謹以此文獻給武漢解放60周年。
——作者題記
1
1946年3月,武漢江城仍春寒料峭。
中共地下黨員李聲簧一早來到漢口江邊碼頭,他站在碼頭上,默然凝望著滾滾東去的長江,他希望江面上出現(xiàn)那艘小火輪。
他在等船,接人。迎接武漢地下黨負責人曾惇和他的愛人王一南以及徐遠同志乘小火輪到達武漢,他只得耐心等候著。
北風呼嘯,碼頭臨風有點冷,他拉扯一下大衣領,掩住露著的脖子,頓感好些。但還是冷,他在碼頭轉悠轉悠,覺得身上暖和些了。他不時地放眼長江,搜尋江面上是否有小火輪,可是沒有。他認為自己是來早了,但一轉念,宜早不宜遲,對的,等吧!
這個李聲簧是中共頗有名氣的李漢俊的兒子,是湖北武漢國民黨元老李書城的親侄。他受南方局負責人錢瑛大姐派遣,1945年年底來到武漢,為曾惇來漢打前站。眼下,他是一名中學教師,掩護身份,開展地下作……
突然間,江面上一聲汽笛長鳴,李聲簧猛然抬頭看著長江,迅速搜尋是否小火輪來了,但很快又一次失望,那聲汽笛長鳴,是一艘貨輪發(fā)出的。他搓搓冰冷的雙手,放到嘴邊哈哈氣仍在碼頭轉悠著。他留心碼頭周圍的情況,是否有瘋狗之類,因為武漢是國民黨的統(tǒng)治區(qū)域,軍憲林立,特務橫行,他不能掉以輕心,必須時刻加以防患,確保順利接走曾惇一行。
終于等到了,江面上一艘小火輪出現(xiàn)了,徐徐朝碼頭駛來,慢慢地靠攏碼頭停泊,他的心情有點激動,滿面堆笑,審視著從小火輪上岸的旅客。
他從衣袋里掏出一張《大剛報》拿在手上,這是曾惇在信中事先約定的暗號,他朝兩男一女手提藤箱的年青人走去打招呼:“先生、小姐,武漢冷啊!”他右手拿著卷成筒的報紙,輕輕拍打左手心三下,警惕的目光掃視周圍。
“是啊,武漢的初春還這么冷,我們真想喝碗熱粥暖暖身。”曾惇對李聲簧這么說。
李聲簧連忙說:“有熱粥,家里有小米熬的熱粥,保管你們喝了身子就會暖和?!?/p>
曾惇上下打量著李聲簧,說:“先生、小米粥是咸的還是甜的,我們喜歡喝甜的呢?”
“是咸的,挺好的。”李聲簧見暗號已對上,壓低聲音說:“孫建業(yè)先生,我總算等到你們了,快跟我走吧!”
這個孫建業(yè)就是曾惇在漢將公開的姓名,聽到李聲簧直呼孫建業(yè)名字,認定確實是自己的同志,于是跟著李聲簧很快離開碼頭。
幾個人坐上人力車,穿街過巷,來到李聲簧的伯父——李書城的家。在李聲簧引領下,曾惇、王一南和徐遠走進寬敞的客廳。李聲簧招呼曾惇他們坐下,家人即熱情送上茶水。
李聲簧旋即轉進李書城老先生的書房。曾惇明白李聲簧在為他們的到來緊忙,安排他們的吃住。趁此時間,他邊喝著香噴噴的龍井茶,邊巡視偌大個客廳的擺設,領略主人質樸、大度的風范。王一南和徐遠也沒吱聲,默然無語打量客廳。
曾惇來漢之前,在重慶,錢瑛大姐已跟他說過,先到武漢打前站的有兩個同志,一是趙忍安,重慶和成銀行漢口分行經理。另一個是李聲簧,身份是中學教員,在漢口扎下了根。其父李漢俊,中共一大代表。伯父李書城是湖北通志館館長,地方元老派知名人士,愛憎分明富有正義感。到了李聲簧那里,會得到李書城的關照和幫助……
“哎,次梅,怎么樣?”王一南悄聲問坐在身邊沉思的丈夫。曾惇笑道:“什么怎么樣?”王一南:“我是說李聲簧哪去了?把我們涼在這里?!?/p>
“是啊!”徐遠也說,“他也不留下一句話就走了?!?/p>
曾惇安撫道:“莫急,他八成找他伯父去了,在商量怎么安置我們呢?!?/p>
正說著,李聲簧和一位60多歲老先生從書房來到客廳,老人滿面紅光,一頭銀灰色濃發(fā),面容慈祥,微笑著走到曾惇、王一南和徐遠跟前。
曾惇、王一南和徐遠從坐椅上站起身,禮貌地向老人點頭、微笑。
李聲簧當即向曾惇他們作介紹:“這是我伯父?!鞭D即把曾惇、王一南和徐遠介紹給李書城,“伯父,他是孫建業(yè)先生,她是王女士,他們倆是夫妻?!彼钢爝h介紹說,“他是高山先生?!?/p>
經李聲簧介紹后,李書城高興地說:“孫先生、王女士、高先生,我歡迎你們來舍下作客?!?/p>
曾惇抱歉道:“李老先生,我們打攪了,真不好意思?!?/p>
李書城爽朗地笑道:“不打攪,不打攪,古人云: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我高興呀!坐,你們坐,怎么安排你們的住宿,我都跟聲簧說好了?!闭f完回書房去了。
老先生離開客廳走了,他無從知道,家里來的這幾位年青人,卻是武漢江城叱咤風云的人物,并且與他的人生和事業(yè)有著密切聯(lián)系。
李聲簧坐下來,悄悄告訴曾惇他們,取得伯父同意,安排曾惇和王一南夫婦到李書城的隨從周輝林家住,徐遠和李聲簧一起暫住,待找到職業(yè),另作打算。至于為什么如此這般安排,不讓曾惇他們住李府宅中,皆因李老先生府上,來來往往賓客眾多,且這些人社會背景復雜,不宜居住,為安全之計,只好這樣安置。李聲簧問曾惇這么安置是否妥當?
“很好?!痹鴲f,“聲簧同志,你考慮得很周全,這有利于隱蔽,也有利于工作。要得!”
李聲簧見曾惇認同他的做法,放心了。說:“那好,我們在伯父家里吃過午飯,便讓周輝林先生領你們夫婦過去,徐遠同志跟我走?!?/p>
吃過午飯,李聲簧給周輝林家打了個電話,過了半個時辰,一個身著中山裝的中年人來到李府,經李聲簧介紹,此人便是周輝林。他和曾惇握過手相互問候一下,領著曾惇夫婦倆走了。
接著,李聲簧帶著徐遠也走了。
曾惇和王一南來到周輝林家住下,他們剛結婚不久,被錢瑛大姐派來武漢開展地下工作,重建黨的組織。曾惇留心周家周圍環(huán)境,覺得住在周家未必很安全,考慮暫住一陣,另覓住處。在他臨離開重慶前來武漢之時,南方局組織部長錢瑛大姐曾對他囑咐過:“武漢是華中重鎮(zhèn),南北交通要沖,做好武漢工作,對湖北、湖南、江西、廣東乃至全國都有影響。日偽時期,那里的黨組織被破壞了。你這次去,一定要堅決貫徹執(zhí)行黨在白區(qū)工作的‘隱蔽精干,長期埋伏,積蓄力量,以待時機’的方針,把根子深深地扎在群眾中,想方設法把黨組織重新建立起來?!毕氲竭@些,他深感責任重大。黨的囑咐,必須努力奮身,那怕赴湯蹈火,為完成任務,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夜里,他徹夜難眠,翻去復來,思去想來,決定盡快去漢口和成銀行,尋找趙忍安同志,先解決職業(yè)問題,安定下來……
“次梅,你怎么還沒睡著呀?天都快亮了?!蓖跻荒闲褋?,見丈夫還未入睡,“快睡吧!嗯?!?/p>
“我睡不著啊!”曾惇翻過身來面對妻子,“一南,我得趕快去見趙忍安。”
“睡吧,”王一南伸出一條腿搭在丈夫身上,一只手垂在丈夫肩上,喃喃地,“睡吧,天亮再說好嗎?”
吃過早餐,曾惇穿上大衣,對王一南說:“我走啦,你在家等我?!?/p>
王一南叮囑道:“次梅,早點回家,別讓我擔心?!?/p>
曾惇來到和成銀行,傳達問他找誰?他隨即問:“請問,趙忍安經理先生在嗎?”
“在?!眰鬟_打量一下曾惇又問,“先生,請問你尊姓大名?”
“孫建業(yè)?!痹鴲獜娜莸貑柎鹫f。
“孫先生,請稍候。我這就去通報?!闭f完,傳達立馬走向經理辦公室。
稍頃,傳達回到曾惇跟前:“孫先生,趙老板說你是他的親戚,請你進去見他?!?/p>
其實,趙忍安在曾惇來漢之前,就收到了錢瑛大姐寄來的一封信,信中說有個孫建業(yè)先生到漢找他,請他務必為孫先生安排住宿和合適的職業(yè)。趙忍安心里明白,這是組織通知他,并叮囑他把信轉交給曾惇同志。他已盼望了幾個月了,終于盼到自己的領導人來了,他興奮不已,連忙走出經理室迎接曾惇同志。
兩人見面的時候,4只手緊緊握在一起。互相熱情問候。趙忍安心知在辦公室不宜交談,常有客人來往,遂請曾惇到樓上他的寢室密談。兩人坐定之后,趙忍安趕緊問:“什么時候來到武漢?”
曾惇:“來兩天了,我和愛人王一南還有徐遠同志一起來的?,F(xiàn)在已經有住處,就是沒有身份證,首先要解決工作問題,才能得到身份證,請你設法幫忙解決?!?/p>
“我一定盡快去辦妥?!壁w忍安答應道。隨即把信件交給曾惇,“這是錢大姐要我轉交給你的信。”
曾惇接過信件,展開信箋,迅速閱完,折好放入大衣的口袋里,問:“武漢的情況怎么樣?”
趙忍安告訴曾惇,武漢敵情嚴酷。街上,國民黨的憲兵巡邏隊日夜巡查,他們認為誰可疑,立即抓起來,審訊、拷打。便衣特務到處都有,他們像一群瘋狗,到處亂咬人。
“學生和工人群眾情緒怎么樣?”曾惇問。
“武漢學生繼京、滬、平、津學生之后,發(fā)起反甄審斗爭。”趙忍安說,學生請愿代表團兩次到湖北省政府請愿,要求政府取消“甄審”。1月14日,幾千名學生沖破便衣特務的阻撓,舉行示威游行,他們沿途高呼“人民無偽”、“學生無偽”的口號,集體到省政府請愿,要求承認原有學籍,給學生以言論、結社、集會、出版的自由,并派代表與教育廳長談判,經激烈斗爭,教育廳長被迫接受學生提出的要求。
曾惇認真聽著,思索著,他覺得趙忍安了解和掌握的情況很具體,也很準確,他的心里很欣慰,作為黨的地下工作者應具備這樣素質。
“趙忍安同志,你的愛人翁和新同志什么時候來漢?”曾惇在重慶赴漢前,錢大姐告訴他,到武漢后,由翁和新負責他和錢大姐聯(lián)系,所以,他特地詢問趙忍安關于翁和新來漢的時間。
趙忍安說。本來翁和新同志和他一道來漢的,由于孩子太小,且交通不便,故未一起來漢。最近他接到翁和新來信,錢大姐已找翁和新談了話,過一兩個月她就啟程來漢。
“那好,等她來了再聯(lián)系。”曾惇站起身說:“趙忍安同志,我得走了?!?/p>
趙忍安也從坐椅站起來,說:“曾惇同志,工作問題,請你5天之后來一趟,給你個準信。”說著,送曾惇下樓。
5天之后,曾惇又來到和成銀行漢口分行找趙忍安,詢問他的社會職業(yè)是否有眉目了。
“辦妥了,安排在武昌震寰紗廠當技術員?!壁w忍安報告說。
“眼下,找個社會職業(yè)不容易,僅幾天時間,你給我找到了,真難為你了?!痹鴲獫M意地說。
“碰巧找到的?!壁w忍安告訴曾惇,正值他為曾惇密鑼緊鼓找事做的時候,恰巧震寰紗廠要向和成銀行借一筆錢,用來把抗戰(zhàn)初期遷到重慶的紗綻遷回來,他答應借錢,但要求安排一個親戚到廠里工作。紗廠經理說,時下紗廠尚未開工,用人少,前幾天武漢行轅的蔡副處長硬塞進一個姓王的到廠里來,又無法拒絕。這位經理希望趙忍安緩一緩,等到工廠開工之后,才安排他的親戚進廠。
趙忍安聽說蔡副處長介紹一個姓王的進了廠,這個蔡副處長他認識,此人叫蔡立民,四川人,國民黨軍統(tǒng)特務,無疑,他介紹那個姓王的進廠,肯定是到廠里監(jiān)視工人的特務。趙忍安就更不能松口,非要經理安排他的親戚進廠不可。經理見趙忍安如此這般,為了順利在和成銀行借到錢,只好答應趙忍安了,讓他的親戚進廠當技術員。
“好呀,趙忍安同志,你很會抓住時機的呀!這正是一個了解敵特情況的好機會?!痹鴲犃藶樗业铰殬I(yè)的過程,甚是高興,“我應該趕緊去報到上班。”
可是曾惇回到家里,告訴王一南。趙忍安已替他找到了差事,到武昌震寰紗廠當技術員,王一南聽了并不開心。
“次梅,你從來未曾學習過技術,當技術員,弄得不好就會露餡,暴露身份?!蓖跻荒喜话驳卣f。
曾惇微笑著安慰妻子說:“一南,你盡管放心,常言道,事在人為。我會努力當好這個技術員的?!?/p>
王一南凝神久久地看著丈夫,信任地點點頭。
2
曾惇去武昌震寰紗廠上班了,紗廠經理不敢怠慢他,熱情接待他,親自帶他在廠里巡看各個車間,安排他和那個姓王的特務一個辦公室辦公,晚上住武昌下新河紗廠宿舍,每周日返回漢口家里。只是,在周輝林家沒住幾天,通過周輝林的關系,把家搬到了后長街民宅里。
紗廠經理之所以不敢怠慢曾惇。因為趙忍安是紗廠的財神爺,說不準哪一天又有求于這位財神爺,故對趙忍安這位姓孫的親戚很客氣。
趙忍安為了曾惇安全以及便于開展工作,當紗廠經理為拉關系,請蔡立民吃飯,特邀請趙忍安去作陪,他去了,接觸了姓蔡的,他又借著四川同鄉(xiāng)的關系,請姓蔡的吃飯,交上“朋友”。尤其是在一些公共場所,他故意和姓蔡的泡在一起,說說笑笑,讓那些特務曉得,他是他們上司挺要好的“朋友”。這樣,紗廠那個姓王的特務便不會無端懷疑曾惇。同時。曾惇進進出出趙忍安的家,蔡立民那些特務爪牙也不會跟蹤盯梢。
果然,蔡立民派到紗廠的姓王的特務,一直認為,同在一個辦公室辦公的曾惇,是他的頂頭上司蔡副處長的朋友介紹進廠的,不會妨礙他的特務活動,并且視為知己。
然而,曾惇曉得姓王的底細,對他的特務活動時時注意,掌握情況,防止特務破壞活動。
一天,在辦公室,姓王的悄聲對曾惇說,他到紗廠來身負特殊任務。曾惇裝著并不感興趣的樣子,趴在案頭上,專心致志繪制圖紙。姓王的見曾惇聚精會神畫圖,不留心聽他說話,他湊近曾惇一些,壓低聲音又說:“孫先生,你不是外人,我告訴你,我們在漢口清分路一帶發(fā)現(xiàn)幾個共產黨在活動,憲兵隊和我們行轅二處準備去搜捕他們?!?/p>
曾惇仍裝著不熱心聽他說什么,埋頭繪制圖紙。豈料,姓王的卻來勁了,更進一步湊近曾惇的身邊,神秘兮兮說:“聽說共產黨這陣子派出特種人員潛入武漢,我們在查找,孫先生你聽說了嗎?”
曾惇裝出一副漠不關心神情,丟下手中的筆,對姓王的說:“我說王先生,你跟我啰嗦這些干嘛,天崩地陷也與我無關。我要老老實實干活,掙錢養(yǎng)家糊口。”
“那是那是。”姓王的解釋道,“我把你看成朋友才跟你說說這些。請別見怪?!?/p>
“是呀,我們是朋友?!痹鴲氲?,既讓跟前這個狗東西毫無介意對他主動說出特務活動的動向,又讓對方認為他所說的事自己沒有絲毫關心,于是,誠摯地說,“是朋友,那應該有啥說啥,說心里話,我不會怪你。”
“說得對。你是廠里技術員,有文化。我就喜歡交像你這樣的朋友?!毙胀醯挠謥韯帕?,“告訴你,孫先生,聽說最近幾天,共產黨有個大官叫周恩來來到武漢,和我們國民黨代表徐永昌,還有個美國代表叫魯白德,在漢口楊森花園簽訂了什么《漢口協(xié)議》,你聽說沒有?”
“管他議不議的,沒興趣?!痹鴲闷鸸P又繼續(xù)埋頭繪制圖紙。
晚上,曾惇沒有在武昌留宿,過江趕回漢口,到了家,他把從姓王的嘴里獲得的情報對王一南說,吩咐王一南趕快去李書城家把李聲簧找到家里來,王一南即刻出門。
曾惇在家里踱步,等候李聲簧到來,他擔心在漢口清分路活動的同志落入特務之手,他清楚,他們一旦被捕,后果不堪設想。
王一南終于把李聲簧帶到家里來了,曾惇叫他們坐下,把了解到的敵情細敘一遍,最后對李聲簧說:“聲簧同志,你趕緊設法通知他們,盡快撤離清分路一帶?!?/p>
李聲簧堅定地點點頭。
“還有?!痹鴲又f,“眼下,從各地來漢的同志,敵人已察覺,要設法告訴他們,活動一定注意隱蔽?!?/p>
其實,作為武漢地下黨負責人的曾惇,他很清楚,從各地來漢的地下人員,為了更好隱蔽,避免暴露身份,都是單線聯(lián)系,沒有橫向來往,讓李聲簧何以去完成這兩項任務?確實有很大困難。不過,曾惇認為李聲簧精明能干,富有地下工作經驗,且機敏過人,會有辦法去完成任務。
“對了,姓王的告訴我,周恩來來漢和國民黨代表徐永昌以及美方代表白魯?shù)略跐h口楊森花園簽訂了《漢口協(xié)議》。”曾惇向李聲簧是否知道這件事。
李聲簧搖搖頭說:“不知道?!?/p>
曾惇說:“聲簧同志,你可以通過你的伯父打聽一下,《漢口協(xié)議》主要內容是什么?”
“好的?!崩盥暬烧f,“我盡快去了解,弄清楚了,我立即向你報告?!?/p>
送走了李聲簧,時間不早了,曾惇和王一南躺在床上休息。王一南難以入眠,憂心忡忡地說:“次梅,我的心里一直不踏實,你這個技術員當?shù)迷趺礃訁?我沒有一天不擔心你……”
“一南,我不是說過嗎?你盡管放心。”曾惇對妻子說,為了不至于暴露真實身份,他在下苦功,努力學習技術,做到畫龍像龍,畫虎像虎。就算臨時抱佛腳,他也要把佛腳抱住,這叫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
王一南稍稍寬心了一些,再次提醒丈夫:“次梅,武漢不是延安,武漢是西安,敵特瘋狂,斗爭嚴酷,事事處處都要格外小心?!?/p>
聽了妻子這一席話。曾惇讓王一南的頭枕在自己的胸口上,他伸出一只手,輕輕拍著她的背部:“會的,我會處處小心謹慎的。”
第二天一早,曾惇趕回武昌紗廠上班,那個紗廠經理找他,說廠部辦公室在二樓,樓下是會客廳,進辦公室要從外面露天樓梯上去,多有不便,遇到刮風下雨上下樓梯更不便,加之樓舊年久失修,上下不安全。要求他在會客廳設計一座轉梯,由會客廳上辦公室。在經理看來,一個技術員,設計 座轉梯沒什么難的,動動腦,動動手,三兩天圖樣就設計出來了。
然而,設計一座轉梯,對曾惇來說,簡直是趕鴨子上架,心里急得不行,思去想來,跑去書店買了一摞有關土木建筑方面的技術書籍,抱回辦公室,日夜翻閱,仔細琢磨,依照書本,按比例套著畫,照葫蘆畫瓢。
姓王的見曾惇整天潛心翻書繪圖,不問天下事。更認為這個孫技術員,為掙錢養(yǎng)家糊口,不辭勞苦,說:“孫先生,你一天到晚翻書,繪圖,太辛苦了?!?/p>
曾惇笑道:“拿人家的薪水,吃技術員的飯,應該盡職盡責。想不辛苦也不行?!?/p>
這時曾惇想到,得過江回漢口了,興許李聲簧早已打聽到《漢口協(xié)議》的內容了,還有徐遠最近活動的情況,他也需了解。晚上,他帶著一袋技術書籍,回到家里。
王一南從布袋里把書一本一本拿出來,全是土木建筑的書籍,打趣道:“次梅,你買這么一堆書,真的想當技術員呀?”
曾惇邊洗臉邊說:“廠里要我設計一座轉梯,想推推不掉,又想不出任何辦法,只好跑到書店去買這堆書,從書中找出轉梯來?!?/p>
王一南問:“找到沒有?”
曾惇擰干洗臉毛巾,搭在臉盆架上,朝王一南走過來:“已經有點門道了,再努一把力,就找到了?!闭f著坐下來問,“聲簧同志來過沒有?”
“來過兩次,可你沒在家?!?/p>
“徐遠同志呢?他怎么樣?”
“他來過一次,說在學校工作。”
夫妻倆正說著,李聲簧來了,他看到曾惇在家很高興地說:“嗬。曾惇同志,終于把你等回來了。”
“坐,快請坐?!痹鴲幻娼欣盥暬陕渥?,一面自己坐下來,“打聽到了沒有?”
李聲簧伸手接過王一南遞上的茶杯,輕輕品了一口,說:“打聽到了。《漢口協(xié)議》共有7條,主要內容是:規(guī)定國共雙方軍隊一律停火,都回到停戰(zhàn)協(xié)定的位置?!?/p>
曾惇聽了沉思良久,說:“這個《漢口協(xié)議》雖然不能制止蔣介石發(fā)動內戰(zhàn)。但至少可以為中原部隊勝利突圍爭取了時間?!?/p>
李聲簧報告說:“我已經設法通知在清分路活動的同志安全撤離。也通過其它途徑告訴來漢的同志注意隱蔽。防患敵特搜查?!?/p>
“聲簧同志,你能按時完成任務很好?!痹鴲獫M意地說,想了想提醒道,“社會情況復雜,你雖然有個伯父作掩護,但自己切勿大意,一定要注意隱蔽?!?/p>
李聲簧明白,這是領導人對他的要求,也是黨內的同志對他的關心,他默然向曾惇點頭。
為了抓緊時間設計那座轉梯,李聲簧走后,曾惇趕緊坐到案前燈下,翻閱那堆土木建筑技術書,尋找設計最佳方案。
王一南走到丈夫身邊坐下,默然無語看著丈夫。曾惇深情地看了她一眼,關心地說:“一南,你別陪我熬夜,你先睡吧,我得看看書晚一點睡?!?/p>
王一南若有所思說:“次梅,我們在延安那會,我每次去看你,住在你隔壁的錢瑛大姐,見我來看你她就笑著對我說,結婚吧一南,結了婚就不用三天兩趟跑來了,說完格格笑著。”
妻子的話把曾惇引回延安,無限深情地說:“是啊,錢大姐非常關心我們的工作、學習、婚姻和生活,在延安那段日子,永遠難忘。”
“可是,見不到錢大姐了,好想她?!蓖跻荒嫌悬c傷感說,“不知什么時候才能見到她,還有周副主席?!?/p>
1944年3月,曾惇從湘鄂西到延安中央黨校學習,1945年,他光榮地參加黨在延安召開的全國代表大會。會后不久,錢瑛大姐找他談話,要他到武漢開辟工作。是年初冬,他和黎智夫婦還有徐遠離開延安,到了重慶。錢大姐為了曾惇在漢建立機關的掩護問題,周恩來趁回延安之便,親自把王一南從延安帶到重慶與曾惇結婚?;楹蟛痪?,他們來到了武漢江城。從此,他們再也沒有看到錢大姐和周副主席,所以,王一南眼下向丈夫傾吐她的思念之情。
“莫著急,等到全中國解放那一天,我們會看到他們的?!痹鴲p輕撫著妻子的肩膀,深情安慰說,“時間不早了,你先睡吧,我還得翻一陣書?!闭f完,向她微笑點頭。
象往常一樣,一大早曾惇就離開家回武昌紗廠了。那一摞土木建筑技術書,搬去搬來,認真閱讀,反復琢磨,一次次設計繪圖,一次一次去向老木工湯師傅請教,虛心聽取意見,不斷修改設計方案,直到完善,才交付工人建造,深深地舒了一口氣:“總算搞完了。”坐到辦公室的交椅上,感到很舒服。
“好呀,孫先生,祝你大功告成?!毙胀醯氖怯H眼看到曾惇如何鉆研書本,如何反復修改設計完善繪制的,他打心眼里認為,孫先生是干活的,決不是刁民之類,也絕不是共產黨,他又神秘兮兮對曾惇說,“孫先生,我跟你說過,清分路一帶那些共產黨,前幾天我們去圍捕他們,不知怎么的,他們突然消失了,共產黨真厲害,能未卜先知?!?/p>
曾惇隨隨便便搭訕姓王的,說:“興許你們弄錯了,那有共產黨敢在你們眼鼻子下現(xiàn)身呀。他就不怕死?肯定是你們神經緊張搞錯了?!?/p>
“不會的,孫先生,我們有弟兄盯他們盯了一些時才圍捕的,絕不會弄錯。”姓王的又留心門外,又壓低聲音說:“孫先生,不過他們逃不出我們的手掌心,我們有人發(fā)現(xiàn)他們在漢口中山公園活動,到時候,我們就將他們一網打盡?!?/p>
曾惇裝著不聽姓王的在說什么,卻暗自默然記住這狗特務說了什么。姓王的見曾惇對他所說的沒任何興趣,拿起筆來又寫又畫。曾惇知道,姓王的這狗東西,你越是不愿聽他嘮叨,他越是纏著你滔滔不絕,所以,曾惇裝著埋頭繪圖,這家伙越起勁說:“孫先生,告訴你個絕密中的絕密,明天晚上,有個共產黨的特派員由南京乘船來武漢,等船一靠岸,他就落網。”
曾惇故作什么也不聽,專心在繪圖,姓王的見曾惇冷落了他,大聲說:“孫先生。你怎么不理我呀?我跟你說話呢?”
曾惇佯裝不知其故望著他,說:“王先生,你說什么?你要說去跟別人說去,我沒功夫聽。”
晚上,曾惇趕回漢口,到了家,立馬要王一南去把李聲簧和徐遠找來,王一南出門一陣,把李聲簧和徐遠找到家里來了,因時間緊迫,大家坐下來,曾惇就吩咐李聲簧、徐遠和王一南,分頭設法通知在中山公園活動的那幾個同志趕快撤離,否則危險。另外,明天晚上有個特派員由南京來漢,曾惇要求李聲簧盡快查明特派員坐什么船?晚上幾點鐘到漢?在哪個碼頭靠岸?如何營救特派員?命李聲簧拿出一個切實可行的營救方案。
“行,保證完成任務?!崩盥暬烧f。
曾惇看著徐遠,說:“徐遠同志,設法通知中山公園的同志馬上撤離。”說完,移目看著妻子的臉,叮嚀道,“明天你去和成銀行漢口分行看看,看趙經理的夫人是否來漢了?!?/p>
安排妥當之后,曾惇站起身說要趕快趕回武昌下新河紗廠宿舍,他擔心姓王的突然跑到宿舍找他,卻又見不到他,引起懷疑。盡管這種可能性很小,但那怕有1%的可能性,都不能馬虎,所以他匆匆出門走了。
曾惇精心設計的轉梯進入施工階段,他每天都到施工現(xiàn)場看,生怕師傅們把工程干砸了。那么他這個冒牌的技術員就落馬。他晚上隔三差五的跑回漢口,了解情況,檢查李聲簧的工作,是否落實到位。然后返回武昌,看著轉梯工程進展,他實在太辛苦了。
最讓他高興的是轉梯工程,經過兩個月施工,一座漂亮的轉梯做好了,大家都上下轉梯看看,都說很適用,于是廠里的人都稱呼他“孫工程師”,或干脆喊他“孫工”,他很高興。
擺在曾惇面前的難題是,武昌到漢口,漢口到武昌兩頭跑,影響工作開展,好在李聲簧、徐遠和王一南都有地下工作經驗,尤其是李聲簧和徐遠,他們經驗豐富,善于應付各種突變事件發(fā)生。徐遠到中山公園轉了一下,發(fā)現(xiàn)幾個人在那個茶社里聊天,而在不遠處,卻有人在偷偷盯著他們,他立即明白不妙,迅速寫了個字條揉成紙團,給坐在茶社的人扔過去,展開一看:特務盯住你們了,快撤!
他們突然在茶社消失。
而李聲簧在營救從南京來的特派員,搬動他的伯父李書城,伯侄二人在粵漢碼頭等到了船靠岸碼頭,即上船,領著特派員王致中,未同眾旅客下船上岸,坐上小劃子木船,神不知鬼不覺地走了。碼頭上的特務,竹籃打水空忙一場。
“你們干得漂亮!”曾惇喜笑顏開,問:“聲簧同志,王特派員打算什么時候和我見面?”
李聲簧說:“我盡量早些安排你們見面?!?/p>
曾惇著緊地說:“越早越好啊!”
李聲簧和徐遠走了,王一南告訴曾惇,趙忍安的夫人翁和新已到漢一些時候了,她說很想見到孫建業(yè)。
“先和王特派員見面,獲得領導的工作指導,再去見翁和新也不遲?!痹鴲@樣對妻子說。
李聲簧很快作出安排,通知曾惇到李書城先生家里會客,曾惇在李書城的書房見到了王致中特派員,曾惇先向王特派員匯報了在漢扎根和開展地下工作情況,王特派員聽了曾惇匯報后,對武漢地下工作作了具體指導,要求注意隱蔽,注意積蓄力量,地下黨要象山澗里的泉水,里面在流,外面卻看不見。要堅決貫徹執(zhí)行黨在白區(qū)工作的方針……王致中肯定曾惇他們的扎根隱蔽和工作做得不錯。
他們這次聯(lián)系交談時間不長,此后,曾惇又在李書城家面談了兩次,李聲簧才把王特派員送走。
這時,曾惇專門抽時間到趙忍安家,和趙忍安夫婦交談。根據錢大姐的指示,確定以和成銀行漢口分行為地下黨交通站。
曾惇白天要上班,晚上漢口和武昌兩邊跑,開展地下工作很不方便。這時,翁和新收到錢大姐從上海寄來的一封信,錢大姐在信中說:“孫表哥住在武昌做生意很不方便,漢口交通方便,做生意容易發(fā)展,住在武昌要失掉很多做生意的機會,請你和表妹夫設法在漢口給他找個門面。”翁和新看完信件,即送給坐在身邊的趙忍安看,夫妻二人商量決定,要盡快把信交給曾惇,并即著手為曾惇在漢口找一份職業(yè)。
趙忍安設法通知曾惇,要他到家來一趟。曾惇來到趙家,翁和新把書信交給他,說是剛收到錢大姐寄來的信。曾惇看過信,說這是錢大姐的親筆信,他認得大姐的筆跡。于是二人坐下,商量如何辭掉震寰紗廠的工作。曾惇認為,最好由趙忍安出面找那個紗廠經理,找個理由辭掉,趙忍安答應馬上去辦此事。
趙忍安很快辦妥了曾惇辭職手續(xù)。此時,正好漢口農業(yè)銀行的汪經理在籌辦一個私人錢莊,要趙忍安在寸頭上給他幫幫忙,趙忍安說幫忙可以,不過要接收他的一個親戚到錢莊任職,汪經理答應了。曾惇到這個私人錢莊當了文書。
不管在震寰紗廠當技術員,還是在私人錢莊做文牘工作的曾惇,他都很盡職。作為武漢地下黨負責人,他比其他同志更懂得,努力做好工作,老板滿意,那是最好的隱蔽。
錢莊老板見曾惇字寫得好,工作又盡職盡責,甚是喜歡,干脆把私人函件等統(tǒng)統(tǒng)交給他處理。這樣,他不能有更多的時間做黨的工作。于是他決定辭職,老板以為他嫌工薪少了,才要求辭職,老板說:“孫先生,我給你長薪水好了,你可千萬別辭職?!痹鴲Φ溃骸袄习澹阏`會我了,不是嫌工薪少了我要求辭職,是家里有些事得緊辦,所以……”
可是錢莊老板還是不肯放曾惇走,趙忍安只好出面和汪經理談。托詞說孫先生家里有急事要辦,這才勉強放曾惇走。
從此,曾惇決定不再找正式的社會職業(yè),把全部的時間和精力投入到黨的工作中。在以商人面貌出現(xiàn)的地下黨員施光繡掩護下,曾惇和王一南把家搬到漢口劇院斜對面的一所房子住下。
曾惇和他的戰(zhàn)友又開始新的斗爭生活。
3
曾惇回到家里就告訴王一南,他已辭去錢莊的工作準備把全部精力投入到黨的工作中去。王一南說是該辭掉這份工作的時候了,不然,就很難分身去做好黨的事情。她關切地問丈夫:“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干?”
曾惇沉思良久說:“我們在武漢扎根已大半年了,新的1947年已開始,我想應該去上海向錢大姐匯報工作,接受新的任務。”
王一南緊皺眉頭說:“去找錢大姐匯報工作自然很有必要,可偌大個上海,人海茫茫,想找到大姐,簡直是大海撈針。”
曾惇笑道:“一南,你這擔心是多余的,翁和新肯定曉得大姐在上海什么地方?!?/p>
夫妻倆正說著,翁和新來了,從身上掏出一封信遞給曾惇,說:“剛收到錢大姐寄來的信,忍安叫我立即送過來,大姐叫你去上海見他。”
曾惇趕緊看信,臉上滿面春風,說:“和新同志,你來得正是時候,你是及時雨宋江呀!”
獲得領導當面表揚,翁和新心里美滋滋的,說:“這是我的份內工作,我應該努力做好?!?/p>
王一南給翁和新遞上一杯熱茶,說:“和新同志,你來之前,次梅正說去上海一趟向大姐匯報工作,因不知大姐在什么地方犯愁,你卻來了,你比及時雨宋江還及時呢!”
翁和新抿嘴微笑,想起什么,說:“曾惇同志,忍安叫我請示你,重慶和成銀行總經理吳晉航來信,說要我們夫婦去拜望湖北省主席萬耀煌夫婦,爭取萬耀煌對漢口分行照顧,我們去好還是不去好?請你吩咐?!?/p>
曾惇清楚,錢瑛大姐派趙忍安來武漢,主要任務兩項,一是利用和成銀行漢口分行經理的地位掩護地下黨領導同志;二是利用銀行經理身份,與國民黨上層人物交友,在工、商、金融界人士中開展統(tǒng)戰(zhàn)工作。既然吳晉航特地寫信給趙忍安,要求他們夫婦去拜訪萬耀煌,無疑,吳晉航與萬耀煌交情不錯。讓趙忍安和翁和新去拜望萬耀煌是個極好的機會。
“你們去,一定要去?!痹鴲麛嗟卣f,“你們要盡可能地和萬耀煌夫婦建立比較密切關系?!?/p>
“曾惇同志,我們一定照你說的去做?!蔽毯托抡酒鹕?,“我走了。”說完步出門去。
王一南送翁和新出門,稍頃,回到屋里,問:“次梅,你打算什么時候去上海?”
曾惇:“明天,明天啟程?!?/p>
王一南:“那我?guī)湍闶帐笆帐?。?/p>
翁和新回到家里,將曾惇的指示一五一十原原本本告訴趙忍安,于是夫妻二人,打扮一番。趙忍安穿上畢挺的西服,系上領帶,腳蹬一雙擦得锃亮锃亮的黑皮鞋,頭戴一頂禮帽,看上去,派頭十足,既像銀行家,又像一位學者。而翁和新本來天生質麗,面容姣美,身段婀娜,上穿一身梅花印的嶄新旗袍,加之一雙高跟黑皮鞋套在腳上,再看她描了柳葉眉,抹了口紅,微笑時,微露雙唇,潔白整齊的牙顯露,好看得令人可心,活脫脫的一個闊太太。她對著穿衣鏡,扭擰著腰姿,自我欣賞著。
“喂,行了吧!該走了?!壁w忍安戴上一副墨鏡,手執(zhí)文明手杖催促道。
翁和新邊拿梳子梳理著她那一頭濃密的秀發(fā),邊不慌不忙地說:“我們就是讓國民黨那些高官和太太看看,共產黨不僅男人長得帥氣,出類拔萃,女人也是美若天仙。并不是什么馬馬虎虎的共產婆?!?/p>
“說得好,有骨氣!”趙忍安笑道,“不過你也別太磨蹭了?!?/p>
翁和新總算打扮停當了,夫妻倆拎著禮品出門,驅車直奔家住漢口的萬耀煌的官邸。萬耀煌夫婦看到身著西裝革履,氣度非凡的趙忍安和漂亮得驚人的闊太太翁和新上門拜望,甚是高興,熱情地請他們落坐,請他們喝茶。
“歡迎你們到家里來作客?!比f耀煌說,“你們的總經理吳晉航先生是我的好朋友?!?/p>
“謝謝萬主席對我們的厚愛?!壁w忍安知道,吳晉航把在成都的一座公館借給姓萬的住了多時,可想而知吳與萬的交情非一般,何況他們夫婦前來萬府拜訪,又是姓吳的旨意,肯定事先向萬提及過,所以,姓萬的對他們如此表示熱情。想到這里,趙忍安說,“萬主席你有所不知,我們和成銀行漢口分行,在同行中是個小輩,請萬主席多多關照?!?/p>
“我說過了,我與吳晉航先生是好朋友。”萬耀煌爽快地說,“如果和成銀行有什么困難,我一定幫忙。”
趙忍安站起身表示謝意:“謝謝萬主席?!?/p>
萬耀煌揚揚手示意趙忍安坐下:“趙先生,坐,坐下說,不必多禮?!?/p>
趙忍安對萬耀煌敬重表現(xiàn),這使萬對他有個好印象。接下來的交談很隨和、融洽、悉心。
坐在客廳另一旁的翁和新和萬耀煌夫人,她們好象故友重逢,聊得挺投機,兩人邊說邊笑,似乎很開心。無疑,翁和新也好,趙忍安也好,他們都在努力按照曾惇的要求,盡可能地和萬耀煌夫婦建立比較密切的關系。
告辭的時候,萬耀煌夫婦送趙忍安夫婦出大門,萬對趙忍安說,歡迎他們夫妻兩常到家里來。萬夫人還拉著翁和新的手,親切地說:“你們一定常來走動走動?!?/p>
趙忍安順水推舟,愉快地接受了這友好的邀請,并對省主席及夫人說:“改天請你們出來坐坐?!比f耀煌連聲說:“好的,好的?!?/p>
第一次和萬耀煌夫婦接觸,萬耀煌夫妻二人表示熱情和親近,趙忍安認為這是吳晉航的關系之故。卻無從知道萬耀煌夫婦有什么目的。關于這一截,暫按下再說。
中國有句俗語,趁熱打鐵。兩天之后,趙忍安夫婦,特地在飯店設宴請萬耀煌夫婦,還請了漢口商會負責人、銀行公會負責人和民生公司經理等作陪。趙忍安這么做,意在為在社會上層人士中開展統(tǒng)戰(zhàn)工作打開大門。
沒多久,萬耀煌夫婦成了趙忍安家里的常客,來往密切。萬夫人跟翁和新說,請趙經理幫她用金圓券買些黃金和銀元。為了取得萬耀煌信任,趙忍安吩咐業(yè)務人員給萬買了30多條黃金還有一些銀元,萬耀煌夫婦很高興。
這時,曾惇從上?;氐轿錆h,趙忍安夫婦來到曾悖家里,詳細匯報他們和萬耀煌夫婦交往的情況。曾悖是個善于動腦筋,思維敏捷,三思而行的人,興許這是由于長期從事地下工作磨練成的品格。他聽了趙忍安夫婦的匯報,肯定地說:“忍安同志,你們的工作做得很出色。我以為,你們繼續(xù)和萬耀煌夫婦來往,擴大在工商金融界的社會影響,進一步提高社會地位,這對我們的統(tǒng)戰(zhàn)工作十分重要?!?/p>
組織領導對自己的工作加以充分肯定,趙忍安心底涌起一股暖流,說:“曾惇同志,組織領導要我去做好工作,不管有多大困難,請放心,我會全力以赴去做的?!?/p>
曾惇看了看趙忍安,又瞧瞧翁和新,關切地說:“蔣介石已經挑起打內戰(zhàn)的戰(zhàn)火,敵人會更加瘋狂,千萬要注意隱蔽?!毕肓讼?,又補上一句,“不能大意,大意失荊州哪。”
趙忍安聽了很感動,說:“我們知道了?!?/p>
這時,翁和新想起問:“曾惇同志,錢大姐好嗎?她的身體怎么樣?”
“她挺好的?!痹鴲狡胶秃驼f,“她還是那樣矮小瘦弱,不過挺精神,說話字字句句鏗鏘有力?!?/p>
翁和新深情道:“很久沒見到她了,很想她。”
王一南也說:“是呢,我也好想她?!?/p>
“你們莫著急,耐心等著?!痹鴲獫M懷信心地說,“眼下,國民黨進犯解放區(qū)的軍隊,在許多地區(qū)都遭到了失敗。從整個斗爭形勢看,多則三年,少則兩年,全國就會大解放,到那時,你們就能見到錢大姐了?!?/p>
曾惇的一席話,說得趙忍安和王一南、翁和新心花怒放,眼睛發(fā)光。春風滿面,興奮不已。他們期望全國大解放這一天早日到來,捧上鮮花奔向敬愛的錢大姐。
“不過,我們不能坐等著全國大解放,我們要在每秒每分每時每日奮身戰(zhàn)斗?!痹鴲獔远ú灰频卣f,“眼下,我們的軍隊在第一戰(zhàn)線英勇奮戰(zhàn),為全國大解放的勝利,在流血犧牲。我們的錢大姐說,在國統(tǒng)區(qū)的地下戰(zhàn)士,要盡快發(fā)動白區(qū)人民群眾開展愛國民主運動,實行反饑餓、反內戰(zhàn)、反迫害的正義斗爭,形成反對國民黨的第二條戰(zhàn)線,密切配合人民解放軍作戰(zhàn),徹底推翻三座大山,消滅蔣家王朝,迎接全中國大解放!”
人們都向往未來,向往美好幸福的生活,向往陽光燦爛的明天。大家聽了曾惇說的話,王一南和翁和新激動得相互擁抱,捶肩拍背,樂得手舞足蹈。趙忍安興奮得一把抓住曾惇的雙手,緊緊握住,一字一句說:“曾惇同志,為了全中國大解放,為了千千萬萬勞苦大眾解放翻身,你說我們怎么干,聽你的,那怕赴湯蹈火,在所不惜!”
曾惇用勁握著趙忍安的雙手,神情凝重看著對方,說:“忍安同志,你們繼續(xù)和萬耀煌夫婦來往,進一步擴大影響,從而做好上層人士的統(tǒng)戰(zhàn)工作,尤其是工商金融界的頭面人物?!?/p>
趙忍安:“明白?!?/p>
送走了趙忍安夫婦,曾惇吩咐王一南把李聲簧和徐遠找到家里來,鄭重其事把錢瑛有關指示告訴他們,他說:“錢大姐說了,根據全國革命形勢的變化和武漢地下斗爭情況,地下黨的同志都扎下根了,到武漢的幾支力量,可以聯(lián)合起來了。錢大姐還說,要趕快行動起來,積極組織和領導武漢地區(qū)的愛國民主運動,配合全國開展的反饑餓、反內戰(zhàn)、反迫害斗爭?!?/p>
“太好了?!崩盥暬膳d奮不已,“幾支力量聯(lián)系起來,就可以大干一番了?!?/p>
可是徐遠使勁搓著雙手說:“可不知他們在哪里?也不知道他們誰是負責人?怎么聯(lián)合?”
曾惇叫徐遠莫擔心找不到他們,他告訴李聲簧和徐遠,在他前往上海向錢大姐匯報工作的前幾天,陳克東劉實先后分別到上海向錢大姐匯報工作,大姐已交給他們返漢的任務,到李書城家與李聲簧取得聯(lián)系,就能安排他們和武漢地下黨負責人曾惇見面。最后,曾惇說:“聲簧同志,這段時間留心一些,他們來找你,盡快讓我和他們碰面。他們的組織關系,大姐已交到我的手上了?!?/p>
李聲簧想了想,問:“曾惇同志,我安排你們在哪里見面好呢?”
曾惇沉思片刻,說:“這次不必安排在你伯父家見面了,找個更安全的地方?!?/p>
一個星期之后,曾惇和陳克東、劉實在地下黨員吳邦彥家會面。大家初次相見、相識那是多么不容易啊!經歷了多少風霜雪雨,闖過了多少鬼門關,度過了多少難眠黑夜,盼呀盼啊,終于盼到相聚這一天。他們相會如見親人,興奮又激動,6只有力的手,三個年輕的黨員,把手緊緊握住,使勁地握住,激動的淚花在眼眶里跳動,相互凝望著,無限深情地看著對方,他們緊緊擁抱在一起,都用手輕輕撫著對方的肩,都說:“這下好了!這下好了!我們走到一起了!我們走到一起了!”
他們都是一個母親的兒女,他們都是自家親兄弟,他們都是中共中央南方局組織部長錢瑛大姐先后派來武漢的地下黨組織者和領導者。
1946年初,陳克東帶著施光繡、張敬先等同志由重慶來到武漢,這批人,大部分是湖北人,原來就在湖北工作,熟悉湖北,與各方面聯(lián)系甚多,他們以做小買賣和跑單幫為職業(yè)作掩護,來往于漢口與沙市之間,主要任務建立交通聯(lián)絡站,為地下黨籌集活動經費。陳克東還特地派施光繡、張敬先先到漢口熟悉情況,他們站穩(wěn)腳跟之后,陳克東才進武漢。
1945年11月,劉實帶上共產黨員張維明、楊福潮、熊庭華和十幾個積極分子由重慶來漢,他們到漢后,通過陳經畬的長子陳元直的關系,到陳經畬的“火順油行”做包工,以此為立足點。此后,又找關系在武漢和大冶各工廠找職業(yè)??赡菚r的武漢,國營工廠雜草叢生,關門閉戶。少數(shù)民族工商戶開的工廠,雖開工,然而和尚多稀粥少,找工作,一個字,難。但難雖難,經過一段時間,他們終于在各廠找到了事做,站穩(wěn)了腳跟,以工人民主工作隊的名義開展活動。
陳克東和劉實匯報完他們來漢一年來的工作情況,曾惇根據錢大姐的指示精神,結合武漢的實際,提出把地下黨的工作重點放在學生運動上,通過學生運動逐步同工人運動結合起來。陳克東和劉實沒有表示不同意見,贊同曾惇的主張。只是陳克東提出,怎樣開展學生運動,怎么與武漢大學、華中大學、中華大學等大專院校取得聯(lián)系?他認為以武大為聯(lián)系重點,發(fā)動武大的學潮影響和帶動其他學校的學生運動。
“對,這樣,我們通過具體指導武大的學生運動,逐步推動武漢地區(qū)的學生運動。”曾惇思索著說,“現(xiàn)在,我們要積極做好兩件事,一是派人去武漢大學聯(lián)系那里的學生進步組織;二是設法找到那里的核心組織負責人,對他們的活動提出建議。”
劉實說:“我有個中學同學叫賈道恒在武大,我去會會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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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克東說:“為了盡快與武大地下人員取得聯(lián)系,我們得通過各種途徑找到他們。我們甚至派人到珞珈山開個小餐館作為聯(lián)絡點,經常能夠了解武大學運,既有利于隱蔽,又便于開展工作?!?/p>
曾惇和劉實都認為陳克東的主意好,劉實提出由他派人去珞珈山開餐館,擴大同武大進步同學的接觸,多渠道了解學運動態(tài)。曾惇考慮到工作方針已定,方法也切實可行,下邊便是實施計劃了。
“關于開展學運逐步把學運與工運結合的方針就這樣定下來了?!痹鴲晕錆h地下黨負責人的口吻說?!鞍凑斟X大姐的要求,我們在推動和開展學運和工運的同時,要積極發(fā)展黨員,建立黨的組織。”他想了想說,“以后,我們暫定在這里碰頭,你們認為怎么樣?”
陳克東和劉實沒有異議,都點頭確認。
到漢的幾支地下力量聯(lián)系起來,他們第一次在地下黨員吳幫彥家里秘密召開了會議,確定了對敵斗爭的正確方針。會后,他們立即行動起來。
劉實一面派他的部下李平、鄧祖安去武昌珞珈山開設一家珞虹餐館,一面抓緊時間去武大找他的中學同學賈道恒聯(lián)系。曾惇派徐遠去武大,通過同鄉(xiāng)張師韓找到了武大核心小組成員《文談社》負責人夏雨亭。曾經潛入武漢行轅內作總收發(fā)的劉錦。在黨組織的指派下,他前往武大找到陜西同鄉(xiāng)袁寬壽。從此,武漢地下黨與武大建立了直接聯(lián)系。曾惇他們開展學運走出了第一步。
武漢大學是一所國立高等學府,具有光榮的革命斗爭歷史和優(yōu)良的革命傳統(tǒng)??箲?zhàn)初期,遷往四川樂山。在樂山,該校有秘密的馬克思主義小組。他們與中共中央南方局有聯(lián)系,南方局派趙隆侃去武大,建立一個秘密的核心小組。1946年10月,武大由樂山遷回武漢,秘密核心小組依然存在,主要負責人是王爾杰、趙萌蘭和夏雨亭。
1946年12月,美軍強暴北大學生××,武漢地區(qū)學生收到北大的快郵代電,得知北大發(fā)生美軍強暴中國女生事件,同學們義憤填膺,1947年1月5日,武漢大學的同學和武漢地區(qū)各大專院校一起,在武昌東廠口集會,抗議美軍強奸北大女學生的暴行,會后舉行盛大的示威游行。從武昌到漢口,同學們振臂高呼“美軍滾出中國去”!并沿途散發(fā)《為抗議美軍暴行告各界人士書》。接著,他們到湖北省政府和武漢行轅請愿,并向美國領事館、美國新聞處遞交《抗暴宣言》。游行請愿隊伍直到深夜才各自返校。
“他們的愛國民主運動熱情高漲?!眲崍蟾嬲f,“據武大核心組成員夏雨亭說,抗議美軍暴行,同學們真是一呼百應,學校社團領頭人往桌子上一站,一揮手,大家就上路,高呼美國佬滾出中國去!”
這次地下黨的核心組織的碰頭會,仍在吳幫彥家里開,會場上多一個李聲簧。他們都認真地聽劉實的發(fā)言。
李聲簧接著劉實的話題說:“現(xiàn)在看來,同學們對敵斗爭的情緒很高,就像一團燃燒的火,只要火上澆油,烈火就會熊熊燃燒起來!”
劉實:“是這樣,沒錯?!?/p>
陳克東說:“年青人,火熱的心,有沖勁、闖勁,問題是正確引導?!蓖nD一下,說,“到武大去的同志,都找到了聯(lián)系人,這第一步我們邁出去了,與武大核心組成員夏雨亭見了面。這第二步,深入下去,摸清情況,具體指導他們開展活動,把學運推向高潮!”
曾惇一直在認真傾聽大家的發(fā)言,他暗自思索著,說:“眼下,學生愛國民主運動,形勢很好,我們要做的工作,是關心他們,告訴他們講求斗爭策略,既要聲勢浩大,轟轟烈烈,開展反饑餓、反內戰(zhàn)、反迫害斗爭;又要隨機應變,保護自己。不善于保護自己的人是打不倒敵人的?!?/p>
這次碰頭會開的時間很長。集中討論學生愛國民主運動有關事項??紤]到在國民黨統(tǒng)治區(qū)進行反內戰(zhàn)游行示威,國民黨一定會采取鎮(zhèn)壓的措施,制造流血事件。因此,曾惇在討論過程中具體提出:要靈活運用斗爭策略,將公開斗爭與秘密斗爭,合法斗爭與非法斗爭有區(qū)別結合進行,把武大學運斗爭沿著開辟國民黨統(tǒng)治區(qū)第二戰(zhàn)場方向前進。
(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