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殘疾攤販到復旦博士魏宏遠的奮斗史

魏宏遠患有"大骨節(jié)病",他身高不足1米5,且膝關節(jié)側翻,雙腿畸形。兩次高考,他成績優(yōu)異,卻均因體檢不合格被大學拒之門外;寒門小孩為生計只好街頭販菜、賣燒餅。然而,他卻始終沒有停止奮斗的步伐,2005年成為復旦大學博士生;2008年9月,剛剛拿到博士文憑的他被母校蘭州大學高薪聘用,成為一名受人尊重的大學教師。

跑道上,

那個矮小的身影像早晨一樣明亮

1975年8月,魏宏遠出生在內蒙古呼倫貝爾大草原上的奮斗鎮(zhèn)友聯(lián)村,5歲那年,魏母因心臟病去世,家里欠下不少外債。更可怕的是,草原上又流行著一種可怕的"大骨節(jié)病"(俗稱"柳拐子病"),病人的身材都莫名的矮小,手腳關節(jié)像板栗一樣腫大、變型。憂心忡忡的父親緊急把魏宏遠送回河南舞陽的一個遠房親戚家寄養(yǎng),希望最小的兒子能逃脫噩運。但父親沒有想到,他的好心之舉卻讓兒子一生背負著災難——

親戚家在偏遠農村,已有了三個孩子,也是窮困潦倒。魏宏遠經常挨餓,每天最多吃兩頓飯,還要撿柴、割草、放羊、喂兔子、拾菜葉。繁重的體力勞動,再加長期營養(yǎng)極度匱乏,魏宏遠骨瘦如柴,膝蓋也開始莫名地呈"x"型外翻,走路時一跛一拐。但親戚家對此視而不見,荒山僻壤通訊不便,家人也不知道他的苦難。魏宏遠越來越瘦弱,也越來越沉默。常常在累得不能行動時,獨自坐到山坡上,望著遙遠的北方發(fā)呆……

三年后,魏宏遠的姐姐回河南省親,遠遠地看著瘦弱、蓬頭垢面的弟弟奮力地向她跑來,兩條小腿卻像踩在柔軟的棉花上一樣,姐姐抱起弟弟淚如雨下。把弟弟洗干凈后,18歲的姐姐沒與父親商量,就毅然把魏宏遠帶走。

姐姐帶著魏宏遠,在魏家祖上留下的三間破草房里安了家。為了不與弟弟分開,她嫁給了當?shù)匾粋€孤兒,姐夫過來和他們一起生活。魏宏遠的生活一下子從地獄到了天堂,10歲時開始上小學。雖然腿不方便,頑皮的魏宏遠依舊和小伙伴們上房翻墻掏鳥窩,從來也不感覺自己與別人有什么不同。

正是這種被魏宏遠稱為"鈍感力"的品質,讓他一直快樂地生活,直到1990年。

1990年中考,魏宏遠的成績高出重點高中分數(shù)線80分,是學校的狀元。所以在填報志愿時,心高氣傲的魏宏遠只報了縣上唯一的重點高中:縣一中?？墒堑鹊介_學時間都過了,他也沒接到錄取通知書。一打聽,他這才知道是因為他的身體狀況而被拒絕于門外了。

第一次,他深切感覺到自己與別人不一樣,也明白:沒有希望的人生多么悲哀。

后來,在好心人的指點下,14歲的魏宏遠叩開了縣教育局局長辦公室的門。這位局長為魏宏遠寫了一封推薦信。魏宏遠拿著信找到一所普通高中的校長。校長同意接收他,但身份是"高價插班生"。在姐姐賣掉家中的兩頭豬,湊夠1000元的插班費后,魏宏遠重新走進了教室?？几咧斜痪芙^的陰影,讓魏宏遠內心常感到一絲苦澀,雖然他依舊努力學習,卻不再像以前那么快樂。

1993年,魏宏遠參加高考,因為對身體殘疾心有顧忌,他填的志愿都是醫(yī)學院。但現(xiàn)實很快擊碎了他的夢想,盡管他依舊是學校第一名,盡管他的分數(shù)再次超過錄取分數(shù)線很多,因為"體檢不合格"。

滄桑命運,還有真情女子在等候

悲傷不能代替生活。在家枯坐一個月后,魏宏遠開始為養(yǎng)活自己和從內蒙回來的老父親而奔波。因為沒有手藝、也沒有資金,他弄來一輛二手三輪車開始賣菜。每天凌晨4點鐘,天剛蒙蒙亮,魏宏遠就推開家門,踩著三輪車到菜場批發(fā)蔬菜,因為他實在太矮,坐在坐椅上夠不到踏板,就只好站著騎,像在踩水車一樣,不一會兒就滿身大汗。很快,魏宏遠發(fā)現(xiàn)他賣菜的選擇是錯誤的,當天賣不完很快就爛掉,浪費太大。思前想后,魏宏遠決定改行賣燒餅。知道饑餓滋味的魏宏遠想得非?，F(xiàn)實:燒餅賣不完可以自己家人吃,實在吃不了,還可喂豬。

他做燒餅的工具是一個巨型油桶,里面放了一個爐子,油桶頂部扣上鐵板,鐵板上就可以烙發(fā)面燒餅。為了調整火候,魏宏遠時常要把手伸到油桶里面擺弄爐子。結果,火苗把兩支胳膊的汗毛都燎光了,有幾次還燒傷了皮膚,到現(xiàn)在都不長汗毛。后來,有人甩給他一副舊套袖,才讓兩只胳膊免受皮肉之苦。

但賣餅也不容易。為了搶好的攤位,魏宏遠帶著書,早早來到菜場或者學校門口,借著微弱的亮光,邊看書邊等待著城市從睡夢中醒來。即使如此,有些蠻橫的攤主還是直接把他的"油桶"移開。遇到城管,推著沉重的油桶車跑得最慢的魏宏遠就又成為被打擊的對象。

幾經波折,魏宏遠毅然決定復讀。

他先來到本市的一中,因為身體原因,被婉言拒絕。9月,不想放棄的魏宏遠又來到百里開外的臨潁一中。在這里他遇到生命中的貴人——數(shù)學老師諶素娥。諶老師聽說了他的事,輾轉找到他說:"再跟我學一年吧!老師和你一起努力走進大學校門!"諶老師的話,讓希望的曙光在魏宏遠胸中再次亮起!他發(fā)誓要做自己命運的主人,要考出讓學校不錄取他都于心不忍的高分!

魏宏遠開始了如饑似渴的苦讀,他很少在食堂里買菜,只吃從家里帶來的醬菜,寒冬臘月時也只蓋一床薄被。1996年7月,魏宏遠第三次參加高考,并考出了780分的狀元分(滿分為900分)。

為了幫魏宏遠圓大學夢,愛生如子的諶素娥一面建議他選報學費較低、報考競爭較小的西北名校——蘭州大學,一方面又讓魏宏遠寫了一封信,讓他把自己的生存狀況、人生理想和求學愿望充分表達出來,然后托人送到了河南省高考招生錄取中心。

他在3次高考都過線后,終于接到了蘭大將對他進行面試的消息。面試時,一位招生老師用英文詢問他的媽媽。這個在多年前就遠離他的稱呼,勾起他多年的辛酸。魏宏遠淚流滿面,告訴老師,媽媽在他五歲時就去世了,但與她一起生活過的遙遠的草原一直在他的夢里、心里……三位老師一陣沉默后,開始叮囑魏宏遠入校后的注意事項。魏宏遠走出門才回味過來,老師們這是在告訴他一個信息:蘭大將決定錄取他了!魏宏遠把這個好消息告訴等在門外的諶老師后,一個人跑到縣郊的山坡上,仰天長嘯!

這年9月,魏宏遠以總分第二名的優(yōu)異成績,終于被蘭州大學文學院中文系破格錄取。4年時間他利用業(yè)余時間四處打工,只花了家里100元生活費。畢業(yè)時,他帶著一顆感恩的心,回到了故鄉(xiāng),與諶老師成為了同事,也在這里與李玉紅相逢……

李玉紅在早聽完魏宏遠的故事后熱淚盈眶:這個矮小的男人身上有著多少苦難和堅持呀!魏宏遠的身影時常在李玉紅眼前浮現(xiàn),讓她無限感慨,更在無數(shù)個深夜撞擊她的心房……

李玉紅不自覺地開始對魏宏遠噓寒問暖。但魏宏遠卻以為李玉紅是因為他的身世而憐憫他,開始有意地躲著這位女同事。為了制止李玉紅的憐憫,他寫了一張紙條:不幸的經歷永遠是一種創(chuàng)傷和疤痕,不是自卑的理由,也絕不是榮耀的資本和獲取同情的砝碼。

為了表明兩個人是平等的好友,接下來的日子,李玉紅時常無助地尋求魏宏遠的幫助:讓他幫忙打飯,查資料,熱情的魏宏遠樂此不疲,在不經意的來來往往中,兩個人很快和好如初。魏宏遠發(fā)覺他愛上了這個質樸善良的女孩,可是他又如何忍心讓這樣優(yōu)秀的女孩陪著自己承受歧視的目光呢?魏宏遠給李玉紅寫了一封信:"幸福是用來分享,苦難最好還是一個人承擔吧!謝謝你,祝你找到真愛。"不想,這張便條給李玉紅的當天晚上,李玉紅就哭紅了眼來到他的宿舍,一見他就哭道:"難道你也認為人的外貌很重要嗎?我早就想清楚了,不管別人怎么說,我這輩子都跟隨你的步伐。"

真摯的眼神、點點的淚光,融化了魏宏遠的心......

攜手遠行,

唱響愛和生命

魏宏遠與李玉紅相戀的消息在校園里炸開了鍋,許多好友勸李玉紅不要感情用事;李玉紅的父親更是從信陽跑來,以斷絕父女關系要挾李玉紅離開魏宏遠。魏宏遠有些一籌莫展。送走父親后,李玉紅點了下魏宏遠的額頭:“虧你學中文的,不知道鞭長莫及、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嗎?”看著堅定的女友,魏宏遠緊緊地把她抱在懷里。

2002年春節(jié)前夕,魏宏遠和李玉紅開了單位證明,背著家人到縣民政局辦理結婚登記手續(xù)。隨后,他們給同事們散發(fā)了幾包喜糖、喜煙,就算是正式結婚了。魏宏遠更是欣慰無比:在人生攀爬的征途中,身邊終于多了一個攜手并肩的戰(zhàn)友!

2002年7月,魏宏遠順利地考上了上海大學文學院碩士研究生,著名的文學泰斗黃玉被他的精神感動,特意將他招至自己門下。得知消息,魏宏遠心花怒放,李玉紅也笑逐顏開。為了讓丈夫心無牽掛地讀書,已有身孕的李玉紅與丈夫約定:“你安心去上海,我工作供你讀書。等你研究生讀完了,孩子大了,我再去考研。”妻子的大義讓魏宏遠感嘆萬千:如果生活讓他承受太多,那這美麗的妻子就是上天對他的回報了。

讀書這么多年來,研究生的學習是魏宏遠最輕松的歷程。有了妻子做后盾,他在文學世界里心無旁騖地遨游,像一只巨大的海綿吸收著各種知識的精華,被導師稱為“最有坐板凳精神的學生”。2003年春節(jié)前,李玉紅生下兒子毛毛,魏宏遠趁寒假一直陪護、照料。一直不曾與女兒來往的李玉紅父母終究放心不下女兒,從信陽趕來幫忙照顧?？粗唏僦锌蓯鄣耐鈱O,對女兒體貼有佳的女婿,兩位老人臉上的笑意越來越濃。

2005年7月,魏宏遠被復旦大學中國古代研究中心錄取為博士生。而第二年7月,李玉紅也成為上海師范大學數(shù)學系的碩士研究生。夫妻倆將孩子托付給母親照料,在上海相遇。

為了方便生活,原本在復旦大學分有學生寢室的魏宏遠又在上海師大附近租了一間小房子。雖然房子又小又舊,但李玉紅將它布置得十分溫馨,讓魏宏遠在遠離故土的異鄉(xiāng),體驗到了家的溫暖。此時,夫妻倆都沒有工資收入,僅靠國家給的一點讀研補助維持生活,日子過得十分清苦。為了讓妻子也心無旁騖地學習,魏宏遠接過了生活的重擔,一邊苦讀,一邊做家教,還到中專學校做兼職老師。

2008年3月,在復旦大學進行的最高級別獎學金"籃川良一獎學金"評選活動中,魏宏遠以其扎實的學術根基和勤勉的學習態(tài)度,贏得了專家的一致好評,并以總分第三名的成績獲得1萬元獎學金。

7月份,魏宏遠順利地取得復旦大學博士學位。此時,上海的另一所名校--上海交通大學正在招聘老師,魏宏遠興沖沖地趕去應聘。按照綜合評定,他的總分名列前茅,最后卻榜上無名。這一次,還是因為身體方面的原因!已遭遇多次人生風暴的魏宏遠已經有了極強的抗打擊能力,然而李玉紅得到消息,還是無聲地哭了--她是為丈夫報屈呀。見狀,魏宏遠安慰妻子,"此處不留人,自有留人處"。

果然,時隔不久,蘭州大學文學院院長、中文系主任趙小剛教授就盛情邀請魏宏遠回母校任教。對方還承諾:如果他愿意回去,將會得到10萬元的住房補貼、3萬元的安家費、1萬元的科研啟動經費。當魏宏遠征求妻子意見時,李玉紅明確地說:"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當年,是蘭州大學破格錄取了你,讓你改變了命運。你現(xiàn)在應該去回報母校。"妻子的一番話,幫魏宏遠選定了人生方向。

2008年8月,魏宏遠告別妻子離開上海,帶著兒子毛毛來到大西北,成為蘭州大學文學院中文系的一名講師。

終于,一個被人歧視、讓人憐憫的殘疾小攤販,蝶變成為令人敬佩的博士、受人尊重的大學教師。授課之余,魏宏遠開始研究明代詩詞,他要在學術上建立自己的一席之地。在古籍中放歌,過淡泊的生活,是他給自己的生活定位。

2009年6月,記者在采訪時見到了魏宏遠5歲的兒子毛毛,這是個快樂健康的小男子漢,頑皮時像小鴨子一樣,學著魏宏遠左右搖晃著的步伐。2009年7月,研究生畢業(yè)的妻子李玉紅來蘭州與魏宏遠父子相聚,幸福的一家三口將不再分離——魏宏遠,這只歷經滄桑的草原蒼狼,就這樣書寫了一份命運和愛情的傳奇?！?/p>

(責編 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