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元洪像開國紀念幣戴帽版確系臆造幣

2007年第一期《中國錢幣》發(fā)表岑凱杰文，對拙著《近代機制幣辨?zhèn)螆D鑒》一書認為黎元洪像開國紀念幣戴帽版屬臆造幣的意見提出異議。為澄清這一問題，筆者再作一展開討論。

存世有免冠、戴帽兩種黎元洪像開國紀念幣壹圓(下簡稱黎像紀念幣)，錢幣界舊以該兩種紀念幣壹圓的形制摹仿孫像紀念幣(下簡稱孫像紀念幣)，故認為系1912年湖北造幣廠所鑄行。現(xiàn)經(jīng)多方史料和實物的相互印證，這一斷代明顯存在誤差以至謬誤。

一 黎像紀念幣的式樣來源及法律依據(jù)

對黎像紀念幣的鑒別考證，因其形制基本摹仿孫像紀念幣，故我們首先從孫像紀念幣入手鑒定。

孫像紀念幣的鑄行梗概為：1912年1月，南京臨時政府的總統(tǒng)府、財政部批準張人杰稟請鑄造紀念銀幣，委任其負責(zé)制幣。但因財政部總長陳錦濤反對及阻止，2月2日張氏上書臨時大總統(tǒng)孫中山，辭去了制幣委任。之后，鑄造紀念銀幣交由南京的江南造幣廠。2月24日，該廠向財政部上交擬具幣模的呈文：“竊查本廠銀元鋼模，亟應(yīng)重定式樣，為民國紀元后一大紀念?，F(xiàn)在市上銀元缺乏，由廠陸續(xù)鑄造，賴以周轉(zhuǎn)市面，稍免金融恐慌之象。惟以供求不能相濟，急于鑄造，仍就原有鋼模暫為因應(yīng)之計?，F(xiàn)經(jīng)督飭員司等一再討論，悉心研究，改周秦之圜法，仿歐美之成規(guī)，樹我中華民國懋遷利用之先聲。謹就鋼模多種，重量仍以舊幣為準，沿民習(xí)慣，式樣則務(wù)求精美，以廣流通。茲就所擬幣模樣本，具文呈送，仰乞鑒核，并請交參議院議定何種可用，頒發(fā)到廠，即行照式趕鑄。倘大部已將銀銅各幣鋼模繪有成式，亦請發(fā)交參議院議訂，或參議院另擬新樣，均請議定頒發(fā)，以便飭匠鑄造?！?月9日，陳錦濤呈文孫中山，請求鼓鑄紀念幣：“竊民國肇興，革新庶政，而改良幣制，尤屬要圖。顧欲收統(tǒng)一之良規(guī)，必當采本位之成法。此時儲金有限，猝辦為難。然使漫不更張，又無以新吾民之耳目。故本部擬先行另刊新模，鼓鑄紀念幣，就中一千萬元上刊第一期大總統(tǒng)肖像，流通遐爾，垂為美譚。其余通用新幣花紋式樣，亦應(yīng)一律更改，暫應(yīng)流通。俟時局大定，儲金有著，再當籌酌新幣本位，徐謀統(tǒng)一。當電致湖北、廣東等省各造幣廠廠長遵照辦理。新幣式樣前經(jīng)大總統(tǒng)鑒核在案。至花紋配搭應(yīng)如何始臻妥善之處，仍候酌定頒發(fā)，分令照鑄，以資遵守?！睂O中山于當日向財政部總長陳錦濤發(fā)布大總統(tǒng)令：“據(jù)該部呈稱：‘擬另刊新模，鼓鑄紀念幣，就中一千萬元上刊第一期大總統(tǒng)肖像，流通遐爾，垂為美譚。其余通用新幣花紋式樣，亦應(yīng)一律更改。請將花紋酌定頒發(fā)，分令各省造幣廠鼓鑄，以資遵守’等情，前來查幣制改良，新民耳目，自屬要圖。所請以一千萬元上刊第一期大總統(tǒng)肖像，以為紀念一節(jié)，應(yīng)準照行。其余通用新幣花紋中間應(yīng)繪五谷模型取豐歲足民之義，垂勸農(nóng)務(wù)本之規(guī)。為此訓(xùn)令該部即便遵照，速將新模印就，分令各省造幣廠照式鼓鑄可也。此令?！睋?jù)《財政部南京造幣分廠民國四年報告書》載，“五月鑄紀念銀幣，成?！奔丛撃?月，南京的財政部造幣總廠正式成功開鑄孫像紀念幣壹圓。1913年1月，因銀元市價低落，造幣總廠停鑄銀元。

二 黎元洪民初任職及其紀念幣開鑄日期

從以上孫像紀念幣壹圓的始鑄經(jīng)過，我們可以明確得出：該紀念幣以1912年3月9日發(fā)布的大總統(tǒng)令為法律依據(jù)，是南京的財政部造幣總廠在正式國幣未確定之前以“紀念幣”名義始鑄的貨幣；壹圓紀念幣的正面系“第一期大總統(tǒng)肖像，以為紀念”?！昂薄V東等省各造幣廠廠長遵照辦理?！?/p>

依照1912年3月9日大總統(tǒng)令的法律效力，可知只有大總統(tǒng)像才可鑄行紀念銀幣壹圓，那么，查閱相關(guān)史料我們可以明確：1912年1月1日，孫中山就任中華民國第一任臨時大總統(tǒng)。1月3日，十七省代表選舉黎元洪為臨時副總統(tǒng)并就職。2月15日，參議院會議選舉袁世凱為第二任臨時大總統(tǒng)。同日，黎元洪電辭副總統(tǒng)及大元帥職。2月20日，參議院續(xù)舉黎元洪為臨時副總統(tǒng)。3月10日，袁世凱宣誓就職第二任臨時大總統(tǒng)。4月3日，孫中山咨參議院報告解職日期，并通告全國解除大總統(tǒng)職。1913年“二次革命”失敗后，10月6日，袁世凱當選為正式大總統(tǒng)。10月7日，黎元洪當選為正式副總統(tǒng)。10日，袁世凱就任正式大總統(tǒng)、黎元洪就任副總統(tǒng)職。直至1916年6月6日袁世凱病逝，7日，黎元洪依法繼任大總統(tǒng)。1917年7月1日張勛復(fù)辟，以致7月30日大總統(tǒng)黎元洪離職，由副總統(tǒng)馮國璋繼任。

綜上而知，在1912年5月開鑄孫像紀念幣壹圓時，袁世凱已就任第二任臨時大總統(tǒng)，此時黎元洪任職臨時副總統(tǒng)，湖北造幣廠無法遵循1912年3月9日大總統(tǒng)令合法鑄行黎像紀念幣。1913年2月，南京的財政部造幣總廠改為財政部江南造幣廠?！敦斦磕暇┰鞄欧謴S民國四年報告書》載，“是月，請財政部頒發(fā)袁總統(tǒng)相紀念幣新模。”該廠此舉，正是依據(jù)1912年3月9日大總統(tǒng)令，從法律上證實只能鑄行大總統(tǒng)像紀念幣。存世有袁像共和紀念幣壹圓，雖其鑄于袁世凱就任正式大總統(tǒng)后，但也證實了1912年3月9日大總統(tǒng)令的法律效力和可靠執(zhí)行。在這種情況下，只有在1916年6月7日黎元洪依法繼任大總統(tǒng)至1917年7月30日大總統(tǒng)黎元洪離職期間，湖北造幣廠才能合法鑄行黎像紀念幣。查閱資料得知，1916年12月“20日，湖北造幣廠奉命鑄造黎元洪肖像之新銀幣開工?！?/p>

三 黎像紀念幣版別與辨?zhèn)?/p>

1917年羅斯(Giuseppe Ros)曾發(fā)表論文《民國鑄幣》，最早將黎像紀念幣區(qū)分出3種版別。“在武昌鑄造了6—8號，用一個叫朱子芳的雕刻的鋼模。關(guān)于發(fā)行的幣的數(shù)量詳細細節(jié)無法獲得。”

迄今為止，存世的黎像紀念幣分為免冠、戴帽兩大版別。

免冠版樣式為正面中央黎元洪免冠像，身著大總統(tǒng)常服，佩有金地金花領(lǐng)章和常服上等第一級肩章。珠圈上下有楷書“中華民國”、“開國紀念幣”，左右分列梅花枝。背面中央“壹圓”，左右交互五谷紋。珠圈上下英文“THE REPUBLIC OF CHINA”、“ONEDOLLAR”，左右分列梅花星。直徑39mm，重26.8g，銀質(zhì)(圖1)。羅斯《民國鑄幣》定為8號，稱“在一些實物上，‘H’的中橫不在正確的角度。”

有一種合面免冠版，純系20世紀30—40年代的臆造品。臺灣錢幣收藏界另有所謂左右側(cè)對讀“開國紀念”，亦屬后鑄臆造品。

戴帽版的樣式大致摹仿免冠版，僅將正面中央黎元洪像改為戴新軍軍帽、著軍裝。直徑39mm，重26.8g，銀質(zhì)(圖2)羅斯《民國鑄幣》定為7號。戴帽版有兩種英文錯版。(1)OE版。背面英文“OF”誤為“OE”(圖3)，羅斯《民國鑄幣》定為6號。(2)II版。背面英文“H”誤為“II(圖4)，羅斯《民國鑄幣》稱：“這幣的極少實物上被發(fā)現(xiàn)有‘CHINA’的‘H’缺少中橫。這些明顯鑄自有某些缺陷的襯套的鋼模，而不能被決定為描述成一種單獨的種類。”并表示“7號不是很常見的，而6號特別罕見?！贝媸郎杏幸环N所謂錯版，以黎元洪像戴帽版壹圓的正面配湖北龍洋一元的背面，純系民國時期臆造品。

現(xiàn)在來鑒別這兩種版別中何者是1916年12月20日湖北造幣廠鑄造的黎像紀念幣。鑒別的關(guān)注對象是這兩種版別各自的形制特征，正面黎元洪像的服飾無疑成為了關(guān)鍵。戴帽版的正面黎元洪服飾為辛亥革命期間武昌民軍沿用的晚清新軍常服，右肩章至上衣第2顆鈕扣間系有參謀帶。其中有所改變的特征是十八星帽章，不佩肩章。而免冠版正面的黎元洪服飾為北洋政府時期大總統(tǒng)常服，配有金地金花領(lǐng)章和常服上等第一級肩章。1912年(民國元年)10月，參議院公布陸軍服制，與此相符，這套常服還與民國三年壹圓國幣正面袁世凱像的大總統(tǒng)大禮服等級相同。這一方面可以肯定在1916年6月7日黎元洪依法繼任大總統(tǒng)后，才能合法穿著大總統(tǒng)常服。另一方面可以確定免冠版晚于民國三年壹圓國幣。無疑其系1916年12月20日湖北造幣廠所鑄。

四正 確解讀《北華捷報》讀者來信

岑文既承認免冠版黎像紀念幣為1916年12月湖北造幣廠所鑄行，卻又認為戴帽版是1912年初湖北造幣廠所鑄行。其最主要依據(jù)是1919年10月《北華捷報》的一段文字。其實這段文字并不是對事實的正面敘述，而僅是一封讀者來信。這件刊載于1919年10月25日《北華捷報》240頁的讀者S.C.致“北華每日新聞”編輯的來信，前半部分內(nèi)容關(guān)于四川盧比，后面涉及黎元洪紀念幣的部分如下：

先生：

……回到原來黎元洪銀元錯版話題，我被告知最初鑄造的3 000枚被從武昌送到在漢口的銀行。很快發(fā)現(xiàn)疏忽，但僅能收回2 700枚；在鑿除多余的橫線以后發(fā)行了這些幣，然后制造了黎氏表現(xiàn)為免冠的新鋼模。按照這，應(yīng)該現(xiàn)存僅有300枚這種幣。“我說了作為‘被告知我的’傳說”，如果羅斯博士或其他知道事實的人會正確地告知內(nèi)情，我和別人都將很高興。

等等。

S.C.

可知所謂300枚“OE”錯版黎像紀念幣流人市面只是一種傳聞。而岑文引的這一段除翻譯行文有差異外，還加上了“鋼模是武昌造幣廠雕刻師朱子芳作品”一句，但這一句并不見于S.C.的信件中。尤為值得注意的是S.C.曾在信中要求羅斯給予回答，但下一周的《北華捷報》304頁，羅斯詳細介紹了中國兩制銀幣的問題，這一問題是與S.C.的信同在上周《北華捷報》240頁刊出的?？梢娏_斯是閱讀了240頁的，卻對黎像紀念幣的傳說置之不理。因此可知羅斯根本無法證實這一傳聞。

實際上這純屬失實傳聞。如果按該傳聞所述，先制造“OE”戴帽版，在鑿除多余的橫線以后發(fā)行“OF”戴帽版，隨便制造免冠版，則在年代上存在不可調(diào)和的予盾。我們可按1912年5月后、1916年12月兩種鑄行年代的假設(shè)來分析：

假設(shè)1912年5月后鑄行。矛盾焦點在于免冠版正面的黎元洪身著1916年6月7日依法繼任大總統(tǒng)后才能合法穿著的大總統(tǒng)常服及相應(yīng)佩飾。

假設(shè)1912年12月鑄行。如果按照1916年12月湖北造幣廠所鑄行免冠版的史實，“OE”、“OF”戴帽版就應(yīng)鑄行在1916年12月之前不久。況且“OF”戴帽版實物上根本不存在鑿除多余的橫線所留下的痕跡。矛盾焦點又在于“OE”戴帽版、“OF”戴帽版正面的黎元洪身著1912年(民國元年)10月參議院公布陸軍服制前武昌民軍沿用的清朝新軍軍服。經(jīng)此印證得知，只有正面黎元洪合法穿著大總統(tǒng)常服的免冠版才能鑄行于1916年12月。而假設(shè)在1916年12月湖北造幣廠鑄行的黎像紀念幣戴帽版竟然設(shè)計黎元洪像身著新軍軍服，明顯是臆造者不了解民國軍服規(guī)定而露出的破綻。

1919年10月18日《北華捷報》171—172頁“讀者來信”欄中，在上海海關(guān)任職的錢幣收藏者杰奧·雷伯恩致信編輯，其中提到“對于兩者(戴帽版和免冠版)，前者(指戴帽版)更有價值和稀少，并以來自錢幣學(xué)家的觀點而言，前者更值錢，隨便哪個都有5至10元。后者(免冠版)值3至6元。然而，本地的兌換店將不允許你兌這些銀元超過8角5分至9角，因為它們不是本地的流通貨幣。雖然他們充分意識到它們對于收藏者的價值?！倍谕凇侗比A捷報》上，一位錢幣學(xué)家提到“關(guān)于免冠的幣，最近我在香港被要一枚實物為25元?！睆亩弥?，黎像紀念幣戴帽版純系1916年12月25日至1917年之間的臆造品，主要目的為了欺騙在華的外籍中國錢幣收藏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