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運喜
揚眉知道丈夫武斌得肝癌的消息后,她的心里異常平靜。像他那樣天天花天酒地的活法,得這種絕癥一點兒也不奇怪。這是報應!
她打的去醫(yī)院把丈夫接回了家。丈夫的病,西醫(yī)已經(jīng)無能為力。她是個退休的中醫(yī)師,遵照醫(yī)囑,加上自己的經(jīng)驗,她開始死馬當做活馬醫(yī),用中醫(yī)為丈夫治療。
她家成了中藥鋪,她天天為丈夫熬中藥,倒藥渣。每天晚上,天黑下來后,她都陪著丈夫去外面散步。武斌原本就不高大,現(xiàn)在更是瘦成了一根竹竿。雖然時令只是初秋,散步時,虛弱的他也總是裹得厚厚的,低低的帽檐下,露出一張蒼白的小臉。
他們只有一個兒子,三十多歲,大學畢業(yè)后在外地工作,結婚成了家。得知父親患病的消息,兒子好歹回來了一趟,只住了一晚,次日一早便匆匆返回。揚眉去火車站送兒子,兒子憤憤道:“媽,那個沒良心的現(xiàn)在回來找你了?他那二奶怎么不管他了?現(xiàn)在快完蛋了,知道回來麻煩你了!”
“不許這樣說你爹!”揚眉斥道,半晌,又說:“不管怎樣,他是你爹?!?/p>
兒子上火車了,揚眉問:“你什么時候再回來?”
“等他死了!”兒子說。
火車開走了,揚眉坐進出租車后座里,哭了半天。
丈夫曾是國有單位里的實權人物,人稱“五百萬”。后來他下海,開皮包公司,利用從前公家的關系做生意。他早就有了二奶,還和二奶有了一個孩子。這些年,他很少著家,成天在外面鬼混。對這個家,對兒子,他不聞不問,漠不關心。
所以,兒子才會如此痛恨他。
晚上,倆人又去散步。散步回來,伺候丈夫睡下,揚眉也上了床。她開著臺燈,看著身邊睡著的丈夫,她不由自主又濕潤了眼眶。
武斌睜開了眼,說:“你怎么了?”
揚眉說:“好多年了,我都是自己一個人睡?,F(xiàn)在,終于又有人陪我睡了?!?/p>
丈夫緘默了。好半天,他伸出枯瘦的手臂,挽住了妻子的頭,低聲說:“一知道我得了這個病,小娟(二奶)就不允許我進門了,說是怕傳染她和孩子。這些天,你對我這么好,我真是越琢磨越慚愧。如果這次老天保佑,我的病能治好,我一定一步也不離開你了,一直陪著你到老?!?/p>
在揚眉的精心調理下,武斌的病情奇跡般漸漸好轉。去醫(yī)院檢查過后,大夫欣喜地告訴揚眉,叫她把用過的藥方整理好,沒準這些方子,能創(chuàng)造一個奇跡呢。
揚眉和武斌聽了,心情非常愉快。
第二天上午,揚眉去樓下倒藥渣回來,丈夫正在打電話。丈夫對著手機說:“……好好,就這樣,等我病好些了再說吧?!闭f著關了機。
“給誰打電話呢?”揚眉問?!耙粋€生意上的朋友,叫我出去喝酒呢……我哪還敢喝?”丈夫輕松地說。
“這樣才乖!”揚眉表揚丈夫。
時間又過去了三個月,大家所期待的奇跡終于沒能再現(xiàn),武斌的病情開始惡化,再次住進了醫(yī)院。在他彌留的那十幾天里,揚眉為他喂食喂水、接屎接尿、換衣擦澡……每天只能睡幾個鐘頭。其實憑他們的經(jīng)濟條件,完全可以請個護工,但是揚眉不要,她要親自送丈夫上路。
最后的時間來到了!
武斌握著揚眉的手,竭力將渙散的目光凝固在妻子疲憊衰老的臉上,淌下兩行老淚,艱難地說:“眉,這輩子,真的真的……對不起了!下輩子,讓我當牛做馬來……報答你!”
揚眉傷心地說:“老公,那天,你為什么要打那個電話?還讓我聽到……”
“什么電話?”武斌竭力回憶著。
“三個多月前,那天上午,我下樓去倒藥渣,你給小娟打電話,說你的病快好了,等病好了,你就去陪她……我問你給誰打電話,你還騙我,說是生意上的朋友請你去喝酒?!?/p>
武斌的眸光先是震驚,然后就開始渙散,他長長的吐出了最后一口氣,腦袋一歪,往生去了。
揚眉管自說著:“從那后,我就開始在你的藥上做手腳……因為我想要你死!”
揚眉嘆息著,撫摸著男人慢慢冷卻下去的面頰,輕輕合上他的眼皮,輕輕地說:“老公,真的真的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