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而優(yōu)則仕”的傳統(tǒng),從古至今,讓國人把舞文弄墨當作了讓祖墳冒煙的利器。但烏紗帽數量有限,舞文弄墨辛苦一番,頭上卻沒有戴上帶翅的帽兒的文人便多了起來。文人極愛面子,趕考落第者回到家鄉(xiāng),也是“啄木鳥鬧天花――渾身發(fā)軟嘴發(fā)硬。”自稱為“隱”。言外之意即不是本人不行,是本人身心超然“隱”起來了。萬一要是當上官了,心里高興得若敲威風鑼鼓,文人還是要裝出一種不追名愛利的高雅的姿態(tài)來,稱這叫“兼濟天下”。好像在他們的眼里,只有那在平平仄仄的獨木橋行走的方塊字,才是正事,即“文章千古事”。
細數起來,文人真正不想入仕者實屬鳳毛麟角。柳三變置身煙花柳巷,是因為屢考不爽,才在《鶴沖天》中寫了“黃金榜上,偶失龍頭望。”“才子詞人,自是白衣卿相?!薄叭贪迅∶?,換了低斟淺唱?!焙髞硭謪⒓涌荚嚕稳首谠谒脑嚲砩吓唬骸昂我∶??且填詞去?!?,才在青樓里一手拿著美酒,一手抱著美眉,口出“奉旨填詞”的狂言。即使如此,柳也口是心非、賊心不死。他后來又改掉名字,于景祐元年中進士,歷余杭令、鹽場大使,最后當了屯田員外郎,即負責軍糧生產的干部。李白有一段時間在翰林院供職,“安史之亂”期間,應永王李璘之邀,扛著毛筆參與“平叛”,結果上錯了“賊船”,受牽連入獄。好在皇上對詩人還算尊敬,特網開一面,將他儲滿詩歌的硬件(人頭)留下,讓他到貴州旅游(流放夜郎)去了。按說工于詩作的李白經歷了這場變故,該看破紅塵死了為官之心了吧?非也。李白在流放途中遇赦東還,在安徽居住期間,依然想“兼濟天下”,想弄頂官帽遮遮太陽。當時李光弼東鎮(zhèn)臨淮,李白若非“行至金陵發(fā)病,半途而歸”,說不準他真會在戰(zhàn)場上舞著狼毫浪漫一回,詩中夾雜些金戈鐵馬的豪邁呢。李白花甲之年了,還報名參軍要上前線立功,要“兼濟天下”。詩仙尚且如此,遑論他人。豈不知官場復雜,文人“兼濟天下”,談何容易。因為真正的文人皆是集善良、正義、關注下層、仗義執(zhí)言于一身的君子,這和當時官場上的虛偽、陰險、親上虐下、阿諛奉承、陽奉陰違正好對立。如大詩人屈原,政治上官至一品大員,文壇上筆墨國人仰慕,只因為“兼濟天下”時錯把政治當作文章,想鬧個十全十美,陷入了政治漩渦,最后落了個死于非命的噩運。還是詩人張志和聰明,先是“兼濟天下”被授予“左金吾錄事參軍”,后來看官場遠不如江湖飄逸,立刻自稱“煙波釣徒”,“青箬笠,綠蓑衣”到“桃花流水”釣“鱖魚肥”去了。能適應官場就“兼濟天下”,和官場無法實現“兼容”就激流勇退,張志和寫詩不及李白,但在這一點上,比李白明智。李白“兼濟天下”都死過一回了,還想參軍,真令人費解。
治理天下離不開文人,文人“兼濟天下”的胸懷也不可沒有。因為一個人的學識如果不能為國家、人民所用,畢竟是一種浪費。但是,舊時的官場是個讓人保持“一半清醒一半醉”的磁場,文人想“兼濟天下”談何容易。