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朗曾制造過最轟動世界的非戰(zhàn)爭新聞:其宗教領(lǐng)袖霍梅尼發(fā)布宗教法令,動員穆斯林在全球范圍內(nèi)追殺英籍印度作家拉什迪,因為此人的作品《撒旦詩篇》褻瀆了伊斯蘭先知穆罕默德。
盡管此事在引發(fā)巨大外交風波后不了了之,但伊朗傳遞給世界的形象卻難以改變。那就是,為了宗教和信條,這個國家可以一往無前、不顧一切。
什么問題能最直接地讓你感受到伊朗的不同呢?頭巾!一條遮蓋秀色、抵擋男人貪婪乃至邪惡目光的頭巾,以及由頭巾所構(gòu)建的男女距離。
李鵬訪伊,曾因頭巾而延誤
我第一次注意伊朗與頭巾的聯(lián)系,與李鵬總理訪伊有關(guān)。如果記憶沒有出賣我的話,應(yīng)該是1991年,李鵬攜夫人朱琳出訪伊朗。由于疏忽或別的原因,沒有按照伊朗風俗給朱琳準備頭巾,延誤了中國頂級貴賓離開專機進入貴賓室,直到滿足了東道主的要求。當時,此事給我的感覺是:伊朗真嚴格、真死板。但現(xiàn)在想來,伊朗真是有原則,也真是一視同仁,教規(guī)面前人人平等。
今年3月,我抵達德黑蘭機場。在排隊離開座位的過程中,我認識了一位在中東經(jīng)商的浙江青年女企業(yè)家,一邊閑聊一邊離開機艙。當我們通過廊橋進入候機樓門口時,發(fā)現(xiàn)幾位男子一直看著我們,其中一位抬手高聲提示這位女企業(yè)家:“Coif,Please!”沒等我反應(yīng)過來,這位女士已經(jīng)順從地從包里掏出了一塊頭巾胡亂戴在頭上,熟練得好似向交警出示駕照。這一刻,我仿佛真正從睡夢里醒來了:我的確到了伊朗!
落腳后,經(jīng)過和鳳凰電視臺駐德黑蘭記者李睿交流才知道,頭巾在伊朗絕不是個小問題,而且問題也不止于頭巾——在這里,女性露臉和腳均不可以。去年伊斯蘭齋月的某天,李睿因為出門忘了穿襪子,有人舉報后被警察帶到了拘留所。同為伊斯蘭世界,阿拉伯婦女幾乎都是蒙面而打赤腳的,但伊朗女人卻把腳包得嚴實,一個波斯灣、一個宗教,卻能隔出兩個不同的世界。
李睿說,她在拘留所里遇見一位少女,稱自己已經(jīng)多次在那里受訓(xùn)、學(xué)習(xí)。起因是,她男友的妹妹無意中發(fā)現(xiàn)了她不帶頭巾的照片,進而認為她是個不遵守婦道的女子,非但不能做自己的嫂子,還應(yīng)該受到懲罰。她因此被控告,進了拘留所。據(jù)李睿介紹,頭巾問題,絕對會牽動人們的視線和神經(jīng)。在任何公開場合,只要你頭巾沒戴,哪怕沒戴好,身邊男女都會立刻投來異樣的目光,甚至直接糾正你。因為李睿的獨特經(jīng)歷和言說,我特別注意頭巾的問題。離開德黑蘭前的一個晚上,我和吳冰冰教授去李睿住處,下車時受到出租司機的訛詐,我們不懂波斯語,也不知行情,于是向李睿求助。當我發(fā)現(xiàn)沖出大門與司機論理的李睿披頭散發(fā)時,嚇得我一再高喊:頭巾!你沒有戴頭巾!
女子公園,男人止步!
在伊朗,頭巾的本意是遮擋女性美色尤其是秀發(fā),以免引起非嫡親男人的注意。但是,許多伊朗成年女性變著花樣“玩”頭巾:或者戴上鮮艷奪目的頭巾,和肅穆的黑色保持距離;或者把頭發(fā)染成各種色彩,即便是一縷、兩縷,也要讓自己的魅力跳出黑色的包圍;或者濃妝艷抹,只要你目光掃過,總能放大你的瞳孔、遲滯你的目光,哪怕只有幾秒。
據(jù)說在歸家之后,尤其是女性相聚的小圈子里,伊朗女性會拋開黑袍、黑巾,不但相互展示和攀比華麗時裝與各色首飾,甚至還要互相比較誰更有型、更有條。在那些私密的地方,她們的暴露程度讓見慣暴露的中國人都大跌眼睛。物極必反,這是自然規(guī)律,也是人的本性啊。
如今,在家展示美似乎不夠了,伊朗女性渴望有更大的美麗和自由空間。德黑蘭已經(jīng)建立了一個女性公園,進入公園內(nèi)的女性不必再遮頭蓋臉,因為除了樹木、花草和飛鳥,這里不可能存在異性,是個純粹的女子世界。李睿說,公園門口若干米之內(nèi)是嚴禁照相的,可見防范之嚴。
在伊朗街頭,我目擊了一輛“女性出租車(Women Taxi)”:駕車的是女性,坐車的也只能是女性。但很好玩的是,伊朗并不限制女性乘坐男性開的出租車。更有趣的是,伊朗流行拼車,陌生男女為了拼車而擠在一起的現(xiàn)象很多,也從來不忌諱。這一點,讓我想起了相對開放的巴勒斯坦。
伊朗的公交車分為陰陽兩個世界,從外面看,車廂的前半截是男性的天下,后半截是女性的王國,涇渭分明。進入車廂我們才發(fā)現(xiàn),前后車廂之間是用欄桿隔開的。李睿說,這樣分區(qū)的好處是避免不良男士騷擾女性,因為這種現(xiàn)象在伊朗很多。在公交車站候車,年紀大的男女并不忌諱坐在一起,青年人或許保持距離,但也不是那么刻意。在我看來,公交車分男女專區(qū)是個好辦法,值得在世界推廣,因為它方便乘客流動,可以節(jié)省空間,中國交通緊張的城市也不妨參考。當然,前提是限制男士進入女半?yún)^(qū),而不禁止女性進入男半?yún)^(qū)。這是保護女性作為弱勢群體的一個特殊政策。
公交分區(qū),德黑蘭的地鐵卻是男女混乘,至少我沒看到明顯的性別界線。我就不明白了,一城兩制,地上地下怎么這么大的區(qū)別。我的問題是,伊朗航空公司是否以性別劃分乘坐區(qū)?沒聽說過。
戴頭巾、公共空間隔絕,最直接的目的是隔離男女,但這卻割不斷伊朗人骨子里的不羈與浪漫,因為這里是產(chǎn)生了大詩人薩迪的國度,是漢唐“胡姬”的故鄉(xiāng)。德黑蘭的諸多王宮、博物館都留存著各種神話故事,商店、餐館的工藝品乃至裝飾,也容易見到很多大膽而浪漫的主題,其中不乏男歡女愛的場景。現(xiàn)實生活中,一些伊朗青年男女也會逃到山頭、密林,逃過警察和公眾的眼睛去幽會,甚至在帳篷里過夜,而有些女兒夜出不歸,父母也并不過問。
我在古列斯坦宮,或者在霍梅尼故居,遇到過幾撥兒女中學(xué)生。她們歡快、大方,并不回避我們的鏡頭,有的還拿起手機,把鏡頭對準我們,甚至有幾位調(diào)皮的少女直接高聲問我:手機號碼是多少?我簡直有點傻了。什么是天真無邪?這或許就是,這就是伊朗頭巾后的另一面。
李睿說,伊朗女性其實很大方、很勇敢,她們的眼睛會說話、會唱歌、會勾人。回憶、對比起我在阿拉伯世界工作和生活6年多的記憶,我突然發(fā)現(xiàn),還真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