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爸爸較量

［澳］蘭妮·斯卡林

麥克爾非常喜歡他爸爸。爸爸經(jīng)常帶他去釣魚，和他玩惡作劇。天冷的時候，爸爸和兒子一起坐在火爐旁掰手腕比手勁。爸爸不喜歡看電視新聞，卻十分喜歡和兒子玩拼字游戲。而且，爸爸任何時候都守信用，說出口的話一定會兌現(xiàn)。

但在麥克爾眼里，爸爸有兩大糟糕透頂?shù)牧?xí)慣。首先，爸爸最容不得蒼蠅，好像和它們有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似的。如果屋里有一只蒼蠅，爸爸非得把它弄死不可。但爸爸從來不用滅蒼蠅的噴霧劑，他說那玩意兒污染太厲害，會把空氣弄得烏七八糟。爸爸經(jīng)常一只手握著蒼蠅拍，在屋里發(fā)了瘋似的追打蒼蠅，直到把蒼蠅打扁了他才肯罷休。

爸爸是個“神拍手”，幾乎每次都能打死蒼蠅。在他手里一把蒼蠅拍子用不了多少時間就折騰得不像樣子。上次爸爸過生日，麥克爾特地買了一把新拍子作為禮物送給爸爸。但這把乳白色的拍子很快就失去了它的本來面目，上面沾滿了支離破碎的蒼蠅。

爸爸的第二個毛病就是太注意餐桌上的禮儀。他自己恪守用餐時的那套規(guī)矩，希望兒子也能以他為榜樣，在這方面做得很出色。然而，麥克爾卻總是不以為然，我行我素，惹得爸爸每次吃飯都要責(zé)備他：

“麥克爾，吃飯時不要用胳膊肘撐著桌子?！?/p>

“麥克爾，不要含著滿嘴的飯菜說話?！?/p>

“別舔手指，麥克爾?！?/p>

“不能把餅干泡在咖啡中，麥克爾?！?/p>

有一天，麥克爾鉆到桌子底下，找他那枚硬幣，那硬幣上星期就滾到桌下失蹤了，麥克爾卻堅持不懈，天天爬到桌下尋找。這時，他的爸爸和媽媽都在桌邊干活，但他們都沒有發(fā)現(xiàn)兒子在桌下。因為那天要請爸爸的老板來吃飯，爸爸親自動手在削土豆皮，媽媽則在切白菜。麥克爾知道，那頓飯非同尋常。而一有客人，特別是比較重要的客人，爸爸就更加講究餐桌上的禮儀，當(dāng)然倒霉的還是麥克爾，他不知道自己要挨多少批評。

麥克爾開始偷聽父母的談話。

“你不應(yīng)該每次吃飯都拿麥克爾開刀，數(shù)落個沒完。”媽媽不滿地說。

“我沒有每次都說他?！卑职竹R上辯解。

“怎么沒有?你老是教訓(xùn)麥克爾‘不要這樣，不要那樣，我們的孩子都快得綜合病了?！?/p>

麥克爾在桌下聽得入迷。他不懂綜合病是什么東西，但他明白那玩意兒肯定和臉上長麻子一樣可怕。

他聽到媽媽又說：“今天晚上那頓飯，不許你再數(shù)落麥克爾，一次都不允許。”

“那還不容易。”爸爸輕描淡寫地回答。

“你一定不能再說他。你發(fā)誓，你不會生麥克爾的氣，不會教訓(xùn)他?！眿寢尣灰啦火垺?/p>

爸爸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好吧，就這么說定了。我不會在吃飯時和他過不去的，一次都不會。但你也不能責(zé)備他。對我管用的對你也管用。”

“一言為定，鉤手指?！眿寢屨f。

麥克爾在桌下聽到父母一邊鉤著手指一邊開心地大笑。

也許是工夫不負(fù)有心人，麥克爾終于找到了他那枚硬幣。他躡手躡腳地爬出來，向市中心走去，心里開始緊張地盤算：“爸爸已經(jīng)發(fā)誓吃飯時不會再教訓(xùn)我?？晌业孟朕k法讓他沒法遵守誓言。實際上也很容易，只要我把湯喝得嘟嚕嘟嚕響，他肯定要發(fā)火，他最煩喝湯時出聲，他甚至?xí)_我大聲嚷嚷。要是這種方法不行，還有許多別的手段。反正，爸爸不可能自始至終不發(fā)火。這下，可好玩了?！?/p>

那天晚上，媽媽在餐桌上鋪了新桌布，擺出最好的刀、叉和平常摸都不讓麥克爾摸的大盤子，并且把餐巾折成好看的花朵狀。一切都表明，這是一次非常重要的晚餐。往常，麥克爾家吃飯很簡單，也很少用餐巾。

爸爸的老板貝德威爾先生終于來了。貝德威爾先生穿著一套高級西裝，特別愛皺眉頭。麥克爾一看就知道爸爸的老板不喜歡小孩。麥克爾認(rèn)為，看一眼就能分別那些不把小孩放在眼里的成年人，這種人也會沖你微笑，但他們是撇著嘴，用嘴唇而不是用眼睛微笑。

大家都坐好了準(zhǔn)備用餐。麥克爾把他的“秘密武器”放到桌子底下離他的右腳很近的地板上。他覺得，不必使用“秘密武器”，就可以弄得爸爸大動肝火；萬一別的辦法都無效，那他還可以端出“秘密武器”。

第一道菜是三鮮湯和小面包卷。麥克爾開始大聲喝湯，但誰也沒說什么。于是，他拖長聲音把湯喝得更響了，那“嘟——?！甭暢掷m(xù)不斷地響著，好像誰把盛滿水的浴缸的塞子一下拔掉了似的。爸爸清了清嗓子，但什么也沒有說。

麥克爾開始玩新花招。他把面包卷浸在湯里，然后把弄得爛糟糟的面包提起來舉過頭頂，又張大嘴巴，讓一塊塊濕漉漉的面包往嘴里掉，同時咂著嘴，發(fā)出刺耳的響聲。他看沒人理他，又如法炮制，浸濕了更大一塊面包，這回面包沒有掉進(jìn)嘴里，而是砸在麥克爾的眼睛上，他也因此齜牙咧嘴大聲唏噓了一番。

誰也沒開口說什么。但爸爸看了麥克爾一眼，媽媽也轉(zhuǎn)過頭看了他一眼，貝德威爾先生極力控制著不把眼光轉(zhuǎn)向麥克爾那邊。

三個大人正在談?wù)摪职值玫教嵘目赡苄?，他們裝著不知道麥克爾是個叛逆性很強(qiáng)的孩子。

下一道菜是雞肉。麥克爾充滿信心地想：“這回爸爸完了。他最煩我用手指抓雞骨頭啃。我得看看他怎么教訓(xùn)我?！?/p>

媽媽給每人的盤中都分了雞肉，麥克爾突然大叫道：“哎呀，給我的這塊是雞屁股?！?/p>

爸爸瞪了他一眼，但什么也沒說。麥克爾伸手抓起雞肉，一個勁兒往嘴里塞。然后，他抓起一塊烤土豆掰成兩半，又伸出手指從罐中掏麥淇淋抹到土豆上，結(jié)果，弄得滿桌都淌著麥淇淋。

爸爸兩眼冒火盯著麥克爾，不斷地清著嗓子，似乎他的整個身軀都馬上要爆炸似的。然而，他仍然沒說什么。麥克爾不由得暗暗欽佩：“真是個男子漢!看來，爸爸是無論如何都不會言而無信的。”

想到這兒，麥克爾狠狠心一把折斷雞骨頭，閉著眼睛吮里面的骨髓。一時間，整個房間似乎都充斥著令人惡心的吮吸聲。爸爸滿臉通紅，鼻梁上那些細(xì)細(xì)的血管似乎都要爆炸了。但他仍然克制著自己，一句話也沒有說。

最后一道菜是烤蘋果和蛋奶沙司。麥克爾發(fā)現(xiàn)，貝德威爾先生不再談?wù)摪职值穆殑?wù)提升問題，而是滿臉陰郁地強(qiáng)調(diào)紀(jì)律的重要性，說什么任何事情都得有個限度，都得堅持原則。麥克爾偷偷望望爸爸，心想：“看我再來一招!”

于是，麥克爾把吸空的雞骨頭放進(jìn)蛋奶沙司碗中，然后，像用吸管吸可口可樂似的吸骨頭里面的蛋奶。

爸爸使勁清著嗓子，通紅的臉上一陣抽搐。“麥克爾，”他開口了。

“他要垮了。這游戲我贏了?！丙溈藸柊蛋蹈吲d。

“嗯，什么事?”麥克爾含了一嘴蛋奶，故意裝出一副恭恭敬敬的樣子。

“沒什么?！卑职值吐曕止镜馈?/p>

“爸爸真棒!瞧他快承受不住了，可還是遵守誓言?！丙溈藸柡軞J佩父親，一只手卻情不自禁地伸到了桌子下面?，F(xiàn)在，他只好使出最后一招——搬出他的“秘密武器”!

麥克爾把下午買的橘黃色的蒼蠅拍放到他用的餐刀旁邊。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雪白的桌布上面躺著的這個怪物上，但仍然沒有人開口說話。

麥克爾咬咬牙，抓起蒼蠅拍，伸出舌頭舔上面星星點(diǎn)點(diǎn)的臟東西，并且裝出一副像是在吃冰淇淋似的美滋滋的樣子。

貝德威爾先生轉(zhuǎn)身沖出餐廳。麥克爾能聽到他在廚房的水槽邊干嘔。

爸爸喘著氣站起來：“你——”他顫抖著嘴唇再也說不下去，只是伸出緊握的拳頭向麥克爾撲過來。

麥克爾拔腿就跑。他沖進(jìn)自己的房間，閂上了門，但還是能聽到爸爸在外面踢著房門大喊大叫。麥克爾趕緊滾倒在地板上，祈求上帝千萬別讓爸爸破門而人。

終于，爸爸的腳步聲遠(yuǎn)去，一切又都恢復(fù)了平常的安寧。麥克爾決定，明天等爸爸平靜下來后，一定要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原原本本地告訴爸爸。也許爸爸會覺得好玩，大笑一通；也許爸爸會傷心得掉淚；也許爸爸會把麥克爾掐死。但不管怎么樣，麥克爾要把真相告訴爸爸，好讓爸爸?jǐn)[脫痛苦。

原來，麥克爾找到那枚硬幣后馬上去買了一個新的蒼蠅拍，又用蜂蜜在上面粘了壓碎的果仁和甘草糖，看上去還真像打死的蒼蠅。

說穿了，誰真的喜歡吃死蒼蠅呢?麥克爾當(dāng)然不會這么傻——除非迫不得已。

麥克爾還要對爸爸說：“我不是個壞小孩，我只想看看爸爸守不守信用?，F(xiàn)在，一切徹底證實了爸爸是說話算數(shù)的。我自己也會像爸爸那樣說一不二的，‘有其父必有其子嘛?！?/p>

當(dāng)然，麥克爾要向爸爸媽媽保證的是，今后吃飯一定會遵守規(guī)矩。

(摘自“小書房”)

倪衛(wèi)紅編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