好。

沒有，我就是累了一天，想早點(diǎn)休息。韓小茹掩飾性地打了個哈欠。

那趕緊去睡吧，你媽一聽你要來，給你換了新的床單和被套。父親笑著說。

還是家里好，早知道我就不結(jié)婚了，永遠(yuǎn)陪著你們。韓小茹說著，眼睛又發(fā)起潮來。

韓小茹一覺睡到日上三竿，她起來的時候，父母都出去鍛煉了。早餐在餐桌上放著，是韓小茹最愛喝的黑米八寶粥。韓小茹在微波爐里熱了一分鐘，香氣便已經(jīng)撲鼻了。

吃完早飯，韓小茹便出了門，她想去市場買點(diǎn)菜，給父母做午餐。

韓小茹穿過兩條街巷，便到了菜市場。她買了條父親喜歡吃的大鯉魚，還買了些蘑菇和青菜，就回家了。

剛走到樓下，便聽見父親正在和一個人爭吵。韓小茹急忙奔過去。原來父親正和一個棋友爭一步棋，已經(jīng)面紅耳赤了。父親有高血壓，韓小茹多次勸他要心平氣和，可父親總是改不了。

韓小茹急忙拉著父親回家，給他量血壓，果然，父親的血壓又升高了。

韓小茹讓父親吃了降壓藥躺在沙發(fā)上休息，自己一邊摘菜，一邊和父親聊天。

爸，以后，你可別這么生氣，下棋是為了娛樂，不是生氣的。

父親說，可那老家伙耍賴，還不承認(rèn)。說著他坐了起來，看樣子火氣又要上來了。

韓小茹急忙說，那咱就不和他玩，那么大年紀(jì)了還耍賴你說羞不羞。

聽女兒這么一說，父親又躺下了。說了沒幾句，便呼呼地睡著了。

父親快60的人了，倒越來越像個孩子了。韓小茹在心里發(fā)笑。

韓小茹剛炒好菜，門鈴響了，居然是韓小萍和容容。

小姨，你怎么也在外婆家？

是啊，小姨會72變啊，小姨知道容容要來，所以就變了來。韓小茹抱起容容很響地親了一下她的小臉，容容咯咯地笑起來。

韓小萍臉色沉沉地進(jìn)門，剛要對妹妹說什么，看見沙發(fā)上躺著的父親，便沒有開口。

待韓小茹進(jìn)了廚房，她才小聲問，你沒和爸媽說吧。

沒有，我能說嗎？你出去喊爸起來，媽可能馬上就來了，我再做個金針鯉魚湯，就開飯。

韓小萍點(diǎn)點(diǎn)頭，拉著容容去了客廳喊外公。

母親回來的時候，看到兩個閨女和外孫女，又看到一桌的飯菜，嘴巴樂得沒合上。是的，只有過年過節(jié)的時候，他們家才能這么聚在一起吃頓團(tuán)圓飯。

這天，韓小萍和容容沒有回家，晚上姐妹倆睡在她們從小一直睡到出嫁的那張大床上，說起了各自的心事。

韓小茹說到了家里公公牙疼和老鼠的事，但沒有說王德子打她耳光的事情。

韓小萍則說，我還是打算離婚了。他在外面有別的女人，我想著都惡心，看見他我都想吐，就是容容太可憐了！

說著韓小萍哽咽起來。

韓小茹不知道怎么勸姐姐，她嘆了口氣，說，姐姐，你可想好了，什么都得想好了，容容的事，財(cái)產(chǎn)的事，房子的事情，你未來生活的事……

韓小萍說，我都想好了，我已經(jīng)受夠了，我不想再過天天爭吵以淚洗面的日子。我得重新為自己活一回。

這個晚上，姐妹倆幾乎說了通宵的話，等韓小茹醒來的時候，韓小萍已經(jīng)去上班了，但是容容沒帶走。

第二天下午四點(diǎn)半左右，韓小茹正要下班的時候，接到姐姐打來的電話，姐姐在電話里哭著讓她快去容容爸的公司，說媽出事了。

韓小茹急忙往姐夫的公司趕。

半道上容容的爸爸給韓小茹打來電話說，說老太太已經(jīng)送到醫(yī)院了，讓韓小茹直接去醫(yī)院。

原來，母親不知道從哪聽說了韓小萍正在鬧離婚的事，她去了大女婿的公司大鬧了一場，直到女婿發(fā)誓回心轉(zhuǎn)意才放心回來。沒想到因?yàn)榧?，下樓的時候一腳蹬空，扭了腳。

媽，以后你別再鬧了！韓小茹說著便哭了起來。

容容的爸爸開車把她們送回家，便走了。當(dāng)天晚上，韓小茹給姐姐打了個電話。

韓小萍在電話里哭了很久，她說，容容爸爸今天找她了，求她不要離婚，可是她還是決定離婚，她決定明天去辦手續(xù)。她說，容容爸爸把存折房子都留給了她，還說會好好表現(xiàn)，爭取將來能夠復(fù)婚。

韓小茹說，看來，咱媽的腳沒有白扭，姐夫可能真的回心轉(zhuǎn)意了。

韓小萍說，她現(xiàn)在什么也不想，只想好好帶著容容，好好生活。說了半天，韓小萍說，忘了告訴你了，我今天見你們家王德子了，他臉色不好，我說你出差回來了，他半天才反應(yīng)過來。

韓小茹聽見王德子變成這樣，心里酸酸的?？墒牵F(xiàn)在怎么回去呢，她這次要好好治治王德子打人的病。結(jié)婚以來，這是王德子第一次動手，她不能讓他有第二次。第二天，韓小萍去離婚，韓小茹請了一天假，帶容容去公園玩，看著容容天真無瑕的樣子，韓小茹很難受，這孩子還不知道，她從此沒有完整的家庭了，還笑得那么燦爛。滑了溜溜梯，容容要吃冰激凌，韓小茹帶她去買，沒想到，遇見了公公。

公公哀哀地看著韓小茹說，孩子，我已經(jīng)教訓(xùn)王德子了，你趕緊搬回來吧。公公還說王德子把家里里外外都重新修整了，現(xiàn)在連只螞蟻也難進(jìn)來。公公最后說，王德子單位加班工作忙，吃不好，睡不好，人都瘦了一大圈。

韓小茹說，現(xiàn)在家里有事，我媽的腳扭了，等好點(diǎn)就回去。

公公嘆著氣，走了。

韓小萍辦完手續(xù)，直接來公園找她們，看到容容，她一把抱住她，痛痛快快哭了一場，容容也被嚇哭了。

韓小茹哀憐地看著淚水橫流的姐姐和小外甥女，心情極為復(fù)雜。

韓小萍帶著容容回去了，韓小茹繼續(xù)住在娘家，白天上班，晚上給父母親做飯。

這天她剛下班進(jìn)門，父親就說，你怎么不早點(diǎn)來，王德子剛走，還給我們留了1000塊錢。孩子，你們吵架的事情他都說了。

韓小茹一直聽著沒有說話。

母親說，王德子說來接你回去。見韓小茹無動于衷，她急了，大女兒已經(jīng)離婚了，她決定誓死保衛(wèi)二女兒的婚姻。

她勸韓小茹，事情過去這么久了，有什么不能原諒的。小兩口哪有不吵架的。我和你爸當(dāng)年一天一小架三天一大架，不也過來了。

韓小茹皺了皺眉頭：媽，我的事你就別管了。我只是想教訓(xùn)教訓(xùn)王德子。

老兩口這才放心了。

吃飯的時候，韓小茹喝了一口冬瓜海米粥，突然嘔吐不止。

韓小茹媽笑著說，老二，你怕是有了……

韓小茹這才想起自己的好事已經(jīng)過了20天了，這20天的事太多，她都忘記關(guān)心自己的身體了。

她吃過飯，去超市買了試紙一測，很深的兩杠紅，果然懷孕了。第二天，韓小茹決定趁王德子上班的空當(dāng)回一趟家，她去拿幾雙平底鞋。剛走到樓下，對門的大媽就說，小茹，你可來了，我正要給你打電話呢，你公公剛剛被摩托車撞了。

韓小茹急忙趕到醫(yī)院。

原來王德子從外面買回來一只貓，他想家里有了貓，肯定就沒有老鼠了，他就有了接老婆的借口。沒想到，父親把貓弄丟了。王德子和父親吵了一架，就出門了。公公也急了，這貓關(guān)系著兒子的幸福，他決定去找，結(jié)果出了車禍。好在只是破了點(diǎn)皮，他不敢告訴兒子，就給隔壁打了電話，讓隔壁的大媽給韓小茹打電話來醫(yī)院接他。

韓小茹于是自己就搬回來了。

她把公公接回家安頓好，又去娘家拿回東西。母親的腳也基本上好了。

回到家，韓小茹把家里里外外收拾干凈，兩邊臥室換上新的床單被套，又把地板擦了一遍，之后做了一桌的飯菜。公公說還是媳婦好，媳婦來了，家里才像個家。韓小茹聽了心里暖暖的。

晚上九點(diǎn)多，王德子回來了。他正要拿鑰匙，門卻開了，是韓小茹開的門。

王德子愣住了，他不敢相信面前的真是韓小茹。

真的是你嗎，小茹，你什么時候回來的？

韓小茹眼淚汪汪地點(diǎn)點(diǎn)頭。

王德子一下子撲過來，抓住韓小茹的手，把一個毛茸茸的東西放到她的手上，韓小茹嚇得怪叫了一聲。

王德子嘿嘿地笑起來。

你怕啥，這是只可愛的小貓，我今天轉(zhuǎn)了一天才找到的。人家說，這種貓逮老鼠特別厲害，以后有它在，家里有多少只老鼠都不怕……

借著微弱的燈光，韓小茹看到一只小花貓正瞇著眼睛，小心翼翼地望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