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約翰·薩克斯比
尊貴的帥豬愛德華·施派克坐在自己的食槽旁邊,正在絞盡腦汁考慮,該怎么辦。這是一個夏日,天氣炎熱,早餐已經吃完了(許多食物的殘渣仍然粘在他的長嘴巴周圍),看來吃午飯前,不會發(fā)生什么激動人心的事啦。他可以去找母雞們玩玩兒,逗她們生氣;可是他很快就放棄了這樣的想法,因為要跑到家禽院去追逐嬉戲,這天氣太炎熱了。況且那些弱智的雞群住得也太擁擠了——他一直記得,在一次類似的嬉戲中,他被舍菲大媽發(fā)現了。大媽用掃帚狠狠地打他,使他至今還感覺到受傷的地方有些痛。當然啦,他可以找個泥坑,躺在里面睡一小覺。但是不管怎么說,他總覺得,今天才是適合于自己——一頭帥豬,進行冒險活動的日子。
接著他便想起了那幾只蜂箱。
前幾天,農民舍菲把三只藤編蜂箱安放在莊稼地的下一層,靠近矮樹叢的地埂上。而愛德華一想到蜂蜜,嘴巴里面就會立即涌起許多口水。但是他并非傻瓜。也許有些愛虛榮,甚至愛出風頭——眾人經常在背后這樣議論他,但是要說他愚蠢,卻根本不對。況且愛德華從自身的痛苦經驗也知道,蜜蜂是要蜇人的。同樣,他也很清楚,這個農民舍菲呀,若是發(fā)現愛德華偷吃蜂蜜,必然會大發(fā)雷霆。不過,這倒并不使他感到擔驚受怕,因為他隨時都能躲到田地后面去,藏身在那一片長滿雜草的臭烘烘的泥沼中,一直呆到農民舍菲的怒火平息之后才跑出來。不,唯一的問題是千萬只蜜蜂,個個都是仇恨滿胸,只有它們的同仇敵愾,才是使愛德華覺得頭痛的問題。正當他把干這事看成是特別危險的而準備放棄時,他的腦子里卻忽然冒出了一個主意。這時他的臉上從嘴巴開始露出笑意,隨著笑紋漸漸擴展,直到耳根后面都鋪滿了笑容。不錯,這個主意真好!
不一會兒,大家都看見愛德華,這頭狡猾的肥豬,滿臉威嚴的神情,邁著莊重的步子,在農莊大院里走動。
耕地大馬哈德立安此時也剛吃完早餐,他想,這個時候如果到莊稼地旁邊的矮樹叢那里去,有許多栗子樹遮蔭,肯定很不錯——他正這樣想著,就看見愛德華來了。
“早上好,哈德立安?!睈鄣氯A很有禮貌地打招呼。
“你好。”哈德立安小心翼翼地回答。因為一旦看見愛德華的臉上呈現出這種難以揣摩的表情,大多數動物都會抱著某種審慎的態(tài)度。
“咱倆能夠找個地方,四目對視地談一談嗎寧”愛德華問。
哈德立安說,這時沒有別人會來拜訪他。
“那太好啦,”愛德華把自己的聲音降低到耳語的程度?!拔抑皇且嬖V你,老頭子讓人監(jiān)視你呢?!?/p>
“監(jiān)視?”哈德立安問?!吧岱茷槭裁匆屓吮O(jiān)視我呢?”
“你自己知道嘛?!睈鄣氯A狡詐地說。
哈德立安流露出一副難堪的臉色,他用蹄子在地上刨了幾下。他心里默認,是自己把矮樹叢下面的洞擴大了,是自己盡情地享用了農民舍菲的黑麥——那是樹叢旁邊的農田上的黑麥第一次灌漿的時候。他一輩子都沒有料到,這事還會有別的人知道。然而愛德華卻十分清楚地看見了樹籬下面的缺口,并且發(fā)現樹籬的左右兩側的黑麥越來越稀少了。
“他什么都知道了,”停頓片刻,愛德華又說,“所以我想,我最好還是警告你一下?!?/p>
“真滑稽,我怎么一回都沒有發(fā)現他呢?”哈德立安說。
“你絕不可能發(fā)現他的,”愛德華回答?!芭c你相比,那老東西太狡猾啦,可說是狡猾到了極點。他是用電視機監(jiān)視你的呀?!?/p>
哈德立安被嚇得篩糠似的全身發(fā)抖。
“那些蜂箱里面,”愛德華又說,“實際上是暗藏著攝像鏡頭的。所以他能夠舒舒服服地坐在廚房里,雙腳蹺起擱在灶臺上,觀察你偷他的黑麥吃和搗毀他的樹籬的全過程。你已經落入陷阱跑不掉啦。但是如果你要問我的看法,我就要說他這樣做,是極其卑鄙的行徑?!?/p>
哈德立安悶悶不樂地看著愛德華?!澳悄闶窃趺粗肋@一切的呢?”他問。
“呵,這里所發(fā)生的一切,大多數我都知道,”愛德華冷冷地回答?!拔铱紤]了一下:一句中肯的指點迷津之語,比萬句廢話都有用啊。”
“真可恨,我決不會任由他在我這里得手的。”哈德立安堅決地說。
“完全同意?!睈鄣氯A表示贊成。接著他的額頭上浮現出一道道皺紋,仿佛他正在思考什么重要問題。
“很可能這個辦法——”他說,“是最好的辦法,你去圍著蜂箱轉圈兒,裝出一副腦子里沒任何壞念頭的樣子,然后你撞一下蜂箱,把它們撞翻在地。這誰也看不見的。那老東西也不能證明是你干的。也可能是風把它們刮倒的嘛。我倒要看看,當他的監(jiān)視器熒光屏上出現紊亂圖像時,他的臉上究竟會呈現出什么樣的表情。就這樣,再見啦——我得走啦?!?/p>
他話音未落,便“得得得”地跑掉了??墒且划斔艿焦铝猜牪灰姷木嚯x之外,他便爆發(fā)出一陣哈哈大笑,笑得倒在地上翻了好幾個滾兒。他一想到哈德立安把蜂箱撞倒的情景,想到他先被一大片烏云似的憤怒萬分的蜜蜂大軍追逐,在籬笆圍起來的牧場里面亂跑,然后又被同樣怒不可遏的農民舍菲追趕——這情景太可笑啦,這笑話得找人講一講心里才舒服。
笑夠了以后,他才使勁掙扎起來,無比快活地朝水塘那邊走去。他去那里,并不是要去逗那些水上居民玩兒。他覺得他們太無聊了,尤其是那些鴨子。開頭他們還在聽你講,可是當你進入正題時,卻突然發(fā)現,你是在對著一大片屁股講話——原來他們個個都把腦袋伸進水里去抓蝌蚪吃啦。不行,愛德華是豬類的精英,他豈能為了這些鴨子而浪費自己精英的思維火花。他想尋找的,是松鼠特奧多爾·T。你只要給TT講了什么,保險轉眼之間就會傳遍整個農莊。這就是說,他甚至還會把新聞傳播給綿羊一只要有人試圖給綿羊們講述什么,就會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啦。
愛德華真的找到了TT——他在柵欄門旁邊的橡樹上。確切地說,他只看見了的尾巴,因為此時剛好TT鉆進樹干上的一個洞里去了。
“早上好,TT!”愛德華喊道。
“喂,早上好!我現在忙得不得了?!睆臉涓衫飩鞒鲆粋€悶聲悶氣的回答(松鼠TT總是忙得不得了)。
“但是我必須告訴你一件事情?!睈鄣氯A高聲吼道。
TT的小臉兒隨即從洞口露出來,還看得見他臉上長長的須毛。他從來無法抵制新聞的誘惑?!懊Φ貌坏昧送?,今天早晨?!彼f。
可是愛德華卻仿佛沒有聽見他的這句解釋,而是立即開始把自己整人的計謀講給他聽。
“特大新聞,”愛德華還沒有講完,TT便說?!拔业泌s緊出去,把它講給別人聽。”
“可是一個字都別對哈德立安說喲!”愛德華的話音未落,松鼠便又蹦又跳地跑了,他要熱炒熱賣,盡快把這條特大新聞傳播到四面八方去。
愛德華不慌不忙地走回自己的圈舍,而且他走兩步就得停一下,因為他笑得喘不過氣來,只能站住順一順氣。那他為什么要這樣笑個不停呢?是因為他預見到,在矮樹叢
旁邊的莊稼地上,很快就會上演眾人嘻嘻哈哈樂成一片的鬧劇。于是他抓緊時間先在自己的圈舍里打了個盹兒,然后又走出了圈門。
此時四周一片寂靜,但是農莊的動物居民們已經步調一致地在路上行進了,他們要去親眼觀看冒險表演。TT當然很善于大肆煽動眾人的緊張情緒。只見樹籬的每個孔都露出一張動物的臉,有的臉上包著一層毛皮,有的掛著羽毛,有的長著抖動的胡須,他們全都窺視著樹籬圍著的農田,有的是平視,有的是仰視。
愛德華本人舒舒服服地藏身在一塊草地里。這里的草長得很高,而且這個位置離蜂箱很近,只是隔著樹籬而已,而這段樹籬比較稀疏,站在外面就可以透過樹籬看清楚里面所發(fā)生的事情。他把自己選定的這個地方收拾了一下,以便使自己可以舒舒服服地等待好戲開場。他一邊等待一邊設想,哈德立安會如何出場——他一定是飛奔而來,四蹄擂鼓一般跑過相鄰農莊,一大片憤怒的蜜蜂跟在他的屁股后面追,蜜蜂大軍的后面是憤怒的舍菲,他時不時揮舞一下叉草的叉子。而此時他愛德華自己,卻在靠近灌木叢的地頭,相安無事地和裝滿蜂蜜的許多蜂箱呆在一起。也許還可以邀來幾位豬同胞,一道品嘗蜂蜜哩——不過,事先他還要好好地考慮一下。
突然,田地上方的那道柵欄門被撞開了,只見哈德立安如一匹野馬似的飛奔而入。當他發(fā)現這么多朋友都在樹籬后面盯住自己看時,臉上不禁露出有些驚訝的表情,不過,他的腦袋卻由于憤怒不堪——他對愛德華先前告訴自己的關于受到監(jiān)視的話感到無比的憤怒——而特別的稀里糊涂,根本無法對愛德華所說的進行清醒的思考。他身后的柵欄門又自動關上了,哈德立安開始懶懶散散地在樹籬圍住的田地上瞎逛起來——跳跳蹦蹦地,好像舞蹈似的。此時愛德華真是樂得心花怒放,要不是這一瞬間碰巧有一只野蜂落到哈德立安的鼻子上,一切都會很順利的。野蜂蜇人與家蜂一樣的痛,這只野蜂當然也不例外。只看見哈德立安忽然騰空而起,緊接著便大步流星地在田地上狂奔起來,蹄子活像擂鼓一般“咚咚咚”地砸在泥土上,愛德華簡直驚呆了。雖然哈德立安在蜂箱前面及時停住了奔跑,但他卻不是依照愛德華所建議的那樣,輕輕地將蜂箱撞翻,而是兩條后腿立地,緊接著一轉身,同時前腿一掃,蹄子便將第一只蜂箱踢到了空中。
蜂箱飛起來,從樹籬上空越過,不待愛德華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事情時,蜂箱已經從天而降,整個兒砸在他身上了。在隨后的幾秒鐘里,顯然連蜂箱里的蜜蜂也不明白究竟發(fā)生了什么意外,而愛德華則想趁此逃跑,趕快離開這恐怖的境地。然而此時,圍聚在樹籬旁的農莊的動物居民們,卻聽見一聲特別響的號叫,就像飛機起飛時那種雷鳴般的響聲,他們看見,高傲的帥豬愛德華沖破樹蘺,像炮彈一般射進里面的田地上。他的屁股后面緊跟著一小團烏云。
“救命!”愛德華的叫聲特別尖厲?!熬让鼏?”
他在田地上狂奔了兩圈一有時他一邊奔跑一邊突然跳躍起來,因為一只追趕他的蜜蜂落到了他的屁股上,這蜜蜂把他的屁股一蜇,刺得他立即大跨步騰空而起。最后他在田地的上方沖出樹籬,消失在遠處。接著,圍觀的動物們聽見了特別響的“撲通”一聲,他們知道,愛德華已經到達水塘那里了。
幾個小時過去了,在草地后面的泥坑里,愛德華還在徒勞地扭動著,千方百計想使自己躺得舒服一些??墒遣还芩翘芍€是坐著,他始終覺得越來越難受。最后,他在心里發(fā)誓,等自己好了之后再在農莊里四處游逛時,他一定要給第一個相遇的人顏色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