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暢
當“酒文化”遭遇“汽車文化”
劉暢
2009年7月23日,成都12·14特大交通肇事案一審宣判,造成4死1傷慘禍的“醉駕”司機孫偉銘被“以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判處死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因交通肇事而獲死刑,可稱為是全國首例,判罰不可謂不重。但僅十余天后,8月4日,杭州司機魏志剛又酒后駕車,超速行駛,將行走在愛心斑馬線上的馬芳芳撞死。
“酒駕”何以成為我們社會的“頑癥”?除了媒體普遍熱議集評的幾點原因之外,還有一個原因不容忽視,這就是我國是一個有著悠久的“酒文化”傳統(tǒng)的國家,作為一種源遠流長的文化心理,“酒文化”已經深深地滲透到國民的日常心理與行為之中。當“酒文化”在比較朦朧的狀態(tài)下突然遭遇“汽車文化”時,難免要有一個適應過程,而適應往往要付出代價,要交學費。
我國不僅是制造業(yè)大國,還是一個產酒大國,2006年飲料酒總產量為3800余萬噸,啤酒連續(xù)4年居世界第一。目前,中國“酒民”接近2億,再加上一般的飲酒者,飲酒人數(shù)超過5億。中國餐飲消費之高,天下聞名,而“無酒不成席”,則是有中國特色的酒文化。每逢婚嫁、慶典、過節(jié)、提職、畢業(yè)、遷居等,都少不了“酒”的身影。酒在中國的宴席中,承載著遠遠大于其本身的功能,觥籌交錯之中,它可以是非功利的,如表現(xiàn)主人誠意,聯(lián)絡雙方感情,試看:“感情深,一口悶;感情淺,舔一舔。感情厚,喝個夠。”也可以是功利的,在酒液搖蕩的背后臆藏著各種令人眼花繚亂的“社會交換”,所謂“酒杯一端,政策放寬;筷子一舉,可以可以”。無論功利與否,在中國的酒桌上,最核心的問題是,酒已經不是其本身,而是承載著各種感情、情意與敬意,喝與不喝,能不能喝,絕不僅僅是酒量問題,身體問題,而是上升到了是否尊重對方的問題。在“多喝為尊,豪飲為敬”的氛圍中,男士們似乎找到了放大自我的舞臺,豪氣沖天,“以多為美”,什么“一兩二兩漱漱口,三兩四兩不算酒,五兩六兩扶墻走,七兩八兩還在吼”,還有“半斤不當酒,一斤扶墻走,斤半墻走我不走”,與“仔細看山山不動,是船行”,頗有異曲同工之妙。女士勸酒也有自己獨特的語言:“激動的心,顫抖的手,我給領導倒杯酒,領導不喝嫌我丑。”在此風氣下,除了涉及感情自尊外,能喝與否,還與個人的前途掛鉤,試看——“會喝一兩的喝二兩,這樣朋友夠豪爽!會喝二兩的喝五兩,這樣同志黨培養(yǎng);會喝半斤的喝一斤,這樣哥們最貼心;會喝一斤的喝一桶,回頭提拔當副總:會喝一桶的喝一缸,酒廠廠長讓你當。”所謂“不會喝酒,前途沒有”,具體而言是“一喝九兩,重點培養(yǎng);只喝飲料,領導不要;能喝不輸,領導秘書;一喝就倒,官位難保;長喝嫌少,人才難找;一半就跑,升官還早;全程領跑,未來領導”?!盁o酒不成宴席”的結果是“不醉不成規(guī)矩”,君不見,直喝得——“革命的小酒天天醉,喝紅了眼睛喝壞了胃,喝得手軟腳也軟,喝得記憶大減退。喝得群眾翻白眼,喝得單位缺經費;喝得老婆流眼淚,晚上睡覺背靠背,一狀告到紀委會,書記聽了手一揮,能喝不喝也不對,我們也是天天醉”。
這些酒令雖有些夸張,但存在決定意識,還是能夠反映當下中國“酒文化”的一些真實。
改革開放以來,據(jù)說我們用了30年時間走完了西方二三百年所走的道路。1947年6月6日,亨利·福特先生逝世,《紐約時報》寫道:“當他來到人世時,這個世界還是馬車的時代;當他離開人世時,這個世界已經成了汽車世界?!苯璐?,是否可以說,30年前,我們還是“自行車王國”,而現(xiàn)在則邁入了“汽車王國”的門檻。截至2009年3月,全國機動車保有量為[72769 371輛,全國機動車駕駛人為184 36 337 3人。全國的“司機”人數(shù)已經接近兩個億,1 3億人中如果刨除大約3.6億未成年人,那么,中國每五六個人當中就有一個“司機”。而中國酒民及飲酒人總數(shù)約為5億左右,1,84億的“司機”,5億的“酒民”,兩個數(shù)字一碰,一交叉,相信再不會數(shù)學的入也能算得出其中所蘊含的危險了。
據(jù)悉,目前我國汽車保有量約占世界的3%,但交通事故死亡人數(shù)卻占到16%,已連續(xù)十余年居世界第一。
當劉伶、李白、張旭的后代們還深深浸泡于“酒文化”之時,又突然被“汽車文化”所包圍;而“酒文化”與“汽車文化”顯然是“不兼容”的。其主要之點在于,“酒文化”的精髓是朦胱,隨意,狂放,神形相親,忘乎所以,不拘小節(jié),蔑視權威,挑戰(zhàn)規(guī)則和秩序,而“汽車文化”的精髓則是移動,速度,精準的控制,服從秩序,嚴守規(guī)則,對“朦朧”等神志不清“零容忍”——因為,酒精驅動下的“汽車文化”無異于一種謀殺。
摘自《今晚報》
就怕貪官有文化
張鳴
反腐敗戰(zhàn)線有好消息了,衛(wèi)生部專家說:“人越腐敗,死得越快?!睂<也皇窃谠{咒腐敗者早死,宣揚因果報應,這種說法是有科學根據(jù)的,凡腐敗者,心理壓力都大,因此容易致病。專家還列舉了巴西的一份調查報告,說明貪官比清官更容易得不治之癥。只是,最后舉的一個例子,卻讓人感覺這種說法并不那么準確。專家說,他給“某個被‘雙規(guī)的高層官員看病,幾個月前他還紅光滿面,很健康??蛇@時,他面容消瘦,精神不振,判若兩人”。
當然,但凡知法違法者,總會有心理壓力,壓力大,容易不健康,當然可能因此早死。但是在中國,這種事情也許就不一定了。專家所舉的例子,只能說,腐敗而且被抓住的人,才更可能早死,因為那名高層官員,“雙規(guī)”前還“紅光滿面,很健康”嘛,不健康的原因,似乎應該是被捉,而不是貪污和腐化。
事實上,在現(xiàn)實世界里,像專家所舉的這樣的事例是很多的。翻開一些貪官的案卷,我們就會發(fā)現(xiàn),貪官在沒有被揭露之前,其實大多吃得好,睡得好,每日神氣活現(xiàn),紅光滿面。心理有壓力,感到緊張的情況,僅僅在剛開始“作案”的時候。時間一長,不僅胃口越來越大,而且膽子也越來越大,心理反倒沒什么壓力了。再次感到有壓力,緊張害怕,惶惶不可終日,那是在被抓了以后,所謂生病乃至早死,也大多發(fā)生在出事之后。
為什么偏偏我們的天地里有這樣的貪官?難道說,我們這塊土地上的人心理素質特好,盛產臉皮特厚、特殊材料制成的人?或者說,我們反腐敗的力度還不夠,貪官被抓的可能性太小?其實都不是。中國人也是人,沒有任何科學依據(jù)表明,中國人的心理素質超群,只要法律還在,懲治腐敗的行動還在繼續(xù),貪官就會有心理壓力。
但是,在中國的特殊環(huán)境中,由于某些地方某些部門存在著特別的官場文化。這種文化,可以釋放和轉移貪腐造成的壓力。首先,不可諱言,我們某些地區(qū)和部門,的確存在著買官賣官的現(xiàn)象。在這些地方,做官就成為一種投資行為,買官者,將本求利,收回投資,獲得盈利,是當務之急。貪污腐敗無非是為了多掙錢,快掙錢,一本萬利,只要利益足夠大,獲利的沖動和喜悅自然會壓倒犯法的恐懼。
其次,貪官如果官做得足夠大,為了便于作案,往往會刻意營造一種貪腐的小氣候。在這個小氣候里做官,若要保持清廉,往往要付出很大的代價。所以,凡是有這樣小氣候的官場,一旦露餡,往往就是窩案,一個單位大小官員沒一個干凈的。當然,在沒有被揭露之前,這樣的官場,由于大家都一樣,你黑,他也不白,自然心理壓力就小得多。
人們都說,不怕流氓,就怕流氓有文化;我們也可以說,不怕貪官,就怕貪官有文化。這個文化,不是平常說文化水平的文化,而是官場的一種特殊的文化。反貪反腐,首先要反掉這種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