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法一詞,日本稱為書道,不管這一名詞產生于何時,顯然它是把文字的書寫作為一種藝術形式來指稱。既然把書貫之于“法”和“道”,在這里“法”并非單指方法。法度,“道”也并非單指道理,門道。其實,凡有方法都是為了實現目的,如果只停留于對方法的研究,就很難達到所向往的目的,只有在忘掉了方法時,方法才具有意義,方法才會成為達到目的的手段。
鈴木大拙說過:“佛教徒在給‘法’下定義的時候,一般將其解釋成‘軌執(zhí)’的意思。誠然,從語源上看確有其意,但是如果從佛教體驗本身來看,法只能是無我。所謂‘軌執(zhí)’云云,是學究們的空想,如此下去,佛教便會滑向經院之途。為了避免使書法的研究走向形式化與表面化,我們應該知道“法”與“道”還有更深一層的意義,那就是本性。鈴木大拙說“以禪者之眼觀之,‘法’與無我意義相同?!薄盁o我不是概念上的意義,而是體驗本身,因此是‘如是’?!睙o我是以否定的姿態(tài)在表述“法”,“如”則是以肯定的姿態(tài)直接表述體驗本身的東西。如果使法的本意得到更大的發(fā)揮,“無我”,“如”還可以叫做“空”。然而,中國禪宗的偉大,在于它對“法”的認識又更進了一步。它高揚了人人本有的“心”。印度把“法”稱作“空”和“如”,中國則更進一步把它稱作“心”。這樣一來,使“空”和“如”具有了生命,使生命顯示了本性。當然,這里所說的“心”是指“真心”,而不是“妄心”,因此“心”又是“無心”。“妄心”只是心的功用,“無心”才是心的本體。
書法藝術和其他藝術形式一樣,它之所以稱作藝術,關鍵在于顯示本性。形式只有具備了本性,才能成為活的生命。不見本性的作品,可以是書,而不必是“法”,可以是書,而不必是“道”。
禪宗以為“有念即有心,有心即乖道。無念即無心,無心即真道?!?/p>
藝術是借助于有心而體驗無心,借助于物象而體驗空性的一種自身體驗。所謂“書法”、“書道”乃是借助于書而顯示法與道,借助于點畫而顯示生機。
語言只可以大概地描述“法”,其實凡語言所描述的都不是它?!包S山”一詞只對去過黃山,親身體驗過的人才有意義,對沒有見到過黃山的人來說,“黃山”只是一個詞?!皶ā币辉~,只對見到書外之法的人才具有意義對只見到書而見不到法的人來說,“書法”也只是一個沒有意味的詞。盡管如此,還是應該說明書法一詞的本意。研究書法的人,應該知道書外有法,書外有道,書外有性。這樣,才會使得法的人知道去品嘗什么,使不得法的人知道去追尋什么。如果只把“法”理解為“軌執(zhí)”與“法度”,那就難免會誤把罟簽為魚蟹,誤把絲網當佳肴。
編輯/汪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