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都曾是彼此付出真心的工具

Ｍｏｍｅｎｔ

“日子像旋轉木馬在腦海里轉不停出現(xiàn)那些你對我好的場景”

偌大的教室中，蘇熠坐在堇的后方，只是隔了兩個座位。堇曾粗略地估算過與蘇熠之間的距離，大概僅有兩米左右。

堇正在發(fā)愣，一個粉筆頭砸了過來，堇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誰，蘇熠總像個射擊運動員，似乎不管隔多遠也能遙控粉筆頭不偏不倚地落在堇的身上。

堇回頭，看著蘇熠那張笑得夸張的臉，正準備開口說話，臉上的表情卻越來越驚訝，最后演變成一聲尖叫“不行——”

蘇熠得意地揚了揚手中的報名表，“寫上了哦，女子八百米!”

“不要!”

“沒事沒事，寫上吧!”蘇熠歪著頭笑了笑，然后裝模作樣地在表上填寫著什么。-

堇被那個微笑弄得有些眼花清晰的臉部輪廓，稍微偏黑的膚色，眼睛的光亮并沒有被鏡片遮擋，反而讓人產生一種更加熠熠發(fā)光的錯覺。怪不得叫“蘇熠”呢。

八百米就八百米吧，蘇熠似乎也有參加的項目。

同位葉葉撞了撞堇，“你參加什么?”

“你呢?”

“女子一千五百米?！比~葉的臉色很鎮(zhèn)定，把一千五說得跟一百五似的。

“腦子有問題?！陛赖脑u論很一針見血。

“挑戰(zhàn)唄。跑八百米需要速度，我想跑一千五應該需要耐力吧。我認為比耐力的話我還有贏的可能性。”葉葉搖頭晃腦地說。

“那……我也改跑一千五得了?！陛啦患偎妓鞯卣f。

“蘇熠!幫堇改成女子一千五百米!”葉葉立馬朝蘇熠喊，絲毫不給堇留考慮的余地。

“小堇你腦子有問題吧?!”蘇熠有點不敢相信連四百米都沒跑完整過的堇能跑一千五。

堇的心里有了小小的甜蜜，像一塊糖，隨著融化慢慢擴散，蔓延至心室的每處。癢癢的，暖暖的。哪，是“小堇”呢。

“堇，明天早上我們就開始練習吧。循序漸進，從跑八百米開始?！比~葉提議。

堇點點頭，覺得這種為了目標而奮斗的壯舉特偉大。

早上的溫度很低，呵出的氣都能看到白色的升騰。

還沒到八百米，堇就累得上氣不接下氣，拼命嚷嚷著不跑了，然后丟下葉葉東倒西歪地往教室的方向移動。上樓梯的時候碰巧遇見了蘇熠，蘇熠看著堇發(fā)白的嘴唇“怎么弄成這樣?”

“跑步”半個字都不想多說。

堇深吸一口氣，讓心跳稍微緩了緩，以至于自己的樣子不會太狼狽。

“哦。不礙事吧?”

堇搖搖頭，微笑著說，“再見?！?/p>

蘇熠猶豫了一秒鐘，頷首，轉身上樓。

堇就傻瓜地看著蘇熠的背面出神，落拓的肩膀線條，修長的手臂，體形是標準的倒三角形，很頎長很挺拔。

葉葉也趕了上來，撞了堇一下，笑得非常曖昧“喂，看什么呢?”

堇依舊看著前方，若無其事地答：“發(fā)呆?！?/p>

葉葉拽著堇的手腕，“走，一起上樓?！?/p>

手腕傳來葉葉手心的溫度，堇似乎恢復了一點力氣，繼續(xù)用力抬腿跨著樓梯。

經事實證明，小堇是個“非常”有“耐力”的人，從只堅持練習三天跑步就可以看出這一點……對此，小堇還振振有辭“比賽的時候跑不動就走，走不動就爬，爬不動就滾，滾不動就挪，挪不動就蹭，如果連蹭都蹭不完——那就真的不跑了?！?/p>

蘇熠對堇的解釋感到很荒唐，心里似乎對這個迷迷糊糊的女孩有點喜歡，還有，一些說不清楚的感受。

是什么呢。

半個多月后，運動會不緊不慢地到來了，葉葉因為體檢查出心跳過速所以不被允許參加長跑，結果就只剩堇一個人跑一千五百米。

堇知道這個消息之后，面無表情地對著一臉愧疚的葉葉說，“你，去，投，胎，吧?！?/p>

女子一千五百米的預決賽定在上午的十一點，堇特討厭這個時間，因為這個時候操場上已經空了很多，但令堇感動的是平時跟自己熟悉的朋友都留了下來。

葉葉在幫堇戴號碼牌，蘇熠走過來，遞來一杯葡萄糖，“給?！?、

“比賽還沒開始呢。”

“那也得先喝一點?！碧K熠的口氣不容置疑。

盛在杯中的葡萄糖很漂亮，晃痛了堇的眼睛。堇把杯子湊到嘴邊，感覺到那甜甜的黏稠液體緩緩滑過自己的嗓子。

真的很甜，甜到讓人口干，甜到讓人心慌。

“你怎么還穿牛仔褲跑步?”蘇熠無奈地說。

“我……我…對哦!我怎么穿著牛仔褲跑步?!”

蘇熠立刻石化，在一旁的葉葉早已見怪不怪。

一聲哨響，原本安排在各個跑道的運動員都向最里層靠去，堇也煞有介事地往里面跑。結果由于一段時間沒練習，堇大概只跑三百米就覺得沒什么力氣了。堇頓時覺得特遜，可憐巴巴地望著陪自己一起跑的葉葉。葉葉則不停地為堇打氣：“小堇快想想我們訓練的時候!”

那種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訓練還好意思想?!

又跑了一段路程，堇感覺自己的肺撕拉拉的疼，頭暈眼花的。嗓子也像被誰扼住了一樣，喘不過來氣。到底跑了多少了，到底還有多久才能到達終點，誰知道呢。

自己現(xiàn)在的樣子，一定很難看吧。就像一條缺水的魚，大口大口地竭力地呼氣?

堇的速度不可避免地慢了下來，由本來的慢跑轉變成了“散步”。堇埋著頭麻木地走，突兀地想到自己以前創(chuàng)造過的一個笑話一只蝸牛超過了自己，還回頭看了自己一眼。

堇想笑，卻又沒力氣笑。可恨的幽默感。

第一名都到終點了，自己卻落后整整一圈。

就在這時出現(xiàn)非常戲劇化的一幕，可能由于小堇落后得太離譜，導致裁判判斷失誤，因此可愛的裁判大人一邊喊著“第四名到”，一邊讓人架走了堇。

蘇熠在看臺上看著堇，哭笑不得。

這丫頭。

“蘇熠在看你哦。”葉葉附在堇耳邊說，呵出的氣弄得堇癢癢的。

“他愛看誰看誰去，我好累!”堇違心地亂叫。

“才跑了1100米好意思喊累!”葉葉怒道。

“……”

蘇熠走過來，遞來一瓶水“需要嗎?”

葉葉擋開蘇熠的手，“她剛跑完，別叫她喝水?！?/p>

“哦，那這個你先拿著吧。”蘇熠微微露出尷尬的神色，但還是把水遞到了堇的面前。

葉葉哼哼，說小堇你心里一定覺得很溫暖吧。

溫暖得快中暑。

還有力氣開玩笑說明你還沒事。

你真是太了解我了。

“教室里那臺風琴叮咚叮咚叮嚀，像你告白的聲音動作一直很輕”

微機課上。

堇爭分奪秒地下載QQ，對于老師的強調充耳不聞。

“你看你，你看你!”辮子被人輕輕扯了幾下，蘇熠故做嚴肅的聲音在空氣的媒介下傳入堇的耳朵。

堇正準備說話，蘇熠又問，

“QQ號多少?”

堇思維短路了一秒鐘，隨即幾乎是本能地報出一串數(shù)字。

“算了，這樣吧?！碧K熠操縱著堇的電腦，“查找”——“對方帳號”，輸入一連串數(shù)字后又點“查找”，然后點“加為好友”。堇有些發(fā)懵地看著電腦屏幕，旁邊就是蘇熠的側臉，操縱著鼠標的手指修長骨節(jié)分明。堇有些緊張，但又得裝得波瀾不驚。

蘇熠離開后，堇把鼠標移到蘇熠的頭像上，蘇熠的QQ秀就跳了出來。鬼知道蘇熠的QQ秀有多幼稚，花里胡哨的背景里，一個男孩含著棒棒糖，哇哇大哭，眼淚呈夸張的拋物線噴薄而出。堇頓時就有種想暈的沖動，隨之心里的潛臺詞是，都叼個棒棒糖了還哭個P哭!

堇淡淡地笑了，嘴角有了好看的弧度。她默默對自己說，只要蘇熠跟自己說一句“我喜歡你”，她就毫不猶豫地跟蘇熠在一起。

就算是，打發(fā)無聊的時間吧。

時間就這么一直晃蕩著推移，堇和蘇熠也常常在QQ聊天，堇是個很迷糊開朗的女孩，蘇熠經常被她逗得在網絡那頭哈哈大笑。

直到有一天，蘇熠突然一本正經地說，“我發(fā)現(xiàn)了。一

“嗯?”

“我有一點點喜歡你。”

堇看著屏幕上黑色的宋體字，心里有種說不出的感受。就像一個女孩一直抱著對童話的憧憬幻想，但某一天，童話唐突地變成了現(xiàn)實，女孩變成了公主，第一個感受應該不是高興吧。也許，該是失落。

那種對童話幻想抱有的小小期待，也變得不值一提。

不過如此嘛。

也沒有什么特別的嘛。

堇有了點點的難過，屏幕上又閃現(xiàn)出一行字，“當我女朋友好不好?！?/p>

堇把手指深深地嵌進了鍵盤，“e”，“n”，“嗯”。

屏幕上出現(xiàn)了一個笑臉，外加一朵玫瑰。

在此之前經歷的片段，成為記憶里的一架紅木秋千，晃啊晃，晃滿了一整架的幸福。

“你說過牽了手就算約定，但親愛的那并不是愛情，就像來不及許愿的流星，再怎么，美麗也只能是曹經”

蘇熠和堇心照不宣地在一起，下晚自習的時候，他們一起回家。在昏黃的路燈下，十指相扣。有時白天他們也會一起走，但會稍稍保持著距離。

蘇熠經常會在下晚自習時在冗長的樓道等著堇。第一次在樓梯道撞見蘇熠的時候堇被嚇了一跳。當時堇正哼著歌，聲音里充滿感傷，彎彎繞繞，像一曲江南小調。

“你怎么……”堇有些局促。

蘇熠笑，在微亮的樓道里顯得很清朗。漏進來的光芒把蘇熠愈發(fā)修飾得像個干凈的孩子。

蘇熠向堇張開雙臂，堇疑惑地看著他，可那一瞬堇竟恍惚覺得蘇熠會是自己永遠?？康母蹫?。

“我……”

“來，讓我抱抱?！碧K熠的語氣很寵溺，堇沒再說話，輕輕地靠入了蘇熠的懷中。

蘇熠很高，堇把頭小心地枕在蘇熠的肩上，嗅到了蘇熠白色襯衣上很淡的肥皂味道。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v我不往，子寧不嗣音?

蘇熠沉下聲問，“小堇喜歡蘇熠嗎?”

堇點頭，可就連堇都感覺不到自己點頭的幅度。

蘇熠笑，把堇摟得更緊一點。

堇的心跳得更厲害，她輕輕推開蘇熠“我想我得回家了?！?/p>

蘇熠點頭，把手搭在堇的肩膀上，“我走了々”

“嗯?！辈恢獮槭裁?，堇有點失落。這種失落越來越擴大，漸漸地把堇籠罩在了其中。堇試圖找到失落的根源，堇找到之后卻不愿意相信這是事實。堇一遍遍問自己“是不是，是不是”，潛意識里的回答都是，“是。”

世界上最遠的距離，不是生離死別，而是我們緊緊擁抱，心中卻絲毫不喜歡對方。

“就像是精靈住錯了森林，那愛情錯的很透明”

堇和蘇熠并排走著，夏日的陽光讓堇覺得眼睛重得睜不開。

一只蝴蝶從堇眼前跌跌撞撞地飛了過去，堇往后微微退了一步。那是只粉色的蝴蝶，翅膀像一瓣輕巧的櫻花。但堇只敢遠遠地觀望這些看上去唯美實質上很惡心的昆蟲。

堇突然想起一個如蝴蝶一樣唯美的傳說，一個人在死后會變成一只蝴蝶，守護在自己愛的人身邊，直到她重新找到幸福。

那，這只蝴蝶是在守護誰呢?

“喂，蘇熠?！?/p>

“嗯?”

“我原來聽人說，一個人在死后會變成一只蝴蝶，守護在自己愛的人身邊，直到她重新找到幸福。很……感人吧?！?/p>

“你該不會相信這種俗套的‘傳說吧?”蘇熠的聲音顯得心不在焉，似乎還夾帶著若有若無的譏諷。

堇的笑容凝固在嘴邊，像是一個定格的鏡頭，然后被無限拉長。

堇說，不，我相信。

親愛的，我們是如此地不同。

堇和蘇熠的相處幾乎不表露在同學的眼里，頂多他們只看到蘇熠和堇并排走在一起。

這天，堇和前面的一個男孩發(fā)生了一點爭執(zhí)，其實也算不上爭執(zhí)，前面的男孩拽散了堇的辮子，堇無意識中說了一句“想死啊”，然后那男孩就順勢搶過了堇的頭繩。

堇可不想變成“瘋子”，她用手固定著辮子，沒好氣地瞪著那男孩。

正好蘇熠從身邊經過，堇用半開玩笑半當真的口吻朝蘇熠嚷了一句“蘇熠你看他欺負我l”

“他欺負你關我什么事?”

堇的心直落落地下墜，如果那是冷漠的口氣，蘇熠，我原諒你。

可你那口氣中帶著笑，漠不關己，如同一個無關的女孩對你說這句話時你的反應?，F(xiàn)在，自己就像個一廂情愿自作多情的小丑，在舞臺上夸張地向眾人展示著自己有多么無知多么可笑。

下晚自習時蘇熠依舊等著堇，看著堇下樓-“走這么慢干嗎?”

堇咬了咬嘴唇，從一開始到現(xiàn)在，跟蘇熠相處應該快四個月了吧。

“哈，今天大熊跟我講他為了他老婆戒網，我都笑死了……”

堇沒心情聽蘇熠瞎掰，繼續(xù)低頭不說話。

“你怎么又不說話?今天最后一天了，別這樣了好不好?”堇聽不出來蘇熠是以什么樣的心情來說這句話的。

“什么最后一天了?”堇明知故問。

“一會兒再說吧?！?/p>

“現(xiàn)在就說?！陛佬睦锵胛曳且犇阌H口說出來。

不知不覺走到了堇家所在的樓梯道。

“現(xiàn)在準備說了吧?”

“我 ”蘇熠似乎在考慮著應該怎么開口。

“是‘分手嗎?”堇問。

蘇熠看著堇的眼睛，它們如平常一樣干凈。他甚至從那里面找不到絲毫的猶豫，不舍。

“你說，我是不是，僅僅是，為了讓你忘記另一個人的工具?”堇的語氣很淡定，像在敘述一個事不關己的故事?？奢勒嬲母杏X，卻像是一雙冰冷的手覆蓋在心壁上，那細細密密的疼嘲笑著堇，你僅僅是個工具，一個蘇熠用來忘記另一個人的工具。

“對不起……”蘇熠有些受不了這種尷尬的氣氛。

“不，不存在‘對不起，我們扯平了哦。”堇微笑，語氣里還帶有令人心動的狡黠。依舊是那么漂亮的微笑，依舊是那么可愛的語調，可蘇熠覺得堇像一朵罌粟，艷麗詭異地綻放著。妖嬈，美好。

堇轉身上樓，黑色如潑墨般湮沒了堇的背影，像一場華麗的謝幕。

可是蘇熠，你知道嗎，你也是一個工具。一個用來打發(fā)無聊時間的工具。我們都一樣。

編輯商元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